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案·千萬不要進那個不存在的房間（10）

  這次死在倉庫門口的是個年輕丫環。

  李長樂對驗屍並不擅長，她跟周若泉商量之後，決定喬裝成侍女，到府中各處去打探一下消息。這個府里其實知道最多的是下人，不過很多話他們不會輕易對外人說，但是如果大家都是下人就不一樣了。

  喬裝改扮套話演戲是李長樂最擅長的。於是周若泉給了她一個牌子，讓她以新來的少爺貼身侍女名頭去混了。

  顧重雲則留在原地開始檢查屍體，原本他以為李知瀾會害怕，沒想到她表現的十分冷靜，甚至臉上有些期待加入的神情。

  周若泉認得這個丫環，她叫秋碧，一直是周王氏院子裡的人，為人沉默寡言，向來不惹事，在府里也沒什麼結仇怨的。

  顧重雲俯身檢查秋碧的屍體，致命的傷勢在她脖子上，仿佛是被極細的東西劃開了一道口子，傷口雖然很細，但是卻非常深，想必是直接割斷了氣管，所以秋碧的屍體臉都是青紫色，長大了嘴，看起來更像窒息身亡。

  這種兇器很不常見，但鑑於之前看到了雪蠶絲，顧重雲聯想到或許是相關材質的兇器，四下檢查，但是沒有發現什麼可疑的東西。

  李知瀾沉默地看著顧重雲檢查屍體，她其實內心還是有點害怕的，不過幸好以前在學醫的時候也接觸過一些病人，只是不像秋碧這麼可怕，但她見血的接受度還可以，忍著胸腔里翻江倒海想嘔吐的欲望，她小心地往前走了兩步。

  

  但是害怕打擾顧重雲，她只是默默在遠處打量。

  秋碧穿著一雙粉黃色的繡鞋，妝容整整齊齊，鞋底也很乾淨，看起來並沒有走很多路。

  不過，李知瀾看到秋碧鞋底有什麼一閃，她立刻小聲提醒顧重云：「鞋底。」

  從顧重雲的角度原本看不到鞋底，經過李知瀾那麼一說，他立刻轉去查看秋碧的鞋底，果然在那裡看到一抹很細微的黃色痕跡。

  顧重雲用匕首挑了一點，湊近聞了聞，頓時一愣：「藥粉？」

  能聞出是藥材的味道，似乎是某種磨出來的粉，但是顧重雲只對香料有研究，藥材並不是他熟悉的領域，於是他朝著李知瀾舉起了匕首，用眼神示意她過來看看。

  李知瀾心領神會，湊近到顧重雲身邊，就著他的手聞了聞上面的藥粉。這藥粉的味道很淡，李知瀾不敢確定，於是又往前湊了湊，終於分辨出藥粉的成分：「是安神用的。酸棗仁、乳香、硃砂這些……」

  只不過，尋常的安神粉百草堂也配過，味道跟此時的藥粉十分類似，但又有細微的不同。

  究竟是哪裡不同呢？

  李知瀾認真思索，想要努力分辨出當中細微的差異，她禁不住再靠近一點，想要聞清楚一些，不知不覺，已經幾乎貼在了顧重雲身上。

  顧重雲沒想到李知瀾會靠這麼近，但見她臉上一副認真的表情，只專注分辨藥粉的成分，他也不好開口打擾她，生怕驚擾了她的思路。李知瀾卻越靠越近，她毫無察覺的時候，顧重雲的臉已經近在咫尺。

  李知瀾的腦海中此刻沒有旁人，只有各種藥粉在不停翻滾，她在仿若萬千種味道當中尋找那一縷細微的存在，滄海波濤，千帆過盡，她終於在指縫中最後一把沙落下的時候，找到了她想要的答案。

  「我知道了！」，李知瀾興奮地抬頭，想要跟顧重雲分享這個好消息，但是她抬頭時才意識到，她好像距離顧重雲的距離過於近了，她揚起的鼻尖差一點就蹭過顧重雲的下巴，兩人目光交錯，一起愣住了。

  查案，怎麼就查的這麼浪漫旖旎了呢？一旁的周若泉已經不知道自己是應該在這裡還是應該在海底了，這是他不花錢就能看的嗎？

  只能說他們李家太會玩，女主子和保鏢應是之間應是搞出了一股子纏綿緋則的情愫，讓人看起來還挺……好看的？

  李知瀾長相是那種冷清美麗的，皮膚白皙，在夜色之中幽幽透著瑩亮，如同冰雪之上綻放的花朵一般。顧重雲身形挺拔，一身黑衣幾乎要融入夜色，臉上的銀色面具看起來又強大又神秘，而露出的下頜線輪廓清晰，鋒芒畢露。

  兩人站在一起，莫名有種在落滿了皎潔月光的大地上，冰雪與夜色的交相輝映的景象。

  周若泉描述不出那種感覺，只是莫名覺得自己不應該出聲打擾他們倆。

  李知瀾和顧重雲在無聲的沉默中對視了片刻，終於才從心跳加速和過於緊張當中回神。

  還是顧重雲先稍微退開少許，給了李知瀾留出足夠空間。

  李知瀾深吸了口氣，她感覺剛才自己真的心跳過快了，或許是真的距離顧重雲太近了，讓她心裡萌生了奇怪的感覺，不由自主想要看他，可看著他又覺得臉紅心跳，呼吸都不那麼順暢了。

  小顧弟弟還是長大了啊，不再是從前的那個姐姐眼裡的小小少年了。

  李知瀾趕緊收起自己莫名其妙的一些想法，把話題拉回正題去：「我……」

  「是什麼？」顧重雲看起來還是很平靜，但是他心裡也有點詭異的不自在，以往也不是沒有年輕女子距離他這麼近過，那些女人身上的香味只會熏得他頭痛，可李知瀾身上只有淡淡藥香，有讓他安心的氣息。他在努力接話題，讓自己看起來顯得正常一些。

  幸好有面具擋住了臉，大部分情緒都隱藏了起來，顧重雲覺得自己有點昏頭也有點上頭，在他的印象里，李知瀾一直都是如同姐姐般的存在，從小跟他姐一起嘲笑他是小瘋子，教他詩書禮樂，在他在樹下打坐習武時遠遠看著他。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種感覺好像變了。

  李知瀾並沒有察覺到顧重雲的異常，她在心裡為自己的一時失態感到了些許愧疚，但很快打起精神，向顧重雲介紹起了她的發現：「曼陀羅。」

  學醫的人都知道曼陀羅，雖然是極為明媚的一種花朵，可是渾身上下都有毒性。不過曼陀羅可以入藥，主要用來製作麻沸散，會讓人迅速鎮靜和麻醉，多數都是用來鎮痛的。

  但如果曼陀羅用在這種類似安神的藥粉當中，那就明顯不懷好意了。

  曼陀羅的種子毒性極強，服用少許就能出現躁動、昏睡以及精神不振，長期服用還會出現幻覺。一想到周王氏瘋了這件事，李知瀾腦海中迅速閃過了什麼念頭，她好像能把它們串聯起來了。

  死者秋碧是照看周王氏的丫環，安神粉也是周王氏常年服用的，但是在當中有能致幻的曼陀羅，或許這才是周王氏瘋了的真正原因。

  不是受到驚嚇，而是人為。

  這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陰謀。

  「我有一個想法。」

  「我有個想法。」

  顧重雲和李知瀾異口同聲的說，他們都想到了同樣一個可能：有人不想讓周王氏開口說話，因為她或許知道一些不為人知的秘密。而那個秘密，要麼關於周家真正的大少爺周若水的死，要麼，關於帳本的下落。

  如果更大膽一點想，帳本和周若水，還有那個不存在的房間，一定存在某種聯繫。

  只是……顧重雲和李知瀾對視了一眼，兩人又默契地想到了同一種可能。

  周若泉還隱藏著什麼秘密，並沒有告訴他們。

  現在顯然還不是跟周若泉翻臉逼問真相的時候，顧重雲和李知瀾都很清楚這一點。顧重雲故意壓低了聲音，在李知瀾身邊說了幾句話，在周若泉看來，是這倆人又不分場合不合時宜地開始搞曖昧了。實際上，是顧重雲在跟李知瀾說接下來的打算。

  「想辦法，向周家其他人探點口風」，只聽周若泉的一面之詞是肯定不行，為今之計，是想辦法去找更多知情人問問。

  李知瀾心領神會：「那我不如給周老爺探病。」

  顧重云：「是個好辦法。」

  既然李知瀾入府，本著李殊民每年上門探望的交情，去探望一下生病的周老爺子也是合情合理。

  「如果探不到，見見周家老夫人也可以」，顧重雲補充了一句。周且暮的病來的突兀，說不惹人懷疑都是假的。

  就連趙強都對此表示了疑慮，顧重雲不懷疑才有鬼，既然裝病，就不一定樂意見客，畢竟假的真不了，容易被識破。

  李知瀾覺得有道理，點了點頭。然後她抬起頭，就看到周若泉有點一言難盡的眼光，正直直盯著他們倆，她才意識到，好像兩人不自覺的又快靠到一起去了，這回還竊竊耳語，行吧，別人不懷疑才有鬼。

  李知瀾於是趕緊走向周若泉：「你打算報官嗎？」

  話題轉開，問起了他接下來打算怎麼處理。周且暮生病，周家老夫人一心問道不問俗事，家裡的大小事務都是周若泉在管著，你看他平時是個紈絝子弟一樣的人，管起家來還似模似樣，事務都打理的七七八八，雖然說不那麼盡善盡美，但至少沒出什麼大的紕漏。

  周若泉想了想說：「我不打算報官。」

  丫環之死可大可小，如果說周若泉把消息在府中徹底壓下來，不對外聲張，官府也不會主動上門。

  更重要的是，周若泉實在不想把趙強招惹進來。

  李知瀾看了一眼顧重雲，依然在確認他的想法。顧重雲目光閃了閃，最終搖了搖頭，分明是跟周若泉有不同的想法：「報官。」

  顧重雲淡淡的說。

  越怕驚動趙強，越會惹來更多麻煩。他現在就是要不停打草驚蛇，看趙強這隻地頭蛇，還能怎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