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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會看到光明

2024-05-04 03:14:56 作者: 十一夏

  雪輕盈跟著鄭延雖是往傷兵營方向走去,可卻未走進傷兵營,而是出了營,來到了前幾日她想要用劍引雷的那座山丘腳下,不過沒有爬上丘頂,而是繞過這座山丘,往山丘後走去。

  走了大約十分鐘的路,鄭延停了下來,眼睛望著下方,神情忽然變得肅穆異常。

  雪輕盈順著他的視線望下去,整個心臟像是猛地停止了跳動。

  下方是一個巨大的土坑,像是人為挖的,裡面並排躺著多個人,正確的說是屍體,他們身穿著義鐵軍的兵服,可是身上卻是傷痕累累,鮮血淋淋,血流入地,染紅整個土坑。

  她是個醫生,參加過多次醫療救護,血腥的場面見過不少,可是像這樣的慘況,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她只覺得整個心臟像是被人緊揪了起來,那一坑的血紅刺地她兩眼生疼,可是她仍睜大了眼睛望著。

  「昨天我們和東夷發生了一次小規模的交鋒,這些是還沒來得及掩埋的陣亡將士,」鄭延語氣沉沉地說了句。

  雪輕盈張嘴想說話,可是卻感覺喉嚨眼裡被什麼東西給硬生生地堵著,什麼聲音也發不出。

  這時躺在坑邊的一具「屍體」突然動了,雪輕盈一驚,瞪大了眼睛。

  是一個被箭射穿了脖子的兵士,應該是當時已昏厥卻沒有斃命,此刻意識恢復,但因失血過多而引起了抽搐。

  

  鄭延跳下坑裡,走到那名兵士旁,蹲下身,垂目望著兵士,兵士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迷茫卻滿是痛苦之色。

  鄭延伸手握住了兵士脖子上的那支箭,猛地將箭拔出,傷口處的鮮血噴涌而出,可兵士身體裡的血幾乎已流盡,只一會兒血便停止,兵士的瞳孔慢慢擴散,臉上卻漸漸露出了一絲解脫的神情。

  鄭延扔了手裡的箭,伸手合上了兵士的眼睛,閉目低下了頭。

  雪輕盈睜眼望著,什麼話也沒說,她明白,這個兵士已沒救,鄭延看似殘忍之舉實則是在幫兵士解脫痛苦。

  這樣的時候,鐵石心腸反而是在救人。

  片刻後,鄭延站起身來,步履沉重地返回到雪輕盈的身側。

  「有酒嗎?」雪輕盈終於發出聲來,可是隨即便苦笑了一下,鄭延剛才是直接去找她,然後帶她來了這裡,怎麼可能會帶酒。

  可出乎她意外,鄭延竟從腰間取下一個很小的酒壺遞給了她。

  雪輕盈有些瞭然,原來他早已有準備。

  她伸手去接酒壺,卻發現自己的手在發抖,不過她還是抖著手把酒壺接了過來,拔了酒塞,舉起酒壺,仰頭喝下了一大口。

  一股辛辣瞬間衝擊入她的喉嚨,嗆地她眼淚差點流出來,可是她反而又猛灌下了一口。

  酒算不上好酒,聞不到酒香,只是辛辣無比,但她此刻需要的就是辛辣。

  喉嚨里的衝擊散去後,雪輕盈抬起自己仍有些抖的手看了一眼,自嘲道:「是不是覺得我很沒出息?」

  鄭延瞥了她一眼,輕搖了一下頭:「你很厲害,我第一次上戰場看到將士們一個個在我面前倒下,我不只手抖腿軟,還大哭不止,掩埋他們之後,我整整三天沒吃下一口飯」。

  雪輕盈看向他,什麼也沒說,他所說的她能體會,她把手裡的酒壺遞給了他。

  鄭延沒有避諱,拿起酒壺也狠狠地灌下了一口:「家父在京城開了一家醫館,本是讓我和他一起經營醫館,可我厭煩這樣的平淡,一心只想從軍」。

  「想到在戰場能浴血拼敵我就感覺身體裡的血液好像在沸騰,可是當我看到一個個將士在我面前倒下,而我卻根本無能為力時,我才知道,所有的一切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我是個大夫,可是我的雙手救不了他們,只能給他們最後的痛快,將他們掩埋,抄寫下他們的名字……」

  鄭延低下頭,盯著自己的手,嘴角浮起一抹譏諷,神情卻蒼涼無比。

  雪輕盈終於明白為何他總是面色淡漠,眼神卻滿是沉鬱,戰場的殘酷打擊了他的自信,在他的心裡已沒有希望。

  人一旦沒有了希望,要麼頹廢,要麼麻木不仁,可又完全做不到心硬如鐵,還是會難過,會痛,會糾結,久而久之,人會變得冷漠,可心卻似千瘡百孔般的悲涼。

  雪輕盈沒有看鄭延,而是望著遠方的暮色天際,一輪赤紅的落日懸掛於空。

  兩天前她剛和魏縱一起欣賞了落日之景,而此刻的這輪落日讓她覺得才是真正的殘陽似血。

  赤紅的仿佛能灼傷人的眼睛,將半個天際都染成了紅色,如果說兩天所見的那輪落日讓她覺得孤獨悽美,那今天所見的,更像是泣血般的悲壯。

  她從鄭延手裡拿過酒壺,又猛喝了一大口,兩人都望著天際,誰也沒有說話。

  沉默了許久,雪輕盈突然問:「你是不是已經不懷疑我是個奸細了?」

  鄭延待人雖疏淡,不過看得出來是個有氣節的人,若是他仍懷疑她是奸細的話,肯定不會來找她請教縫合術。

  鄭延側頭看向雪輕盈,彎了彎唇角:「我從來就沒有懷疑過你是個細作」。

  這又讓雪輕盈有些意外:「連義慳都懷疑我,你為何會不懷疑?」

  「看到你救治魏參將的醫術,我便知道你肯定不是東夷的細作,」鄭延淡聲道。

  之前以為這軍營里的所有人都在懷疑自己,看樣子是自己想多了,雪輕盈不由也笑了笑。

  「那如果我說我來自一千多年以後的世界,因為一些原因到了你們這裡,你相信嗎?」

  鄭延盯著雪輕盈好一會兒,吐了一個字:「信」。

  鄭延竟然相信她的話,讓雪輕盈更是意外:「你不覺得不可思議嗎?」

  「這世間不可思議之事有很多,並不奇怪,」鄭延淡淡一笑。

  他這般淡然的反應讓雪輕盈有些好奇:「鄭大夫可是還遇到了其他的不可思議之事嗎?」

  這回鄭延倒是輕搖了一下頭:「別的事倒是沒遇上,只是曾在一本古書上看到過靈魂換體,死後重生的記載,雖覺不可思議,卻又有些相信是真的」。

  雪輕盈驚奇地眼眸一亮:「哪本古書上竟有這樣的記載?能借我看看嗎?」

  鄭延的臉上難得的露出一絲靦腆之色:「年少的時候看的,早已不知道書放哪裡了,若是日後尋到,拿來給你」。

  雪輕盈的心情突然生出一絲踏實感,穿越而來的她在這個世界就像個異類,她有種孤立無援之感,而鄭延的話讓她突然有了一種被認同的感覺,讓她覺得她和他之間有些話可以溝通無暢了。

  她看向鄭延,表情變得認真起來:「我的那個白色的醫藥箱你是見過的,箱子外面有一個紅色的十字標識,你可曾有留意到?」

  鄭延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來自的那個一千多年後的世界裡,曾經也戰爭連綿,每次戰役後往往陳屍遍野,傷兵呼救卻無人過問,有一位叫享利·杜南的人倡議了建立傷員救護組織,這個組織被命名為紅十字會,它的標誌就是一個紅色的十字」。

  「紅十字自建立以後不斷在許多地方建立救護隊,開辦傷兵醫院,曾經那種陳屍遍野,對傷兵無法救護或是無人過問的情況幾乎不再出現」,

  「我說這些其實只是想說,很多時候現實的殘酷會讓我們失去信心,讓我們迷茫甚至頹廢,但不管如何,不能泯滅了我們心中的希望」,

  「有了希望,我們才會堅持,去努力,我們的微薄之力也許改變不了多少現狀,但肯定好過麻木不為,現實總會有黑暗,但只要我們心裡始終有希望,就一定會看到光明」。

  雪輕盈說這番話的語氣異常平緩,可是鄭延卻覺得她的話仿如幾日前那震人心魄的雷鳴聲,由遠及近,由輕漸重,擊在了他的心上,他那總是淡漠的臉上像是原本堅實的壁壘被敲擊開了一條縫,縫隙漸漸擴開,最後壁壘完全碎裂。

  有一抹溫熱慢慢從仿佛已陷入深潭死水許久的心底湧出,不斷漫延全身,好像很久都未曾聽到的心跳聲重新復甦。

  八年前他投戎時曾懷揣滿腔熱血,可是這些年那腔熱血早已變的寒涼,而這一刻,他突然覺得那股熱血仿佛又重新注入進了自己的身體裡。

  而雪輕盈對鄭延說的這番話,其實也是在對自己說,這幾日一直壓在她心口還未散去的陰霾這一刻完全消失無蹤了。

  她和鄭延同時望向了天際,落日已陷入地平線,天色開始漸暗,可是兩人的心情卻都有些微微激盪。

  是啊,黑暗總是有,但一夜之後光明又會來到!

  兩人又坐了好一會兒才回了營,雪輕盈跟著鄭延直接回了傷兵營,她從那個白色醫藥箱裡拿出了縫合針和線,開始向鄭延詳細講解。

  已向鄭延說明了自己的身份,雪輕盈向他講解時也不再保留,她不但細緻地告訴了他縫合術的原理,還把醫藥箱裡所有東西都拿給他看,向他解釋每樣東西的功能作用,鄭延看著這些東西不斷稱奇,眼睛裡也閃出了少有的光彩。

  雪輕盈花花整整一天的時間向鄭延講授了理論知識,第二天兩人開始實踐練習縫合術。

  雪輕盈的醫藥箱裡所帶的縫合針和線的數量並不多,針消毒後可再使用,但線卻不能,兩人討論後,決定練習時就用普通的縫衣線。

  練習之地便是那片圓坑,鄭延已命人留下幾具外傷明顯的將士屍身,其餘的全進行了掩埋。

  雪輕盈對待鄭延的態度就像是導師對待實習生,耐心講解卻要求嚴格,練習過後,兩人為將士整理好遺容,另行進行了妥善掩埋。

  鄭延不愧是有多年的從醫經驗,對雪輕盈的這些現代醫用器具使用起來雖還有些手生,但她所講解的東西,只說了一遍,他便已全記下。

  雪輕盈沒料到,她所教授給鄭延的這些東西,八天之後就派上了用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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