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生死之由命

  雪輕盈開始教授鄭延縫合術的第五日，軍營里的氣氛突然異常。

  天未亮，所有將士已整裝列隊，整個軍營除了雪輕盈和彩雲，只留下了三千兵力守營，其餘的全部奔赴向了二十里之外的前線戰場。

  雪輕盈雖不知此次的戰略布署，不過看這兵力幾乎傾巢而出，而那日魏縱說這場戰爭快則十日，最遲二十日，以此看來，這次不只是一場大仗，還可能是耗時已近三個月的這場戰爭的關鍵之戰了。

  雪輕盈看不到戰役情況，不過三天後，當大批返回軍營的將士，雖有很多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但每個人的臉上都是興奮和喜悅之色，她便知道，這場仗應該是打贏了。

  這一次鄭延只留下了兩名軍醫，其他人全跟著他一起趕赴戰場，雪輕盈便和那兩名軍醫留守在了傷兵營，這戰事一結束，受傷的傷兵全湧進了傷兵營，雪輕盈手忙腳亂地開始為傷兵們醫治。

  

  正忙碌間，突然傳來高正的一聲大吼：「將軍受了重傷，都趕緊讓開！」

  原本都快將傷兵營堵的水泄不通的傷兵們一聽，刷地非常齊整地讓出了一條通道。

  剛幫一名傷兵包紮完傷口的雪輕盈聽了也是一驚，轉身一看，不由猛地倒吸了一口氣。

  義慳是被餘風和田東臨一起抬著回來了，左右兩側是高正和鄭延，幾人身上都是血跡斑斑，而躺著的義慳幾乎渾身是血，鎧甲已被脫去，墨青色的戰袍已被鮮血染紅，左肩上還插著一支斷箭，雙目緊閉，整張臉雪白如紙。

  雪輕盈只看了一眼，便知他這傷得確實不輕。

  「趕緊抬進手術室！」雪輕盈大喊了一聲。

  之前幫魏縱做手術的那間診帳已被雪輕盈改動成了簡易手術室，餘風和田東臨還不太明白手術室是何意，但鄭延很清楚。

  他抬手朝左側方向指了一下：「趕緊把將軍抬進那裡面去！」

  餘風和田東臨應聲抬著義慳快步沖向了鄭延所指的方向，鄭延和高正急步跟了過去。

  雪輕盈沒有馬上跟過去，而是急步奔進了旁邊的一間小營帳。

  這裡是她的「辦公室」，除了換洗衣服在住處營帳，她其餘的東西全放在了這裡。

  上次幫魏縱做手術時被她剪短的那件長衫並未丟棄，手術後，彩雲把它清洗了乾淨，因當時被雪輕盈剪得過短，這長衫已沒法日常穿，雪輕盈靈機一動，讓彩雲照手術服的樣子做了縫改，這件長衫便成了雪輕盈的臨時手術服，她還讓彩雲用剪餘下的布料縫了一頂手術帽。

  現在這衣服和帽子都派上用場了，她迅速脫下身上的外衣，將手術服穿在了身上，攏緊頭髮，戴上了帽子，然後拎起醫藥箱急步奔進了診帳。

  剛才雪輕盈在幫傷兵醫治時已得知，先回營的都是輕傷的將士，一些受了重傷的，因為傷勢嚴重行動不便，很多人甚至都需要抬回來，回營的速度反而慢了。

  義慳算是第一個送回來的重傷者，他是一軍之領，以他為重也屬正常。

  雪輕盈進了診帳，看到義慳已被平放在了兩張墊子中靠左的那張上，只這一會兒時間，墊子上鋪著的一塊白布已被血染紅。

  「義將軍受的傷主要不是肩上的箭傷，而是腹部的刀傷，傷口……實在太重……」

  看到雪輕盈，鄭延迅速將義慳的傷情簡要說了，可是說到腹部傷口時，他的語氣和神情凝重地讓雪輕盈的心不由抖了一下。

  她急步走到義慳身邊，蹲下身，放下醫藥箱，快速查看起義慳的傷勢來，當看到義慳腹部的傷口時，她只覺整個頭像是炸響了一下。

  傷口幾乎把整個腹部橫刀了開來，傷口又長又深，血流不止，腹內的腸子都可見。

  這傷得確實非常之重，這樣的傷就是在現代也是重傷，對手術的要求極高，如今在這裡，環境和設備都這麼簡陋，她要做這樣的手術，可是困難重重。

  可是不能不救，若再拖延，義慳的命可真是會沒了。

  雪輕盈深吸了口氣：「必須馬上手術，趕緊去準備……」

  她的話卻被高正打斷了，他瞪向鄭延，厲聲道：「鄭大夫，你還站著幹嘛？還不趕緊幫將軍醫治！」

  雪輕盈一下明白過來，高正這是不想讓她幫義慳醫治。

  這麼長時間，也都發生了不少事，這高正居然還懷疑她！

  一股怒火突然衝進雪輕盈的心頭，她霍地站起身來，冷冷道：「好，高參將既然不願意我來醫治，那我離開，鄭大夫，你來治！」

  說完，她提起醫藥箱抬腿就往帳外走。

  這時魏縱正好走進帳來，雪輕盈差點兒和他撞了個滿懷，兩人同時止步並後退了一步。

  剛才雪輕盈和高正說的話，魏縱都已聽到，他怒目瞪向高正：「高正，你給我出去，這裡你別呆著！」

  雪輕盈還是第一次見魏縱發怒，不由微怔。

  而高正的厲色被魏縱的怒吼也打消了不少：「魏縱，這個女人對咱們將軍有恨意，我是擔心她會對將軍不利，」他說完瞪了一眼雪輕盈。

  雪輕盈被他瞪地又是一陣怒火，不說她是奸細，改說她恨義慳了，不管說什麼，就是懷疑她！

  她看向高正冷笑一聲：「看樣子在高參將的眼裡我就是個歹毒的女人，對誰都有謀害之心，既然如此，你們自己救，我也省去了麻煩！」

  說完她便往帳外走。

  她雖惱怒，但也全非意氣用事棄義慳不救。

  家屬不同意，醫生強行搶救，如果醫治好了，那萬事大吉，如果沒醫好，家屬把所有的責任和怨氣全推到了醫生身上，這樣的事在以前她遇到的並不少。

  在這裡其實也一樣，現在義慳的家屬雖然不在場，但高正和魏縱就可代表他的家屬，若是他們不同意她為義慳救治，那她也斷不能強行去搶救。

  「雪大夫！」見雪輕盈要離開，魏縱和鄭延同時急聲喊住了她。

  魏縱更是情急之下一把拉住了雪輕盈的胳膊：「雪大夫，高參將也是看到義將軍身受重傷一時著急說錯了話，我代他向你賠罪，你寬宏大量，莫和他見識！」

  聽魏縱這般說，雪輕盈的怒火稍散，她肅聲問：「我是名醫生，不可能見死不救，但是如若患者的至親好友不同意，我也斷不能強行醫治，現在我再問一遍，你們到底同不同意我來醫治？」

  「同意！」魏縱沒有任何猶豫。

  雪輕盈看向了高正，高正瞥了一眼魏縱才道：「好，讓你救，但是如若……」

  雪輕盈知道他想說什麼，直接截住了他的話：「你們如果同意我來搶救，那醜話就說在前面，你們都看到了，他現在傷成這樣，說句不好聽的話，他現在離死期已經不遠，我會盡全力去搶救，但到底能不能救活，要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讓她醫……」昏迷中的義慳突然醒了，低低地吐出三個字。

  所有人都有些意外，全都聚攏到了他身邊。

  「生死由命……與她無關……」義慳的眼睛看向了魏縱，艱難地說了這句後，人又昏了過去。

  「雪大夫，將軍的話你都聽到了，無論結果如何，我們都不會怪責到你身上，懇請你馬上幫將軍醫治吧，」看到義慳的腹部仍在不停出血，魏縱焦急不已。

  「好，不能再耽擱了，必須馬上手術，」雪輕盈看向了鄭延：「你也受傷了？」

  鄭延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才發現滿身也都是血，不過這血不是他的，而是剛才想幫義慳緊急處理傷口時沾上的。

  他輕搖了一下頭：「我沒受傷」。

  「那就好，這個手術難度很大，必須要你的幫忙，你現在馬上去換身乾淨的衣服，手和臉也都洗乾淨，再找塊布把頭也包起來」。

  「魏縱，你馬上命人去準備一些東西，兩大壺燒酒，鹽開水和乾淨的白布，後面兩樣去彩雲那裡拿！」

  雪輕盈分別對鄭延和魏縱說道後，眼睛又掃了一眼高正和餘風，還有田東臨，她已看出三個都受了傷：「你們三人馬上離開這裡，去找別的軍醫幫你們處理傷口！」

  她邊說著邊蹲下身，放下手裡的醫藥箱，打開蓋子，從裡面拿出一個醫用口罩戴上，然後開始將手術所需的工具一一取出。

  在場的幾人很配合地按她所說的行動起來。

  鄭延急步出了診帳，魏縱也按她所說的吩咐了下去，只有高正還站著沒動，本已走到門口的餘風和田東臨見高正沒動，也停了下來。

  魏縱朝三人吼了起來：「你們三個還矗在這裡幹嘛！按雪大夫說的，馬上出去，把身上的傷去處理一下！」

  高正雖有些不情願，不過倒也沒再反駁，拔腿同門口的餘風和田東臨一起走了出去。

  「雪大夫，我可以幫什麼忙？」魏縱看向雪輕盈問了句。

  雪輕盈抬眼掃了一圈手術間：「這裡的光線不夠亮，麻煩你讓人拿幾個凳子和七八盞點亮的油燈來」。

  「另外，我一會兒做手術不能受到干擾，你安排人在門口把守著，手術沒結束前，不允許任何人進來」。

  「好，」魏縱大步出了診帳，不過只一會兒又返身走了進來，跟著他一起進來的還有幾名兵士。

  兩壺燒酒，兩個冒著熱氣的木盆，一大塊乾淨的白布，四個凳子，八盞已點上的油燈，她所要的這些東西全送了來。

  雪輕盈讓兵士將凳子兩兩摞起，放在了義慳所躺的墊子旁邊，然後將油燈放在了凳子上。

  當她看到木盆和白布時，眼裡閃過一絲意外之色。

  她知道這肯定是彩雲準備的，上次幫魏縱做手術時彩雲準備過這兩樣東西，這次拿來的符合她的要求。

  這個小姑娘居然都還記得，確實夠伶俐，有做護士的潛質！

  魏縱朝幾名兵士揮了一下手，幾人迅速退出了診帳，他走到了雪輕盈面前：「雪大夫，我可以留下來嗎？」

  雪輕盈抬起頭，看向了他，當視線落在他的胳膊上時，眉頭不由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