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章

2024-08-29 00:10:07 作者: 墜月

  丁安是頭一日夜裡,才從外面趕回到縣城的,又到衙門裡匯報了工作,時間已經是午夜了,想到第二日能輪休一天,便沒有急著去褚家來看望妻兒。

  連著近一旬的奔波疲憊,讓丁安一閉眼直接睡到了天光大亮,才緩緩醒了過來,梳洗一番後便直奔了褚家,午飯自然是在褚家用的,飯桌上褚三叔便問起了雪災的情況。

  這事兒並不涉及什麼衙門裡的機密,丁安自然是知無不言:「各地的官道、大路,如今都已經疏通,各鎮各村的實際受災情況,衙門現在也基本掌握了,宅院房屋這些修繕倒是還好說,就是這次傷亡的人數實在是不少,凍傷、砸傷的很多,各處的郎中根本忙不過來。」

  褚三叔聞言嘆了口氣:「今年這個春節,怕是不少人家都難過了,房屋塌了借銀子也能重建,人傷了也沒啥,總能養好的,就是那些家裡死了人的,怕是一時半會兒都走不出來。」

  「褚三叔說得沒錯,這個年怕是要不好過,縣衙里如今也是愁得很,朝廷的賑災金還沒到,修路修房到處都需要銀錢,眼下犯愁郎中和藥材不說,還要犯愁棺材和安葬的事兒。」

  沈鹿竹聞言有些不解:「缺醫少藥倒是好理解,只是為何連這棺材和下葬的事兒,也要縣衙來愁?」

  

  褚義琢磨了下問道:「可是那些居無定所的乞兒?」

  丁安點了點頭道:「連日的大雪,各地的流浪漢凍死餓死的不在少數,還有不好日子有些清貧的人家,宅院房屋要修繕,人死了要安葬,哪頭都需要銀錢,若是再有那麼一兩個傷了殘了的,那便更是難過,總要先緊著活人的,不少屍首都還在雪地里擺著呢。

  如今天冷,放著倒是沒啥,就怕是過完年,天氣暖和了,這麼些屍首沒處理,只怕是要招來疫病。」

  丁安最近都在各處探查災情,這場面見得實在是太多了,都說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只找苦命人,這次雪災偏偏就有不少傷了殘了,或是直接死了人的人家本就不富裕,如今屋子塌了人又沒了,簡直就是雪上加霜。

  其實這事兒也好理解,那些有些家底的,宅院房屋本就建得結實,又經常修繕維護,下了大雪只要及時清理,總是不會有太大問題的。

  可那些窮苦人家卻不同,東拼西湊能蓋上幾處土坯房就已經是不錯了,整日都忙於生計,就連農閒了的時候,都要去鎮上或是村外的莊子上尋個短工做,又哪來的功夫修繕房屋,這一場大雪,最先承受不住的,便是這些土坯或是茅草房。

  家裡日子難捱,有些人傷了殘了的,便只能藉助在鄰居或是親戚家裡,先緊著銀錢給人醫治,可那些家裡死了人的,就只能先考慮活人,有些村子裡,至今還有不少屍體,眼下依然在雪地里放著。

  這情況被出去查看災情的官差們一一匯總到了辛縣令手裡,作為一縣的父母官,自然是要犯愁的。

  沈鹿竹聽了丁安說的這些,突然計上心頭,不過卻並沒有當場說什麼,打算等和褚義商量一下再說也不遲。

  午飯後,送走了丁安一家,褚義和沈鹿竹便帶著正正回房歇晌,等到正正睡熟,沈鹿竹總算按捺不住,和褚義說起了自己的想法。

  「褚義,我想到個法子,說不定能幫咱們家,小小地反擊褚仁一下。」

  褚義聞言側過身,面向自家妻子,輕聲問道:「什麼法子?」

  「妹夫不是說,縣令大人正為安葬那些流浪漢,還有沒錢安葬自家親人的人家發愁嘛。我想著咱們可不可以捐一些棺材給衙門?」

  褚義有些不解,這事兒和反擊褚仁有何關係:「捐給衙門?」

  沈鹿竹點了點頭繼續道:「嗯,捐給衙門,或者說就是捐給縣令大人的,咱們也不求別的,只求大人到時給個公開的表揚就成。」

  「阿竹是想說,縣令大人要是能公開對咱們家表示好感,那之前褚仁費的那些心思就都不攻自破了,是不是?」

  沈鹿竹笑了:「就是這個意思,我想著那些人明知道實情並非如此,卻還要配合褚仁,不就是畏懼他的身份嘛,那咱們就在輿論上占個上風,找個比褚仁身份更高的。」

  「這法子倒是合理,就是……縣令大人那邊,咱們又無法控制。」

  這確實是個不可控的因素,不過倒也不是沒有辦法,沈鹿竹繼續道:「耍心眼估計是不行的,所以咱們就和縣令大人直說如何?」

  「阿竹的意思是……」

  沈鹿竹看向欲言又止的褚義,認真地點了點頭。

  商量好對策,小兩口午睡起來,便去了趟大安胡同的丁家,以要捐贈棺材為由,請丁安能幫忙求見辛縣令。

  辛縣令聽聞有人想要捐贈棺材用以賑災,自然是欣喜得很,百忙之中忙抽出時間,接見了褚義兩口子。

  「草民(民婦)拜見大人。」

  辛縣令瞧著此時跪在書房正中的一對男女,思緒卻飄到了幾年前,那起震驚整個縣城的假銀票案,當時那對誠惶誠恐,卻又極力證明自身清白的小夫妻,如今不僅在這縣城裡站穩了腳跟,還能在這關鍵的時刻,願意出一份力,實在是難得。

  「快快請起,我聽丁捕頭說,你們夫妻二人有意捐贈棺材,助本縣度過眼下的難關,此事可是當真?」

  褚義扶著身旁的妻子起了身,隨後再次向辛縣令施了一禮道:「大人,此事當真,草民家中眼下已經做好的棺材,有三十七口,還有不少已經加工好的木材,若是加班加點,春節前還能陸續再趕製出六十口左右。

  此外草民家中包有山林,若是能調動更多的棺材匠,草民也願捐贈所需的全部木材。」

  聞言,辛縣令眼中的笑意更甚,按褚家這般說法,那麼便不愁如何安葬那些在這次雪災中遇難的人了。

  可不待辛縣令開口將這事兒蓋棺定論,便又聽一旁從未出聲的沈鹿竹道:「民婦還有一事兒相求。」

  辛縣令聞言,眼中的喜色淡了不少,心道果然這天下沒有免費的飯食,不過若是要求合理合法,看在縣城百姓的份上,也不是不能應下,想到這隨即便開口道:「說來聽聽。」

  沈鹿竹施了一禮道:「民婦不敢無禮,只盼能得一句大人您的稱讚。」

  挑了挑眉,辛縣令很是驚訝,沒想到這褚家夫婦的要求,竟只是自己的一句稱讚,就算小兩口不提,給衙門捐了這麼多口棺材,也該得他一句稱讚的。

  不過,辛縣令心思一轉,便也猜到褚家夫婦要的這句稱讚,並不真的只是簡單的一句稱讚而已,該是圖名才對,看來是想要叫自己在全縣城誇讚他們才對。

  這麼明明白白地將需求出出來,捐贈棺材只為圖名,雖說不甚好聽,也顯得有些唯利是圖,可辛縣令卻並不覺得不妥,人都有私慾,這般攤開來談的,總比那些假模假樣的好。

  再說這要求並不過分,即使褚家不提,他也會為了叫縣城中的富人效仿,而在全縣城推崇褚家今日的善舉,更何況之前自家老僕過世時,自己也算是欠了褚家一份人情。

  於是,辛縣令大手一揮,便准了褚義小兩口的要求,並交代何縣丞於褚義一起辦理交接此次的捐贈棺材一事兒。

  三日後,褚家向何縣丞移交了第一批的三十七口木棺,也正是這天午後,縣衙里一眾官差,敲敲打打繞著縣城的主街走了一圈,最後直奔長青街的褚家東院。

  褚義和沈鹿竹正陪著褚三叔在堂屋吃茶,忽地就見宋河跑了進來,激動地道:「三老爺,老闆,老闆娘,衙門……衙門來人送東西了,就,就在院門外呢,曹縣尉親自領著人來的。」

  褚家人一聽,來不及詢問更多,忙起身隨著宋河來到了院外的長青街上,只見曹縣尉站在最前面,身後兩個官差手裡抬著一塊,兩端繫著紅花的匾額,上書四個大字「積德行善」。

  匾額之後,是一眾的官差隊伍,此時已經停了手中的鑼鼓,最外圍是被這一路的聲響吸引過來,將褚家門前圍得水泄不通的街坊鄰里們。

  曹縣尉得了辛縣令的囑咐,誓要將今兒這場戲做足,一瞧見褚家人從院門中出來,忙迎了上去:「褚老闆,曹某奉縣令大人之命,特意來為府上送匾額來了,這可是縣令大人親筆所書,『積德行善』四字,只為褒獎褚家此次為了全縣城百姓做出的貢獻。」

  小兩口對視了一眼,均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驚訝,心道這辛縣令也太客氣了,他們本只想要句褒獎,或是一個態度的,如今竟直接抬了親自寫的匾額,敲敲打打地送來,這效果到時還不得把褚仁給氣瘋啊!

  褚義忙施了一禮道:「大人實在是太客氣了,這都是我們應該做的。」

  曹縣尉自是不能就這般叫事情結束,他此行可是帶著目的來的,不把大傢伙兒的羨慕之情挑起來,不把這褚家樹立成標杆,又怎麼能叫那些富人家也紛紛效仿,為這次的雪災出力呢。

  於是忙擺擺手道:「誒,褚老闆不必自謙,自從咱們縣遭遇了雪災,褚老闆家可是既出人又出力的,又是去村里給受災的分發物品,又是在縣城施粥,後來又捐贈了百餘口棺材,實在是全縣城所有商人的楷模啊。

  眾為街坊們興許不知道,今年這雪災,不少流離失所的人被凍死街頭,這些人無親無故,自是沒人買棺安葬,衙門此時人手還都忙於各處重建,要不是褚老闆,還不知道要等到何時去,褚老闆此舉實乃大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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