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2024-08-29 00:08:50
作者: 墜月
十一月,今年的科舉考試終於落下了帷幕,進京趕考的舉人們,從京中折返的同時,一批批送喜報的官差,也從京城中出發前往各地。
送喜報的官差都是騎快馬,走官道,沒路過一處驛站便更換馬匹繼續疾馳,自是要比返鄉的學子們快上不少。
是以官差們敲鑼打鼓地到鄧家客棧門前送喜報的時候,鄧南治還不曾返回家中,鄧家此時也還不知道鄧南治在京城的會試中,考中了貢士。
官差上門送喜後的第五日,鄧南治才風塵僕僕地回到了鄧家,看著明顯有些憔悴,但卻神采奕奕的兒子,鄧母忍不住紅了眼眶:「回來了就好,沒回來了就好。」
鄧父也道:「老大是個好樣的,你這次一下就拿了個貢士回來,你都不知道,官差上門報喜那天,咱們家門前有多熱鬧。」
「是啊大兄,我就說你一定能行的,就是可惜了,這兩次官差到家裡送喜報的時候,你人都不在。」
鄧南治接過妻子遞過來的熱茶,喝了一口,只覺得從嘴巴一直暖到心裡,不由感嘆還是家中舒服:「沒辦法,官差都是騎快馬加急送信兒的,我這般出了成績便立刻返鄉的,已經算是快的了。」
鄧南河拍了下自家大兄的肩膀道:「人家都說咱們家這次要改換門庭了,大兄今後有啥打算,可是要繼續考下去?」
「我這成績並不算好的,只是在末尾取上了貢士,不像有些學子進了前三百的,還要繼續參加殿試,到時便是進士出身,那才算得上是真的改換門庭了。
不過阿爹阿娘,兒子這次之後,並不打算再考下去了,能取得個貢士出身,已經很幸運了,總要比舉人強上一些,兒子之後可以在縣衙,或是官學謀個差事,不過暫時還說不準,得等到有了空缺的時候才成,興許還要等上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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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母忙道:「好好好,咋的都好,你如今已經是咱們家裡學問最好的了,家裡也不差銀子,老大你不用著急,話說你如今回來了,家裡可是能辦酒席了?
你是不知道,你那一封信搞得我跟你阿爹畏手畏腳的,啥都不敢做,可是這麼大的喜事兒,人家來道喜又不能將人攆出去不是。」
鄧父也道:「是啊老大,家裡的這些親戚鄰居們可是都等著吃你的酒席呢,我跟你阿娘之前都推說你不在家,等你回來的再辦,如今你回來了,說不定明兒便有人得了消息上門了。」
鄧南治聞言忙起身,給自家爹娘行了一禮道:「是兒子的不是,當時一是想著提前過去京城安心備考,二也是有些擔心,朝廷對行賄受賄一事兒,一向都是查實必究的,想著咱家日子還成,實在是犯不上為了那些送上門的賀禮,再惹上什麼麻煩。」
鄧南潯有些不解地問道:「大兄不是還沒在衙門裡謀到官職嗎,朝廷連舉人、貢士收禮都要管?」
「朝廷沒事兒自然不會去管哪個舉人,哪個貢士收了禮,我如今也確實還沒謀到一官半職,可以後的事兒誰也說不準,這學子一旦考取了舉人身份,便脫離了白身,見官不跪,領俸米免賦稅,說白了就是朝廷選拔官員的後備人員。
尋常親朋之間走動,有來有往倒也不犯什麼忌諱,可趁著這時候上門送禮的,絕不會只有咱家的親戚,富商鄉紳定不會少,且送的禮都是非貴即重,人家圖啥?
還不是想趁著你謀到官職前就打好關係,以後真做了官,有了實權,才好問你拿回這份人情,而這份人情多半都是不好還的,你若是剛直不阿,那當初這份禮便是咱親手遞到旁人手裡的把柄,可若是利用職務之便還了這人情,紙是保不住火的,到時朝廷不就有理由管了?」
富在山中有遠親,鄧家人之前多少也猜到過鄧南治的想法,只是沒想到過這事兒竟然還這般複雜。
鄧南河拍了下自家的腦袋感嘆道:「要不說咱家只有大兄能一直堅持讀書不說,還考了功名回來呢,大兄中舉之後,咱們就只顧著高興了,哪裡能想到那麼多。」
鄧南治拍了下弟弟的肩膀,叫他不要妄自菲薄:「平日裡接觸得多些罷了,你們若是問我家裡買賣上的事兒,我說不得還不如門前擺攤賣帕子的阿婆懂得多呢,不過是以前聽同窗們聊起來過,舉人能免賦稅,有的人家為了免掉田稅,就偷偷把自家的田地掛在舉人名下避稅,逃稅可是重罪,後來被查出來時,兩家都入了牢。
舉一反三,有田地的想避田稅,有鋪子是不是就想避商稅,興許還有的人家想躲兵役,只要你收了這禮,他們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難題等著要你解決,這禮如今瞧著是不錯,可日後還就真不一定了。」
鄧南治的這些話,直說得鄧母一陣後怕,幸虧當初兒子提前給家裡送了信,不然眼下還真是不好辦了,又想到有些上門問過了好幾次的親戚,心中不免猜疑,是不是真的有事要求著自家辦,越想越心慌,惴惴不安地問道:「他阿爹,老大,要不咱家還是別辦什麼酒席了吧,這事兒整得還怪嚇人的。」
鄧父聞言也有些糾結:「這麼大的喜事兒,要是家裡一點表示都沒有,也不知道這街坊鄰居得咋說咱家。」
「阿爹阿娘,倒也不必這般謹慎,我中舉咱家就拖著沒辦,如今中了貢士,我又返回了家中,要是不辦頓酒,確實說不過去,這酒席咱們該辦還辦,到時給各家遞消息的時候,就說是和感謝大傢伙兒的關心,禮就不必帶了,只吃頓便飯就成。」
鄧父聞言這才鬆了口氣道:「成呢,成呢,左右家裡也不是為了那些禮,這種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兒,還是要好生慶祝一下的。」
村里褚阿爺家門前,此時褚仁也剛剛敲響了自家院門,沒一會兒就聽院子裡傳來了腳步聲,伴隨著一聲輕問:「來了,是誰啊?」
院門一開,瞧見外面站著的褚仁,門內的婆子愣了一瞬,隨即立馬笑了起來:「是大爺啊,是大爺回來了,老爺子,老婦人,老爺太太,是大爺回來了!」
這婆子是褚阿爺家新進的下人,還是那時褚仁中舉後,家中擺流水席時,村外莊子上的地主家送過來的,一共兩個粗使婆子,說是哪有讓舉人的阿奶,阿娘還有娘子做些洗洗涮涮的粗活兒的,不能掉了舉人的身份,兩個粗使婆子,全當是他們替舉人老爺孝敬長輩了。
大伯娘王氏和褚阿奶自是願意得很,她們這麼些年拼了老命地供褚仁讀書,為的是啥,為的不就是這天嘛。
王氏正躺在屋裡的炕上吃著糕點喝著熱茶,聽見外面婆子的喊叫聲,連鞋都來不及提上,叫趕忙跑了出來:「是阿仁嗎?我兒阿仁回來了?」
瞧見已經進院的褚仁後更是上下不住地打量:「誒呦,瞧瞧,瞧瞧,我家的舉人老爺回來了,這幾個月可吃得好,睡得好,怎麼瞧著好像是瘦了?」
褚仁瞧著比他離家時明顯胖了一圈的王氏,一時間倒是有些不適應起來:「阿娘瞧著倒是氣色不錯。」
「還不是託了你的福,咱家如今銀子多,天天有肉吃有酒喝,家裡還有婆子幫著做活兒,簡直就是神仙日子,多虧了阿仁你,我就知道你定是個有出息的。」
說話間褚阿爺家的眾人都從屋裡趕了出來,褚仁中舉後,褚阿爺一家的日子簡直發生了天翻覆地的變化,作為附近這幾個村子,唯一的一位舉人老爺,自然是相當受人追捧的,不僅村民就是村里鎮上的地主富商,都紛紛送來了賀禮。
村里人有送雞送鴨的,也有提肉買酒的,日子富裕些的,就像參加喜宴一般,隨上一份禮金,那些富商地主更是殷勤,奴僕田地,銀錢瓷器,變著花樣地往褚阿爺家裡搬,不怕你嫌少,只怕你不要。
這幾個月一家子日子過得是相當不錯,不僅是王氏,就連院子裡養的那條狼犬都跟著肥了不少。
「阿娘過得好,兒子就放心了。」
褚阿爺這幾年一直有些萎靡,尤其是褚義小兩口的日子越過越好之後,可自打褚仁中舉後,卻肉眼可見地振作了起來,就連在村子裡遛彎時,腰板都挺得比往日要直上不少,瞧見孫子回來,忙問道:「阿仁在京城考得如何,可有好消息?」
褚仁聞言臉上的笑意減了幾份,悻悻地道:「京城的會試,全國頂尖的學子都會一同參加,孫子不才,沒能更進一步。」
褚家人聞言,臉上的笑意俱是一僵,相互瞧了瞧眼色,隨後安慰褚仁道:「那全國的讀書最厲害的都去考試,一次沒考中不也正常,咱阿仁眼下已經是舉人了,家裡又不愁銀子話不怕的,咱再學它三年,下次一定能中。」
這次科舉給褚仁的衝擊很大,鄉試時他覺得自己發揮的不好,還以為又是三年百讀了,連榜都沒看就回了村,可誰承想卻榜上有名。
褚仁以為自己的機會來了,總算到了他褚仁時來運轉的時候,可人到了京城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便是再給他十年,恐怕也難再有突破,會試考完揭榜那日,他果然名落孫山了。
從京城返鄉的一路,褚仁早就想通了,自己這麼多年寒窗苦讀是為了什麼,不就是想要過上讓人羨慕的好日子,瞧瞧他這次中舉後家裡的盛景,既然如此又何必非要把科舉這條路走到黑呢。
「阿爺,阿爹,我不打算繼續參加科舉了。」
「啥?不參加科舉了,那阿仁你今後要幹啥,咱家可是指望著你改換門庭,出人頭地的啊!」
褚仁聞言皺了皺眉,想起在京城中見到的那些富家學子,若是他也一樣不需為了錢財傷神,家中長輩也能像他們家中的一般,除了改換門庭和出人頭地再說不出旁的,興許自己早就金榜題名了。
「做官,這次進京的路上,我正巧認識了位同窗,他家中便有長輩在縣衙做官,我打算通過他的門路,去縣衙里謀個官職,舉人是有資格做官的,只不過可能需要上下打點一番,先謀個小官做做,但是無所謂,家裡前陣子不是收了不少賀禮,想來應該也差不了太多。」
王氏一聽褚仁這話,瞬間激動了起來:「啥?家裡的銀子你是打算都送出去,你不都是舉人了,咋做個小官還得給人送這麼多銀子?」
褚仁撇了眼自家目光短淺的阿娘,皺著眉保證道:「阿娘,你好好想想,我剛是個舉人,人家就給咱送了這麼多的禮,要是我當上了個一官半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