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這首水與火的悲歌（25）

  顧重雲默默地盯著最盡頭的雅間看了會兒，這才收回了目光。如果不是因為外面有人敲門，或許顧重雲還會多盯著那裡看一會兒。

  

  敲門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客氣，輕盈而有節奏，李知瀾應了聲，喊他進來，於是虛掩著的門就被推開了，進門的是一席黑衣身影，侍從打扮，手中還端著托盤，當中放著的是新鮮茶點，還有一套嶄新的茶具。

  李知瀾起初以為是侍從聽了方才她的話，所以有求必應，給她送來了這些。她此時全神貫注都在即將開始的拍賣上，也沒有多去留意到底來的是誰。但那侍從分明就是進來了沒打算那麼快離開，動作不緊不慢的，看著有點刻意了。

  但這人不是十三，李知瀾雖然不懂什麼武功，沒辦法聽腳步聲分辨人的身份，可是她嗅覺極好，十三的氣息與此不同，她一瞬間分辨出來，驟然抬頭看向對方：「你是？」

  她猶豫了一下，又覺得這氣息是她熟悉的，猛然間想起顧重雲對她說過，羅竟夕也在船上，她頓時心頭一跳，立刻就鎖定了懷疑對象。

  「你……」，李知瀾試探地開口詢問。

  「我是十五。」來的確實是羅竟夕，只是此刻他還是侍從身份，就按照現在的身份去自報家門，李知瀾立刻就懂了，頓時眉眼鮮活起來，蒙上了一層喜色：「真是你啊？」

  羅竟夕點了點頭，抬手將端來的東西在桌上重新擺了擺，「奉命來給您這位貴客更換茶具，再添些點心。」

  他是一早就知道顧重雲和李知瀾在什麼包廂，李知瀾並不是那種會斤斤計較，挑三揀四的人，她如果在向僕從故意挑剔找茬，那勢必是有其他原因的。

  羅竟夕聽到守在雅間走廊的侍從稟報後，就立刻猜到了這一點，他和十三的打扮相似，所以就讓他先去了趙九那裡，而他藉口來送東西，親自過來了一趟，就是認定他們或許遇上了什麼事情，也發現了什麼線索。

  果然如他所料，顧重雲聽到動靜，便過來加入了二人的對話，言簡意賅地將方才的發現說了一遍。

  羅竟夕聽到顧重雲說最後竟然是李知瀾出去確認了修羅殿高手的所在，甚是佩服地看了她一眼，雖然沒說話，但眼神中的欽佩已經溢於言表了。

  多日不見，李知瀾雖然還是昔日那個大氣端莊的百草堂當家，可是他總覺得，她的眼神中多了些許別的東西，那些東西讓她變得愈發自信從容了。

  他也聽說了一些，她在泉州和福州接連跟顧重雲一起查了數個案子，雖然不是大理寺的身份，可她的經歷已經是尋常女子一生都難以企及的了。

  只是，也只有她這樣臨危不懼的姑娘，才有勇氣在生死關頭，走出來站在了顧重雲的面前。

  「我一會兒親自去探探」，羅竟夕看著李知瀾沾著茶水繪出準確的位置，他點了點頭做了決定。

  他有合適的掩飾身份，出入雅間也不容易被懷疑，又自恃易容術傍身，對方能認出他的可能性不大。

  李知瀾叮囑了一句「千萬小心」，顧重雲則補充了一句，「他們武功很高，尤其是那個女子。」

  「你覺得她有沒有可能是季靈菡？」小魔女讓羅竟夕和顧重雲都心有餘悸，但顧重雲回憶了一下，立刻就搖頭，否認了這個想法。

  「感覺不像」，顧重雲畢竟與季靈菡打過幾次交到，可能更了解一些她的氣息和做派，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覺得來的不是她。

  羅竟夕回憶了一下，那間雅間安排的是池旭以及他的長姐池玉，如果從做派和氣質來說，池玉與季靈菡的差距還是挺大的。

  雖然不排除還是有假扮的可能，但這顯然對季靈菡來說難度不小。而且如果他沒記錯的話，季靈菡身材小巧，而池玉看起來則高很多，這種想要仿造身形可以說是比較難的。

  所以，他覺得來人並不是季靈菡。但這不代表他們的危險會有所降低，修羅殿的高手都很難對付。羅竟夕決定去一探究竟，他有侍從的身份，試探起來會安全許多。

  羅竟夕離開後不久，十三就回到了雅間，他依然代表著這間房間客人，在拍賣時，雅間的客人是不會露面的，所有喊價競價都會由侍從來完成。

  顧重雲不知道羅竟夕試探的如何，因為拍賣很快就開始了。

  在這裡的拍賣品只有這一件，也就是收藏在琉璃罩子當中的《滄海月明錄》。

  主持拍賣的是「老闆」，或者說是老闆的替身更準確一些。

  顧重雲上次出手殺了一個，但是顯而易見老闆的替身有好多個，在違法亂紀方面，個個應該都幹過不少，顧重雲甚至設想過，在辦理完這次的案子之後，是不是要把幽靈海市這個絲毫不遵紀守法的地方徹底拆了。

  當然，琉璃山莊也好不到哪裡去，礙於謝琉璃可能是他親媽這件事，顧重雲決定暫時不管，交給大理寺的其他人辦理更好，他需要避嫌。

  自然這都是後話了，畢竟大理寺鼎鼎大名的顧少卿要拆的地方，就沒有能好好躲過去的，後來紅極一時的幽靈海市和琉璃山莊幾乎是在一夜之間銷聲匿跡，坊間有各種傳言，有說退隱，有說被仇家暗算，但真實的答案就這樣隱藏在了歲月的煙塵當中，成為一樁永遠無法解開的江湖謎團。

  而此刻，那張引來無數殺戮和爭端的傳奇海圖的拍賣即將開始了。

  戴著面具的男人用毫無感情的聲音宣布規則，如同古玩坊文物行不時就舉行的拍賣會一樣，秉承的核心原則就是價高者得。

  這張《滄海月明錄》的起拍價碼是一萬兩黃金。

  相對來說，這並不是一個很高的價錢，但拍賣考驗的其實是每個人心當中的博弈，何時叫價，何時加價，何時放棄，拉鋸的博弈或許表面看起來只是一次次出價，可實際上，當中要算計的極多。

  顧重雲是打算參與這次拍賣的，但是他的目的不是拍下《滄海月明錄》，而是純屬看不過去這群道貌岸然的傢伙，決定讓他們多出點錢，他讓李知瀾隨意出價，反正外面以趙九為首的那幫人，對海圖勢在必得，無論價格叫到多高，他們都不會放棄的。

  李知瀾感覺到了顧重雲想要把水攪渾的企圖，反正只是隨便喊價玩，她也樂得如此。

  反正她先前已經把自己演成一個刁蠻任性不講理的大小姐了，現在多一條腦子不太聰明倒也是沒什麼。

  規則介紹還在繼續，比如單次叫價不能低於一千兩黃金等等，基本上與普通的拍賣大差不差。唯一著重強調的就是最後的那條老闆的賭約，拍下海圖的人要帶著海圖在五層的貴賓客房度過一晚。

  期間所有人只需要遵守幽靈海市的規矩即可，無需顧慮其他。

  顧重雲和李知瀾甚至從他冷冰冰的語氣當中聽出了森森的陰陽怪氣，尤其是他說「其他」二字的時候，怎麼聽什麼覺得在挑動大家多想。

  而在場眾人早已經躍躍欲試，一層的客人需要自己舉牌叫價，他們手中都領到了代替自己身份的號碼牌，用來作為標記用。二層的雅間屏風旁，黑衣僕從已經齊齊站好，等著遵從當中客人的吩咐。

  第一個出價的是一層當中的客人，現場很快叫價聲就此起彼伏，一萬兩黃金對能登上第五層的人來說還算是比較能接受的價格，所以喊得也痛快，當然，當中也不乏跟李知瀾這樣想要趁機抬價的。

  但是李知瀾沒有第一時間就出價，對於雅間的客人來說，應該要更沉得住氣，畢竟屬於他們的時間還在後面，前半段不過是一些小打小鬧而已。他們更多是在觀察場上的變化，比如能看到誰競價比較兇狠，誰是想把水攪渾的，還有韓子鑫這樣的，受了顧重雲的委託，聯合了一些人共同叫價，他們也沒有太早行動，只等著喊價被喊到了二十七萬六千兩黃金的時候，韓子鑫覺得時候差不多了，於是舉起了牌子，並高聲喊價：「三十萬兩！」

  他們的底限必定不是三十萬兩，但故意把價格叫高這麼多，就意味著他們的底價待定，而對於雅間的客人們來說，這意味著一種宣告。

  趙九第一次叫了價，當然出面的是十五，也就是羅竟夕，他用波瀾不驚的語調喊到：「三十五萬！」

  池旭所在的雅間於是第一次出價到了四十萬兩。

  顧重雲他們都很清楚，這個包間當中的其實是修羅殿的人，而並非真正的池旭和池玉，他們還沒搞清楚他們到底是怎麼瞞天過海頂替身份登船的，但確實，修羅殿在這一點上做的很高明。

  顧重雲看了一眼李知瀾，他已經摘了面具，紅色披風擱在一邊，眉飛色舞的樣子讓李知瀾覺得他甚至有點幸災樂禍，於是她也跟著一起搞起事情來。她朝著一旁的十三舉起手，輕聲吩咐：「我們加十萬。」

  於是十三非常平靜坦然地朝著全場高喊：「五十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