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千萬不要進那個不存在的房間（19）

  周老夫人對周二叔的死，有另外一種說法。

  周二叔雖然也是他親生，但是如果論親近，她對他其實遠遠不及對周且暮。確實，說起天資，這個小兒子幾乎算是個廢柴，簡直一事無成，習武不行，讀書不行，做生意也不行，只仗著周府家大業大，每天吃喝玩樂，遊手好閒。

  可能唯一算是有點成就的，是他娶了個還算不錯的妻子，周王氏比他能幹許多，二房可以說是她撐起來的也不為過。

  記住全網最快小説站𝚋𝚊𝚗𝚡𝚒𝚊𝚋𝚊.𝚌𝚘𝚖

  不過周王氏管不了他，她也不想管，反正他親娘都沒辦法把他教育成才，她一個妻子自然也沒有那個義務。

  再後來，周且暮的妻子生下了一對雙胞胎男孩，大房的地位更加穩固，二房卻一直無所出，周二叔變本加厲，玩得更肆無忌憚，他也沒什麼想要競爭家業的念頭，渾渾噩噩過日子而已。

  終於有一天，周二叔把他自己作死了。

  他在賭坊連賭了三天三夜，不但輸光了二房所有的錢，還欠了一屁股賭債。賭坊扣了人，送信到周府，讓家裡拿錢贖人，奈何數目之大，周老太太都氣上了頭，直說就沒生過這種混帳玩意兒，任憑周王氏怎麼鬧就是不出錢。

  於是，周府沒有按時拿錢贖人。

  那邊周二叔知道被家裡人放棄，倒是沒有坐以待斃，而是悄悄逃出了賭坊，半夜跑的，賭坊自然不讓，放狗出來追他，周二叔急著躲狗，結果一頭從台階上摔下來，沒留意直接腦袋磕在一塊石頭上，給磕死了。

  於是，失蹤三天之後，回到周家的是一具屍體。

  只是這理由說出來實在太丟人，而周王氏更是不依不饒，指著罵是周老夫人害死了他，要周家拿錢賠償她年紀輕輕就要守寡，周老夫人自然是不想理會她。可她竟然不知道從哪裡知道了帳本的事，私下威脅周老夫人，如果不給錢就兩敗俱傷。

  周老夫人也不是善茬，一不做二不休，恰好就借著當年天師燒的那個鬼娃娃的由頭，直接把周二叔偽裝成被鬼娃娃殺死，又讓心腹秋碧去給周王氏的藥里下了曼陀羅，再用鬼娃娃去當面嚇唬了周王氏一番，於是她一半瘋一半服了藥，在周二叔的葬禮上傳起了鬼娃娃的傳說。

  可以說，是周二叔害死了自己。

  周老夫人只是利用了他的死。

  顧重雲願意相信這個說法，畢竟周老夫人已經承認了殺死秋碧和管家兩項，沒必要單獨否認周二叔這一條，況且，這種事看起來隱秘，周老夫人也給賭坊了封口的費用，可但如果去賭坊暗中打聽，也會有一些風聲傳出來，並非無據可查。

  但是現在依然有兩個疑點需要解決，顧重雲想，其一，是周若水被害的真正原因，其二，周王氏為什麼會知道帳本的存在？

  他有種知覺，這兩件事之間，或許存在著一定的關聯。

  而周老夫人也同樣關注這一點：「我的大孫，到底是被誰害死的？」

  她本以為周若水是落水身亡，雖然悲傷，但還是聽了大兒子的話，借著給小少爺辦白事的由頭，把帳本藏了起來。可她萬萬沒想到，她最寵愛的這個孫兒，竟然是被人害死的。

  如果真是周王氏給周若水下毒，她到底為什麼要害這個孩子？

  周老夫人蒼老的臉上多了幾分悲傷，遲到的真相讓她仿佛在一瞬間衰老了許多，周若水聰慧乖巧，聽話懂事，小小年紀就博學多才，是她最寵愛，也是寄予了厚望的孫兒，她原以為家業能傳到他手中，可以由他發揚光大，可沒想到，他早早夭折，只留下了那個一心追著漂亮姐姐跑的老二周若泉。

  周老夫人與周若泉並沒有那麼親，主要原因就是他不夠聰明乖巧，無法成為祖母心中那個繼承家業的最佳人選，能為周家振興家業。

  就如同不成才的周二叔。

  周若泉看著自己的祖母，目光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當聽到周老夫人說出「寵愛」兩個字的時候，他忽然笑了，是那種唏噓的冷笑：「你最寵愛他？」

  他明顯不認同這個說法，甚至有些厭惡。

  「當然」，周老夫人看著這個不成器的孫子，突然意識到現在他也已經開始在周家獨擋一面了，他似乎也沒有記憶中那麼頑劣，周且暮稱病，他也算是把府里打理的似模似樣，至少，除了找了個不三不四的什麼薩林女商人進府住了兩天之外，也沒出什麼大亂子。

  也許是人老了，面對孫子有些心軟了，她甚至放低了姿態，主動示好：「祖母也喜愛你。」

  周若泉聽了之後臉上的冷笑更弄了：「喜愛？孫兒竟不知道，祖母的喜愛竟然如此廉價。我從小就一直不明白，祖母到底是真心喜愛孫兒，還是只把我們當成是振興家業的期望？我們到底是什麼？是人，還是一種為你實現期許的工具？只要能符合你的標準，就能獲得你的喜愛？是嗎？」

  或許是以前見到的都是周若泉吊兒郎當的模樣，周老夫人對面前這個咄咄逼人的孫兒感覺有些意外，她被問懵了：「我……不是……我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周家好。」

  周若泉更生氣了：「為了周家好？你殺人，裝神弄鬼，也能說是為了周家好？」

  「你不懂，為了保住周家，我必須這麼做。」

  「你不是為了周家，你是為了你自己，為了你可以衣食無憂的躲在這佛堂里，每天過你的日子！什麼關心，什麼喜愛，根本只是你虛偽的自私罷了！」

  周若泉說完就背過身，顯然是十分生氣，不想再看周老夫人。周老夫人神色複雜，她一時間說不出什麼話來回答，她以為的對，和他以為的對，顯然並不相同。

  「修羅殿背後，到底藏著什麼惹不起的人？」顧重雲突然陰惻惻的問。

  周老夫人搖了搖頭：「不能說。」

  但是，她還是主動退了一步：「不過，如果你們告訴我誰害了大孫，我可以讓你們看帳本。」

  帳本不能離開周家，這已經是她所能做的最大的讓步了。

  顧重雲看了一眼李知瀾，這時候她出現在這裡，說明情況有了變化，她原本是守在啞仆身邊的，可她卻來了，要麼啞仆死了，要麼，就是啞仆醒了。

  李知瀾捕捉到了顧重雲的神情，他讓她來說，無論啞仆說了什麼，她都將公之於眾，毫無隱瞞。於是她上前一步，朝著老夫人行了禮，依舊是不疾不徐的大家閨秀做派。

  「老夫人，我們為周王氏院子裡的啞仆解了毒，他告訴我們了真相……」

  出乎他們所料，啞仆說，周王氏吩咐她在桂花糕下毒，但是他膽小，並他沒有下毒。周王氏拿了桂花糕給小少爺吃，他看著小少爺吃了桂花糕，然後不知道跟周王氏說了什麼，就跑去院子裡了。

  他不放心偷偷跟在後面，遠遠地看到小少爺掉進了池塘，然後跟在後面的周王氏並沒有救他。

  周圍沒有其他人，周若水似乎也沒有過多掙扎，很快，周若水就這麼淹死了。

  周若泉站在旁邊默默聽著，原本就氣憤的臉上，此刻難以抑制地出現了淚光。

  老夫人很憤恨地拍了桌子：「那個賤人！我就應該一早就殺了她！」

  她害死了自己的孫子！她應該不得好死！

  李知瀾沉默地打量著在場眾人，或許大家都對這個有點意外的真相無法釋懷。

  真相只是如此嗎？

  不，李知瀾突然想到另一種可能，她感覺自己汗毛直豎，後背發涼，或許證據不夠充分，又或者只是出於她的一種直覺。

  在這場局當中，有一個人，看似一切與他無關，但他卻從一開始就在布局，他知道許多，也似乎隱藏了許多。

  而真相，就在李長樂搜集來的那個關於府中眾人喜好的小本子上。

  周若水喜歡的食物是桂花糕，而周若泉恰好相反，他對桂花過敏，可他也喜歡吃桂花糕，小時候還曾經有一次偷吃桂花糕而昏厥。

  在周府中住了數日，李知瀾從未見過周府中再有桂花糕。

  但是此刻回想起，有一天，她曾經在周若泉的房間門口經過，聞到過很淡的桂花香味。

  於是李知瀾看向周若泉，猶豫許久終於問他：「你喜歡吃桂花糕嗎？」

  「喜歡過，現在不喜歡了」，周若泉平靜地回答。

  「管家先前發現帳本當中的異樣，是你發現的嗎？」李知瀾想大膽猜一次，如果答案真的如她所想，那才是最荒誕的。

  周若泉點了點頭，他依然很平靜，仿佛李知瀾說的那些，都不是在說他自己。

  最後一個問題，「你和周若水是雙胞胎，以前，會有人分不清你們嗎？」

  周若泉愣住了，隨後他淡淡一笑，好像釋然了什麼：「經常會。」

  除了他們已經過世的母親，很多人會分不清他們，甚至包括他們的父親也會認錯，更別說家裡的其他人，如果想要區分他們，只能從性格上看，愛動愛鬧的是弟弟周若泉，乖巧安靜的是哥哥周若水。

  百試百靈。

  直到那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