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新娘

  佟慶年求張媒婆去孟家給兒子佟安提了親，孟家也應了下來，兩家擇了黃道吉日準備辦喜事。

  我養了一年的大肥豬被宰了，煮肉時飄得滿村子都是肉香。

  這天，院裡院外張燈結彩，連門口的棗樹上都掛了大紅花。

  這大紅花是劉翠花天不亮就掛上去的，她還站在棗樹底下念念有詞老半天，肯定是在乞求老棗樹保佑她早日抱孫子。

  佟家院裡院外圍滿了幫忙和看熱鬧的鄰居，到處一片喜慶。

  這樣喜慶的日子，我這樣的寡婦自是應當識趣的避開，所以一直未敢出西屋的門，只是透過窗戶悄悄向外看去。

  頭頂紅蓋頭身穿一身大紅嫁衣的新娘子孟瑩瑩被一輛馬車拉了回來，喜婆忙迎上去又是揭轎簾兒，又是扶著跨火盆。

  

  佟慶年和佟劉氏看著這一切，樂得合不攏嘴。

  而我，卻像個局外人。

  小時候，我也曾夢想著穿上大紅嫁衣嫁給一個自己心上的男人。他騎著高頭大馬來迎娶我，從此我們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再生幾個可愛的孩子。

  不管他是讀書人還是莊稼人，我們一起打理小日子，一起養孩子和雞鴨鵝，過著如詩如畫的田園生活。

  可是，我命賤如草芥，普通姑娘簡簡單單的願望都無法實現。也許這一生就註定只能在這一方屋檐下孤獨終老。

  於我來說，一碗殘羹冷炙，一杯溫水便就如此這般活著，只要不再被凌辱或被當作牲口一樣賣掉，便已經是幸福了，我還敢奢求什麼呢？

  新娘被迎進了門，被喜婆扶進了堂屋拜堂，後面送親的隊伍也進了大門。

  忽然，我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因為我在送親的隊伍里看到了姚清遠。

  他筆直的身形和俊逸的臉龐在人群中格外顯眼，那清澈的目光越過院裡的眾人，直直的透過窗戶向我看來，眼神里似乎有千言萬語。

  「清遠……」我在心裡默默的喚著他，恨不得將心中的千言萬語通過眼神傳遞給他。

  佟慶年格外熱情的招呼著姚清遠，端茶倒水很是殷勤。

  此時我才知道，新娘孟瑩瑩竟是姚清遠的表妹。

  有了這樣一層親戚關係，日後我便能常常知道關於他的消息，心裡不禁多了些許欣喜。

  我躲在西廂房裡，目光透過半開的窗戶始終落在他帶著微微笑意的臉上，一刻也不想離開。

  一對新人拜了堂入了洞房，熱鬧了一天的院子也漸漸沉寂下來。

  目送他告辭離去，我輕輕的躺進被窩裡，朦朧中，我做了一個很美的夢，姚清遠騎著高頭大馬來娶我，我穿著一襲紅嫁衣，頂著紅蓋頭坐上花轎……

  從夢裡笑醒，我才知道不過是黃粱美夢一場。

  看看外面已經到了深夜，如水的月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照在我孤單的臉上。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在心裡嘲笑著自己，傻瓜，你怎麼可能像別人一樣穿著嫁衣嫁人呢？

  你是一個被佟家安排好了要守節一輩子的寡婦，而姚清遠，只是一個你遙不可及的美夢而已，永遠都不可能實現。

  涼涼的夜風吹了進來，傳進耳畔的還有那一聲聲嬌滴滴的呻吟聲，我當然知道這是新娘孟瑩瑩，她在新房裡和自己的郎君共度洞房花燭夜。

  院裡響起輕輕的腳步聲，像兩隻貓經過一般，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佟慶年和佟劉氏去聽牆根兒。

  第二天一大早，佟劉氏就在院裡喊柳慧兒起來做飯。柳慧兒磨蹭了好半天才從她的屋裡出來，在經過我的屋檐下時，嘴裡嘟嘟囔囔的罵著。

  她當然不敢罵婆婆佟劉氏，所以只好罵我，咬牙切齒地帶著不得不服從又不服氣的語氣。

  我在心裡冷笑著，你不服氣又能奈我何？

  起床後，按照習俗新媳婦兒應該根據長幼尊卑向全家大小敬新媳婦茶。

  現在家裡的所有家務都歸柳慧兒干，她懷著對我的不服氣，準備茶具和椅子時根本沒有我的份兒。

  「咦，二嫂的椅子和茶杯呢？」孟瑩瑩疑惑的問。

  「不用管她，她就一個賤人胚子，而且是個寡婦，是個不祥的人，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場合。」柳慧兒瞥了我一眼，滿臉的不屑和不服氣。

  她轉過頭眉開眼笑地對孟瑩瑩說，「你是新娘子，可不要把你的喜氣兒隨便被那些倒霉鬼粘走了。」

  我冷冷的把頭扭向一邊，不想看她變臉比翻書還快。

  她當然知道孟瑩瑩娘家家境頗殷實，父親又是個手藝人，難保以後不會用到她。而且她剛進門，肩負著傳宗接代的重任，可是公婆眼中的紅人。

  而我，只是個棄兒，任何後台都沒有。所以她直接將她一貫抬高踩低的嘴臉展露了出來。

  誰知孟瑩瑩看都沒看柳慧兒一眼就說：「大嫂，話可不能這麼說，二嫂的日子已經夠苦了，我們全家人更應該體恤她才對。」

  柳慧兒沒有說話，臉卻尷尬得一陣紅一陣白。

  孟瑩瑩的話使我微微吃了一驚，忍不住抬頭端詳著她。

  在佟家，所有的人都對我冷言冷語，所以我也並沒有奢望這個新進門的媳婦會對我好，只要她不像這個家裡的其他人一樣日日欺負我就阿彌陀佛了。

  誰知她的話語裡竟透出對我的體恤，這讓我的心裡一陣溫暖，果然是姚清遠的表妹。

  不知道是愛屋及烏還是她話語裡透出對我的友好，看著她圓潤的臉上唇紅齒白，我竟莫名的心生喜愛，對她報以微微的笑。

  要知道，在這個家裡生活了這麼多年，我幾乎對誰都沒有笑過。

  「二嫂，你笑起來的模樣可真美，果然是美人胚子，是方圓這麼多村子獨一無二的大美人。」孟瑩瑩笑著上前拉住我的手，「你的模樣和笑容我之前見過的。」

  我不禁微微一怔，她娘家那個村子我之前從沒有去過，而且我敢保證，我之前絕對沒有見過她，她是在哪裡見過我呢？

  我有些好奇地問，「弟妹，你之前在哪裡見過我呀？」

  「在……」孟瑩瑩忽然像意識到什麼似的馬上收住話，「二嫂，我忽然想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