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千萬不要進那個不存在的房間（14）

  說好的天師變成了羅竟夕，李知瀾當場都要笑場了，一看顧重雲陰著一張臉，顯然收斂的很好，她也不甘示弱，努力忍住，扮出一副見到世外高人的表情。

  周老太太身邊的丫環介紹：「這位是甄天師。」

  羅竟夕眯著眼，一副「跪下吧你們這些愚蠢的凡人」的表情，朝著眾人淡淡施了個道家的禮。

  顧重雲甚至都看到了藏在他寬大袍袖底下的噬魂手環，心裡忍不住冷笑。

  要不是有這手環，他還真能相信這傢伙本來就是個驅鬼天師，果然騙子就是騙子，招搖撞騙都如此沉浸角色。

  經驗如此豐富，這以前到底是騙過多少人？

  羅竟夕感覺到顧重雲的暗中注視，乾脆地一甩拂塵，聲音都沉穩渾厚了不少：「無量天尊，府中這凶煞之氣果然兇惡，竟十數年未散。」

  周若泉並不認識羅竟夕，只以為他是真天師，有些嫌棄，心想這人連是人是鬼生事都不知道，哪門子天師啊。

  「大師打算如何解決？開壇設法？還是撰寫符咒？」隨便一問，只是客套。

  羅竟夕察言觀色，再加上他也時不時能收到一點李長樂的消息，大概知道府里是怎麼回事，微微一笑，氣定神閒：「那些無用。並非厲鬼生事，而是人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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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若泉被說懵了，顯然沒想到對方不打算用捉鬼那一套：「不捉鬼？」

  羅竟夕心想，讓你看看什麼叫騙的最高境界：「無常怨，無常型，這位施主，一切因你而起，也將因你而散。」

  他看著羅竟夕，一字一頓地說出這句話：「這是……你的道。」

  周若泉被莫名鎮住了，羅竟夕這句話聲音不大，可卻震得他耳朵嗡嗡響個不停。

  一切因他而起，也將因他而散。

  不知道為什麼，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了很多凌亂的畫面，水中掙扎的孩童，陰森的房間，被藏匿起來的小木箱，黑暗裡綽綽的人影……

  為什麼是他？怎麼會是他？

  他到底還忘記了什麼？

  周若泉腳下一歪，這才回過神，意識到自己好像被面前這個分不清真假的天師給魘著了。

  就在方才那一刻，電光火石間，李知瀾和顧重雲飛快地看向羅竟夕，三人不著痕跡交換了個眼神。

  李知瀾和顧重云：好的，是真實的風門騙子羅竟夕沒錯了。

  羅竟夕：爺我能幹吧？

  不得不說，羅竟夕是真的很能，畢竟周府也算是泉州有頭有臉的世家了，他竟然真假扮個天師混進來了！

  這時候周若泉說話了，他顯然是琢磨出來這位「大天師」還是有點道道的：「請問，大師打算如何？」

  「人是在何處死的？帶本座去看看」，羅竟夕甩了下拂塵，差點甩周若泉臉上去。

  周若泉自然樂意帶路，李知瀾悄悄隨行，反正也沒有人反對，既然李知瀾要去，顧重雲也就順理成章跟了過去。

  於是周老夫人的丫環很迷茫，她原本是要請天師先去拜見老夫人的，結果高人直接跟大少爺走了，她是攔還是不攔？

  算了，她也攔不住。

  於是一行人都去了倉庫，倉庫是個被裡外搜過數次的地方，先前周若泉也設想過是否會有密室之類的地方，但就快挖地三尺了，可也沒找到什麼機關密室。

  倉庫真的只是倉庫而已。

  不存在的房間，果然到目前為止，還是不存在的。

  秋碧的屍首已經被安置妥當，周若泉算是個大方的主子，後事打點的十分妥當。當初這裡的痕跡也都一一被清理乾淨，就如同當初周二叔一樣。

  羅竟夕在倉庫周圍來回踱步，邊走遍掐指盤算，嘴裡還念念有詞，舉止神態似模似樣。

  要不是對這人知根知底，李知瀾真的覺得自己都快信了。

  白天的光線比夜晚要亮好多，所以看事情也清楚，羅竟夕從倉庫門口轉到屋檐下，又從屋檐下到樹叢，最後突然身形一縱，站上了房頂。

  他憑風而立，寬大的袍袖在風中微微顫動，倒顯得有些不似人間的感覺。

  周若泉不得不承認自己又被這位天師的演技震撼了。

  羅竟夕站在房頂上，閉目念念有詞了一會兒，這才睜開雙眼，又飄然從房頂跳了下來，但他並沒有直接落在眾人面前，而是先從樹叢中掠過，足尖在樹枝上一點，借力平穩地落在了眾人面前。

  李知瀾內心：我該鼓個掌嗎？

  顧重雲內心：我要不給你鼓個掌？

  周若泉內心：我是鼓掌還是不鼓掌呢？

  唯有圍觀的侍女看不明白並大受震撼，熱烈鼓起掌來：「大師厲害！」

  羅竟夕老神在在，一甩拂塵，說了一句「無量天尊」，然後原本空著的那隻手中，突然多了一截極細的絲線。

  羅竟夕：「此物名為雪蠶絲。」

  李知瀾和顧重雲實在忍不住，異口同聲：「已經知道了。」

  羅竟夕又說：「與普通雪蠶絲不同，它被用酒泡過。」

  顧重雲似乎聽懂了些什麼：「為了什麼？」

  「為了讓它在使用後，不留下痕跡」，羅竟夕將那一截雪蠶絲放在掌中，輕輕晃了晃，雪蠶絲在陽光下驟然變成了一團輕霧，散開落在了空氣里。

  李知瀾依稀覺得哪裡不太對：「那這一截？」

  羅竟夕笑笑：「不是方才發現的，這是本座帶來的。」

  看來李長樂已經把很多消息都傳遞給了羅竟夕，顧重雲突然想到，鬼娃娃出現那天晚上，前半截是羅竟夕追的，是為了讓他不暴露身份，後半截才改由他去追的。

  所以，羅竟夕離開之後一直都在查這件事。

  羅竟夕指了指倉庫門口，又指不遠處的樹叢：「這裡曾經牽著一道雪蠶絲，從那裡穿過，如果本座沒猜錯，另一端應該掛著什麼東西吧？」

  原來如此，怪不得鬼娃娃出現的飄忽無蹤，但最後又找不到它能飛的依據，原來是這些用過之後就能自從融掉的雪蠶絲。

  「大師很了解雪蠶絲的用法？」顧重雲突然問，想必羅竟夕也知道兇器是什麼了，他很想聽聽羅竟夕都查到了什麼。

  羅竟夕點頭：「為尋大道所在，本座曾週遊海外之地。極北有一地名員嶠，就出產此種雪蠶絲，不過產量極少，後來被粟特商人收購，經營買賣，才逐漸傳至中土。」

  「可能做兵器？」

  「當然」，羅竟夕笑：「粟特人當中有一支，早年遷居太原，祖上是有名的貿易商人。」

  顧重雲一愣：「太原史家？」

  「不錯」，羅竟夕稱讚顧重雲果然見多識廣，接著又說：「史家曾有人將雪蠶絲做成首飾出售，後來發現首飾堅韌，竟然能用來殺人。於是多番研究，終於把雪蠶絲做成了兵器暗器一類的至寶，也因此獲利不少。」

  「但史家三十四年前就亡了」，顧重雲疑惑地說，突然靈機一動，「難道，殺人者是史家的後人？」

  「哦，還有一件事忘記告訴你們了」，羅竟夕鄭重地揮動了一下袍袖：「本座聽說，三十四年前，史家有人投奔了修羅殿。」

  果然跟修羅殿還是有關。

  修羅殿建立已有近四十年，說起來在江湖上已是歷史悠久，不過因為行事過于謹慎和詭異，所以反倒沒有殺人如麻，且行事高調的暗星堂那麼惹人關注。果然槍打出頭鳥，暗星堂先倒下了，留著雙殺之一的修羅殿還在搞事。

  顧重雲心裡陰惻惻的想，天涼了，修羅殿也該被滅了。

  如果兇手是史家後人，用雪蠶絲兵器殺人，那也說得通，只是前後十四年，累累命案，這個隱藏在周家的兇手會是誰呢？

  李知瀾，或許要有一個更直接的辦法，把那個不存在的房間找出來。

  可是難道要挖地三尺？

  「周公子，關於那個不存在的房間，你到底還記得多少？」李知瀾問周若泉，他那是年少，又受了哥哥喪生之痛，記不清事情也很正常，只不過，他若是能多想起來一些，對於案情或許就能有幫助。

  周若泉只記得，第一次出現「不存在的房間」，是因為二嬸瘋了，她反覆吼著「不要進那個房間」，一開始他們都以為周二叔是因為進了什麼不該進的地方才喪命，於是就在倉庫附近反覆尋找，可是什麼房間都沒有找到。

  再後來，大家傳言紛紛，有人說是周若水少爺的房間還在，只是被封存在了倉庫當中，尋常人看不見，只有在夜最深的子時才會出現。

  還有人說，如果進了那個房間，就會被鬼娃娃盯上，鬼娃娃原本就是替身，承受一切苦難，所以痛苦不堪，只想為自己尋找替身，分擔痛苦。

  而周二叔就是這樣死的。

  李知瀾越聽越玄乎，這就是所謂的人傳人，三人成虎，原本沒有的事，竟然說著說著編成了個完整的故事，還頭尾能自圓其說。

  先是周若水落水身亡，然後是周二叔失蹤三天後屍體被發現，管家失蹤一天後被發現，秋碧並沒有失蹤，而是當場發現了屍體。

  李知瀾總覺得哪裡有點問題。

  如果說三樁同一個兇手，那麼為什麼有的屍首是當天被發現，有的卻要失蹤一天，甚至是三天之久？

  失蹤的時間裡，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