第三百三十八章
2024-08-29 00:11:25
作者: 墜月
褚記的帳目一直都是由沈鹿竹親自打理的,進帳、出帳,每一條都清晰明了得很,褚仁核算起來倒也輕鬆,不出一個時辰便得出了該繳納稅款的總數。
褚仁收好衙門特意用來做記錄的帳本,隨後在褚記的帳本上扯下了一張紙,用筆在上面寫下該繳納的稅款金額,輕扇了幾下晾乾,然後對摺起來,交到了宋河手中。
宋河有些詫異地瞧了瞧手裡的紙張,實在不明白今日這個官差為何這麼奇怪,往次都是直接報數的,怎麼偏他還要神神秘秘地寫在紙上。
以往交稅,褚義兩口子總會有一人在,多是官差報過數目後,宋河便直接從匣子裡拿銀錢交上的,匣子裡的銀錢不夠時,才會再從沈鹿竹手裡拿,眼下倒也成了習慣,沒有多想正想打開來看看,就聽面前的人開了口。
褚仁語氣頗有些輕蔑地道:「你這夥計,還不趕快去尋了你家老闆出來交稅,在這磨磨蹭蹭的作甚,難不成你們褚記這是想動什麼歪心思?」
紙錢鋪子裡的客人,瞬間被褚仁這話吸引了注意力,紛紛朝這邊望過來,褚記的要在稅款上動歪心思,還被收稅款的官差給發現了?
見狀,宋河不滿地瞧向面前的褚仁,覺得對方這簡直就是在當眾污衊,便是衙門裡的官差又如何,也不能這般隨口胡說,正要反駁,就聽身後傳來了褚義的聲音:「市嗇夫若是覺得帳目哪裡有問題,可以直接上報到衙門。」
眼下之意,若是沒有證據,就少在這裡造謠生事,宋河聞言頓時腰板挺得更直了些,環視著鋪子裡的眾人,心道:看吧,看吧,我們老闆身正不怕影子歪,隨後將那張折起來的紙條,遞到了褚義手裡。
褚義拿在手裡並沒有急著打開,而是繼續看向沒有出聲回應的褚仁道:「市嗇夫還沒說帳目到底是哪裡有問題?」
褚仁壓下心中的怒氣,和被人圍觀的窘迫,悻悻地道:「沒有問題,不過是見不得這夥計太過磨嘰,出言教訓了一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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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傢伙計一向機敏能幹得很,就不勞市嗇夫費心了。」
說罷,仿佛是要彰顯自家對宋河的信任一般,不再理會對面臉色鐵青的褚仁,而是低頭打開了手中的紙條,隨意地看了一眼後,就交到身旁的宋河手中,示意宋河數錢交稅。
如此的態度,徹底地激怒了褚仁,他將牙齒死死地咬住,恨不得此時咬在嘴裡的是褚義的血肉一般,一把拽過宋河遞過來的銀錢,哼了一聲率先出了鋪子的大門。
宋河見褚仁三人走遠了,有些擔憂地看向褚義:「老闆……」
褚義拍了下宋河的肩膀道:「沒事兒,繼續忙你的。」
說罷便轉身回了後院。
這邊,褚仁帶著兩個市卒出了褚家的鋪子,便直奔著附近的一處暗巷走去,絲毫沒有注意到,長青街上比他進褚家鋪子前,多出了不少陌生的小攤位,和漫無目的遊走的行人,這些人在他們三人從鋪子出來後,便盯上了他們,還正似有似無地朝著這邊聚攏。
褚仁原是打算等晚上下值前,再去提前訂好的酒樓包廂里,將提前做好的帳目調換,再將稅款拿出一部分,三人做均分的。
可方才實在是被褚義氣昏了頭腦,恨不得立刻就將這些東西捅到許市令面前去,一點都等不下去了。
只見褚仁走進暗巷後,先是從懷裡拿出了一本和方才在褚家鋪子時,他記錄所用的帳本一模一樣的帳本,和方才在褚家用的迅速做了調換。
隨後扣除掉了假帳上提前寫好的金額,剩下的竟直接分成了三份,兩個市卒雖有些詫異,和之前說好的不一樣,可又有誰會嫌銀子到手到得早了呢,紛紛摩拳擦掌,盯著那些銀錢流口水,這麼多可是比他們一年掙得都多呢。
三人正分著銀錢,忽然就聽見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正朝著這邊跑來,還不等反應過來,就已經被丁安帶著一眾身穿便服的捕快給圍堵在了這處暗巷裡。
事發突然,市卒們平日裡和捕快們的交集又少,其中一個市卒並沒有認出圍堵自己的是衙門裡的人,只以為是有那不要命的劫匪,想搶奪他們手裡的稅款。
「大膽,哪來的毛賊,睜大眼睛瞧清楚了,你爺爺們可是縣衙的……」
可這撐場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丁安身後一個捕快一個擒拿手,直接按在了地上,整個臉都懟在地面上,嘴巴里只剩下「嗚嗚嗚」的聲音。
壓著他那捕快,手上使著死力氣,嘴上也不饒人:「剛才不是叫得挺歡嘛小子,讓你看看誰是爺爺,誰是孫子!」
褚仁此時已經認出了丁安,猶豫著上前道:「丁捕頭,這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我們是奉了許市令大人的命,來收稅款的。」
丁安平靜地看著面前的男人道:「褚仁?」
這一聲聽不出任何情緒的問話,反倒叫褚仁沒有來的有些心慌,隨後又安慰自己,定是湊巧碰到的,自己計劃好的事兒,丁安他們是絕對不可能知曉的。
「是我,丁捕頭既然認得……」
可還不等褚仁將話說完,就見丁安朝著他身後的捕快們歪了下頭,幾個呼吸之間,自己和另一個市卒便也被反手扣押了起來。
好幾名捕快一擁而上,在褚仁三人身上一陣摸索,很快兩份帳本和被瓜分的銀錢便都被找了出來,交到了丁安手上。
丁安翻了翻手裡的帳本,隨後抬眼瞧向已經面如死灰般的褚仁,淡淡道:「找的就是你,帶走。」
縣衙的大堂上,即使事先已經知曉褚仁的齷齪心思,可當辛縣令真的看見跪在堂下的三人,還有丁安交到自己手上的陰陽帳本和銀錢的時候,還是忍不住的憤怒。
一個小小的市嗇夫,外加兩個市卒,就敢當街做下這種貪污稅款的大事兒,簡直是沒將他這個縣令和國法放在眼裡。
「啪」的一聲,那兩本帳本被摔到了跪伏在堂下的褚仁面前,一併傳來的還有辛縣令的吼聲:「你們還有什麼好說的!」
那兩個市卒早就嚇得抖如篩糠,此刻嘴裡除了「大人饒命」,便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了,褚仁瞧上去似乎要好一點,不過也就只有那麼一點罷了。
褚仁沒有呼救,也沒有立刻開口解釋,倒不是有多硬骨頭,灰敗的臉色和顫抖的嘴唇早就出賣了他,他只是在搜腸刮肚地為自己今天的行為找藉口。
被當場抓了個現行,想來能毫髮無損地走出這衙門大門已經是不可能的了,可他卻不想就這般認命,得想個法子,大事化小才成。
可辛縣令眼下哪裡還有耐心等著褚仁想法子,見他不出聲,驚堂木「啪」的一聲拍得震天響:「說話。」
「大人,小人……小人,這是誤會,這是……」
可褚仁此刻卻是大腦一片空白,證據都被擺在眼前了,縱使他是天縱奇才,怕是也找不出什麼能脫罪的藉口來了。
辛縣令眼下耐心少的可憐,哼了聲道:「料想你也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人啊,把許市令給我找來,我倒是要好生問問他,他手底下的人是不是都是這般收稅款的!」
許市令被人叫到堂前的時候,還有些懵,他事先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來的路上也曾和去找他的捕快打探過消息,奈何那人絲毫都不肯透露,可即使是這般,當他看見跪著的褚仁的時候,心頭還是「咯噔」一聲,一股不好的預感爬上了心頭。
忙鞠躬行禮道:「不知大人找下官來此是何事?」
不知是不是受了褚仁三人私自調換稅款一事兒的影響,辛縣令如今瞧著許市令那腦滿腸肥的樣子,只覺得他們都是一丘之貉,這些年來指不定貪了多少稅款。
於是語氣不善地道:「這人可是當初你推舉來縣衙當的市嗇夫?」
許市令聞言繼續躬著肥胖的身子,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大人,是下官推舉的,此人是上一屆的新進舉人,學識不錯,正巧下官手下原來的市嗇夫告老了,便選了他上來頂缺。」
「呵,好一個學識不錯,我看是把這學識都用到貪污稅款上了!」
貪污稅款!
許市令被這四個字嚇得腿軟,直接跪了下去:「大人,大人,下官不知情的啊,這事兒和下官無關啊。」
「好一個不知情,你敢說這褚仁當上市嗇夫,你清清白白分文未取?」
褚仁賄賂許市令一事兒,辛縣令並不是從李氏那邊聽來的,只不過從見過李氏後,他便派人一直監視著許市令等人,許家日子過得奢華,三不五時便有商戶上門孝敬,走他的門路,想當個市卒的人家,更是大有人在,若說褚仁能當上這個市嗇夫,他一個銅板都沒拿,辛縣令是萬萬不信的。
「下官,下官……」
辛縣令如今連個白眼都不願遞給許市令,目光沉沉地瞧向褚仁:「褚仁,我給你個機會,除了今日貪污稅款一事兒,你可還有旁的要交代?」
褚仁愣愣地盯著眼前的地面,心中卻糾結忐忑得很,除了今日之事兒,辛縣令還知道了什麼,莫非是知道了自己和那些商戶間的事兒?有自家的棺材鋪子做掩護,應該沒人能懷疑到這上面才對。
可若是一口咬死什麼都沒有,想來也是不足以讓人信服的,思來想去,褚仁誠惶誠恐地道:「大人,小人除了剛上任時,吃過幾次商戶祝賀的飯食之外,再也沒有旁的違法之事,就連小人阿爺過壽,小人家裡辦酒席,小人都是分文未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