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憑空失蹤的青樓雅客（4）

  這種情況在福州可從來沒出現過，但凡聽到一句都要差異半天：誰帶誰逛青樓？

  是的，你沒聽錯，是大小姐帶著她家保鏢逛青樓，不是反過來的。

  李知瀾原本還有點心裡沒底，但顧重雲沒覺得如何，畢竟她也不是什麼平時不出家門的閨中小姐，這年頭連宵禁都沒有，男男女女晚上都在東西坊逛得那叫一個開心，京都可比泉州福州這邊玩得還熱鬧，千金小姐世家貴女們都一樣在外面玩耍，沒什麼好顧忌的。

  聽了顧重雲的話李知瀾也釋然了，不過是看戲聽曲之類的玩樂而已，況且她做生意也見了不少場面，就算去青樓長長見識吧。

  所以兩人就肆無忌憚的去了，而且錢這種問題顧重雲想來不愁，他花了大價錢定了秀婉姑娘的演奏還有她的雅間，李知瀾就在全場的注視下，帶著顧重雲上樓去了。

  老鴇一開始也挺尷尬，你說青樓不接待女客吧，這位大小姐就來聽個曲，又不能幹什麼，而且出手又大方，她剛丟了侯鵬這個大金主，看到李知瀾帶來的打賞銀兩，頓時眼睛都亮了。

  去就去吧，老鴇想，為了錢有什麼好尷尬的。

  只要大小姐不覺得尷尬就行。

  老鴇還想多跟李知瀾套兩句近乎，畢竟這位小姐一看就不是那種溫柔的閨閣千金，身上帶著英氣，落落大方，不過就是眼神冷清，被她淡淡掃一眼，都覺得後背發涼，老鴇於是放棄了閒聊打聽來歷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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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這位保鏢，算了，一看就是不好惹的主，手上備不住是沾過血的，老鴇才不傻，主動往刀子上撞。

  只把他們領到秀婉姑娘的雅間門口，老鴇介紹了兩句，就匆匆走了。李知瀾出手大方，給了老鴇一錠銀子的打賞，畢竟錢不是她的，花著不心疼。

  顧重雲面無表情站門口守著，他對聽曲沒興趣，還不知道怎麼跟姑娘說話，所以他決定當個毫無感情的擺件。

  反正他聽力驚人，守門口一樣能聽到裡面李知瀾和秀婉姑娘的對話。

  秀婉姑娘的琵琶彈得確實不錯，就算是李知瀾這種平時極少接觸音樂的人，都從弦樂聲中聽出了感動，她也能理解侯鵬為什麼願意花大價錢當個青樓雅客。

  一曲完畢，李知瀾把早就準備好的打賞拿出來，秀婉姑娘這彈的一路心裡也挺差異的，畢竟她也是第一次接女客……不是……就她也沒想到真有姑娘為了聽曲上青樓的。

  如果是那些有色心的男客，秀婉就不太願意從屏風後面出來，但眼前這位她就沒什麼擔憂，施施然出來向李知瀾行禮。

  李知瀾帶來的打賞也不只是銀兩，還有特別名貴的盈香谷薰香，這種藥用薰香是百草堂的方子，由盈香谷製作並售賣，有安神調養的功效，在達官貴人當中很受歡迎，往往都需要提前許久預定，還不一定能買到。

  秀婉聞到香氣甚是喜歡，畢竟銀兩易得，但這種稀罕貨，用得上的都是品味，她當即道謝。

  李知瀾拉她閒聊了兩句樂曲的事，畢竟她懂得不多，可說得真誠，又完全是談論樂理，秀婉很願意與她交談，兩人談了幾句又說到薰香，然後話題一路就收不住轉成了養顏和妝容，這些就是李知瀾擅長的領域了，兩人談得十分投緣，相約喝了一盞茶，吃了點心，這才散了。

  顧重雲一開始還想聽點李知瀾和秀婉的談話，後來發現一路朝著自己聽不懂的方向去了，乾脆就放棄了，借著去方便的由頭，四處逛了逛尋香閣。

  他想找找尋香閣里是不是有什麼暗道密室之類的，不然為什麼侯鵬會突然失蹤，但他查探了一番，能確定這是個普通青樓，沒有那些機關之類的額玩意兒。

  人是不可能憑空消失的，顧重雲想，最可能的辦法還是翻窗。

  可侯鵬是個文官，又不是什麼絕世高手，如果說顧重雲想無聲無息從秀婉房間裡翻出去，上房頂上房檐，避開當時門外守著的衙役，無聲無息地消失掉，那是完全可能的，但是侯鵬都多大歲數了，還是個胖子，從退休開始練武功都來不及。

  為了證實自己的想法，顧重雲還真悄悄從個沒人的房間窗戶翻出去，跳了房頂，走了一遍空路，竟然意外確認，侯鵬真是從房頂離開的。

  沒什麼稀奇，只不過是房頂有半個腳印，而且瓦片被踩掉了幾片。

  顧重雲甚至想，該不會是個會武功的把侯鵬打暈了背著跑了的吧？

  可那樣動靜太大，秀婉應該會發現才對。

  根據李知瀾問到的情況，當時並沒有很大的動靜。

  秀婉精通音律，所以聽力也很敏銳，如果有大動靜是逃不過她的耳朵的，據她所說，侯鵬是個頗為有趣的雅客，他是極為愛聽曲的人，所以聽曲期間絕不吃東西，只一盞清茶配曲子。

  一曲之後，他都會準備銀兩打賞，秀婉會出來答謝，兩人聊一會兒樂曲，這時候才會用一些點心和果脯之類的。

  但是那天，侯鵬失蹤之後，秀婉發現桌上擺著的果脯竟然少了兩枚。

  說來也巧，平時秀婉不會注意那麼多細節，可侯鵬喜歡果脯點心，她就提前命小廝準備了些，其中有一種是商人最近從海外帶回來的，酸甜爽脆可口，在街市非常受歡迎。尋香閣在弄這些稀罕玩意兒向來大方，秀婉就備了一小盤，準備招待侯鵬。

  這一小盤是有數的，主要是小廝送來的時候順嘴說了一句，被秀婉記下了。

  侯鵬失蹤的時候亂鬨鬨的，誰也不會想到去順手偷一塊果脯，所以秀婉只是掃了一眼，就記下了這個細節。

  當然她沒覺得是什麼大事，只想著也可能只是當時侯鵬嘴饞了，所以就半當個玩笑話說出來的。

  根據秀婉的回憶，那天侯鵬穿得跟往常差不多，但她只是在屏風後面簡單看了一眼，因為他提早都預定了雅間，也是按著時間來的，她也照例彈奏一曲，曲子是侯鵬上次提過想聽的。

  中途侯鵬也沒說話，甚至也沒有站起來走動，後來秀婉專注彈奏，也就沒有很留意屏風另一面的情形，等到她彈完出來，人已經不見了。

  後來才有了孫校等人上門找人的事。

  秀婉絮絮說了半天，突然冷不防問了一句：「你是專門來問侯鵬的事的吧。」

  青樓里的姑娘們都擅長察言觀色，李知瀾也沒刻意掩飾自己的企圖，只是秀婉說到最後才開口問出來，顯然是很有耐性的。

  李知瀾：「你看出來啦。」

  聰明人之間的交談通常都是這麼流暢簡單，不需要過多解釋。

  秀婉點了點頭，給李知瀾又斟了一盞茶：「外面那位，不止是你的保鏢吧？」

  她一來就注意到了那個神秘的保鏢，戴著銀色面具，一席黑衣，整個人尖銳如同見血封喉的長刀，他看誰都是冷冰冰的眼神，唯獨對李知瀾的態度是溫柔的。

  秀婉這話說得其實有點歧義，李知瀾想到的是另一個方向，她以為秀婉看出了顧重雲也另有身份，諱莫如深地點了點頭，卻不言語。

  目光瞥過去，也帶著幾分溫柔。

  秀婉更懂了，她內心甚至有點興奮，真的，她感受到了！

  那股兩人間的暗流涌動，眼神交匯，不需要言語的默契，只要彼此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能領悟的渾然天成……

  對不起，實際上她想得其實是另一個方向，英氣大方的世家千金，身邊跟著個神秘保鏢，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甚是登對，她獨當一面，他默默守候什麼的，時下流行的話本子裡，確實都是這麼寫的。

  李知瀾不知道秀婉誤會了，秀婉以為李知瀾懂了，於是兩人相視一笑。

  「沒關係，我都懂」，秀婉想，我會為你們祝福和保密的。

  「你理解就好」，李知瀾想，希望秀婉能多配合一下他們查案。

  顧重雲幸虧沒在場，不然他聽著兩人雞同鴨講還聊得很是投緣的對話，估計都能詫異上天去。

  李知瀾又仔細地問了一遍侯鵬的事，他平時來的做派和習慣，他的飲食愛好，甚至問了他穿衣打扮的嗜好，最後又找到一個可疑的問題。

  侯鵬那天沒帶人來，他是一個人來的。

  秀婉雖然不太出雅間見人，但尋香閣里伺候過侯鵬的小廝可不少，大家都樂意招呼他，畢竟這位爺出手大方，而且沒什麼怪毛病。

  所以大家平時閒聊的時候，秀婉也能聽到一兩句，侯鵬平時來尋香閣會帶一個小廝駕車，來之後小廝一般都守在外面，等著接他回家。

  那天，侯鵬沒有帶小廝來，他是獨自駕車來的。

  沿路大部分人都看到了他駕著侯府那輛不便宜的馬車到了尋香閣，進了尋香閣。

  至於為什麼沒有帶小廝出門，李知瀾想起當時管家說的話，侯鵬要去接一個舊友去府中做客。

  「舊友？」秀婉聽到李知瀾的話，突然一愣。

  「你知道？」

  秀婉點點頭：「我聽他提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