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連環扣開始了①
2024-08-28 13:53:59
作者: 恆河沙數
安康頂著滿頭的雨水,瘋了一樣沖回了蕭硯的寢殿。長影看著安康小陀螺似的卷了過來忍不住從暗中打出一顆石子,敲在他的腳邊。安康嚇了一跳,倒也慢了下來,欲蓋彌彰似的自言自語道。
「哎呀,這雨真是下起來沒完沒了,煩死個人了。」安康邊說邊甩著身上的水,走進殿中。
蕭硯正拿著排刷將一幅剛剛寫好的字上刷著米漿,顯然早已聽到了安康鬧出來的動靜,抬起頭冷沉的眉眼看向安康,安康被這銳利的目光看得渾身一震,老老實實的跪下,「奴才錯了。」
「太子怎樣?」蕭硯沒有讓他起身,安康便只能老老實實的跪著,一邊垂著頭答道,「殿下所料不差,太子確實舊疾復發,但是有一點很奇怪,東宮緊急招了所有太醫入內,包括一貫給太子診病的劉太醫,應當是事情十分緊急的,但是這些太醫卻很快被遣散了出來。」
蕭硯眉目一沉,沒有說話。
安康又道,「奴才到小藥廚去候了一會兒,也沒看到有東宮的人過來煎藥。」
寢殿裡陷入長時間的沉默,時間久到令安康渾身不自在,望了望沉思狀的蕭硯,一動不敢動。
樑上飛身而下一道身影,長影不知何時入了殿,在蕭硯身邊低語道,「劉太醫在太子行冊上記載了發病時間,與鴻王府變故時間相同。」
安康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他知道自己家的殿下手眼通天,但是卻不知道在太子身邊那麼隱蔽的地方竟然也還存在這蕭硯布下的眼線,連這種絕密事件都能知道。
「殿下要不要有所行動?就……比如去鴻王府看個究竟之類的。」安康這會兒過于震驚,以至於都忘了自己還是跪著的犯了小錯的。
長影和安康一起看向蕭硯,蕭硯將視線放回刷了一半的那副字上,剛剛刷過米漿的地方有一層油脂的薄薄亮色。
寢殿的門被人推開,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走了進來,他沒有帶著小廝侍衛,一個人放下傘便走到蕭硯近前,雙手抱拳躬身施禮。蕭硯抬手指了指身邊的座位,「鄒先生請坐。」
說完看了一眼小安康,「去給思遠先生奉茶。」
安康如獲大赦似的站起身,趕忙跑了出去。
鄒思遠是個年約四十往上的中年人,頜下留著一把山羊鬍,倒是顯得十分老成穩重。他坐在蕭硯的旁邊位子上,神情也沒有一絲緊張,似乎對蕭硯這種尊敬已經習以為常。
「今夜之事,先生可聽說了?」蕭硯將手上的字放下,問道。
鄒思遠微笑點頭,「東宮慌亂,今夜宮內恐怕已經人盡皆知。不過,臣在來的路上,聽到的最多的竊竊私語卻不是太子的病情,而是和鴻王府那位姑娘有關。」
「殿下可還記得,那位金姑娘與太子命格想沖,故而幼時被強制送到浮沉館的事情?」鄒思遠舊事重提,讓蕭硯一貫平靜的臉上出現了一點波瀾,但也僅僅是一閃而過罷了。
蕭硯點了點頭,鄒思遠繼續說了下去。
「聽聞今夜鴻王府里也不太平,倒了棵百年老樹,動靜不小。」鄒思遠繼續道,「巧就巧在這樹倒得時機,和太子發病的時機,過分的巧合。從這一點,金姑娘便難免又要重蹈當年覆轍。」
「先生的意思是陛下會將金漫重新逐出京城?現在浮沉館已被燒毀,京醫館也不復存在,若將金漫驅逐……」蕭硯垂下眸子,眼神落在那副字的最後一筆。
一個犀利得利刀旁,初現鋒芒。
此時金漫若遭驅逐,便是無處可去。也不能再用小時候生癔症這種藉口來趕人,畢竟金漫回府時是老王爺上表給皇帝,請旨意允許過的。此時將她趕走,豈不是讓陛下難看?
「依臣之見,陛下明日便會對鴻王府出手了。殿下可有心思幫襯舊友?」鄒思遠試探性的問道。
片刻,蕭硯搖了搖頭,慢慢用小刀裁剪掉那鋒利的最後一字,「時局未明,暫且觀望。」
那鐵畫銀鉤的最後一個利刀旁,被揉成一團紙,丟在腳邊的紙簍中。
蕭硯微微攥拳,他即便再受制於太子,也斷不會去使用不受掌控的鋒利之刃。
沒有把握的事情他是斷然不會去冒險的。
他不能輸,更不能輸給太子。
翌日清晨,中正大殿。
天乾國的皇帝蕭聖和往日一樣,坐在大殿正中,頭上的十二冕毓微微晃動。帝王一雙狹長的鳳目透過珠簾看向群臣。今日的朝議無外乎是近日大雨連綿各地的澇災奏報。但從三日前,能遞進京城裡的奏報越來越少,因為天氣原因,連這份奏報都因為滂沱大雨耽擱在路上。
蕭聖也是一臉愁容,澇災來的又急又猛,沒有半分給官員們反應和治理的時間。雖然各地方已經在盡力搶險,但收效甚微。由此引發的一系列後續相關問題陸續被擺放在蕭聖的眼前。
大臣們不敢高聲,說了自己的見解之後便個個眼觀鼻,鼻觀口,口問心,成了鋸嘴葫蘆。
蕭聖看了看空著的皇子位置,「太子呢?老三呢?」
大太監吉安道,「回陛下,太子身體違和,三皇子一早去探望,是以今日早朝都告了假。」
蕭聖點了點頭,似乎對太子請假這事已經司空見慣,將奏摺放到一旁,問道,「京兆尹?」
被點名上前的京兆尹立刻往前踏了一步,「臣在。」
「京畿道那邊如今收拾得如何了?」蕭聖漫不經心似的一問,卻讓京兆尹眉頭一跳。
京兆尹是個肥膩的胖子,下巴的肉劇烈的抖動著,可見是在字斟句酌的想著要如何回答才能令聖上滿意。
久久得不到回音,蕭聖的目光陰沉了下去。
作為蕭聖解語花的左相張熙廷立刻上前一步,「京畿之道此前被毀壞的建築余火燃了幾日,本已經在著人清理廢墟,可建築本在半山之上,清理的廢土運輸速度也並不理想,加上最近的大雨,施工基本已經暫停了。」
這一番話將事情來龍去脈,其中難完成的原因都好好的說個清楚明白,蕭聖聽後對張熙廷滿意的點了點頭,「除夕前將京畿道恢復,左相以為如何?」
張熙廷贊同道,「陛下體察民心,除夕正是除舊歲迎新年的好日子,京畿道煥然一新,正是其時。」
「此事交由你督導。」蕭聖又看了一眼京兆尹。「從京畿道出來的人,京兆尹可有安頓?」
左相張熙廷便說道,「陛下,近日京兆尹胡大人忙於找尋一位世外高人,聽說已經有了眉目。」
「哦?」蕭聖看了一眼張熙廷,老皇和老臣眼神一碰,互相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京兆尹慌忙拿起帕子擦拭著額頭,恭敬道,「起奏陛下,臣找到了消失多年的卜卦僧的下落。正是為了好好安頓京畿道出來的諸位……嗯,貴人。」
京畿之道其實是指從京城出發的四個方向的官道,可蕭聖一說,眾臣子便知皇帝說的是京郊靠北,最荒涼的那個浮沉館呢。
浮沉館半月前燒於一場大火,死傷無數,藉助這場火勢也掩蓋盡了那裡一切的晦暗不清的腌臢。
證據毀於大火,可是人呢?
那些被忌憚而被送走的貴族血脈?該如何處置?
張熙廷給京兆尹使了個眼色,京兆尹立刻滾著肥圓的身子往前,說道,「啟稟陛下,從京畿道回來的貴人查明的只有幾人。且有的貴人身份有些……有些。」
「有些什麼?」蕭聖垂眸。
「臣愚鈍,不知該將那位貴人如何論斷。」京兆尹跪在地上。將事情的原委說了一遍。
「是溫家的那位小姐,她與顧家的表少爺,小顧大人是指腹為婚的夫妻,小姑大人傷寒入館之前,已和溫小姐拜了高堂,成了實質夫妻,可小顧大人不幸殞命,死前並未與溫小姐和離,溫小姐成了寡,前幾日回本家的時候被父親趕了出去,說與家門風聲有礙。
溫小姐的夫家顧府因溫小姐在浮沉……在京畿道的時候婦德有虧,又折損了容貌,故而拒不接受這個兒媳婦。是以,溫小姐當即便到京兆府來申訴告狀,告兩家虐待。臣愚鈍不知如何決斷。」
「臣斗膽請示陛下,溫小姐應斷於誰家?」京兆尹這番話說的倒是十分清楚明白,讓蕭聖的臉色好轉了些,略微沉吟。
張熙廷見蕭聖為難,便出言道,「陛下,臣以為此事涉及後宅瑣碎,親眷攀故錯綜複雜,應交於宗人府去判斷,溫家女該何去何從。」
蕭聖點頭,倒也承認的爽快,「這種案子孤素來不明,交與宗人府去說吧。」
京兆尹擦了擦額頭的汗,磕了個頭,又說,「陛下,昨夜鴻王府內先帝賜予的老槐遭雷電,倒了。聽說還出了人命。」
「此事已經在街面上傳開了,大家都說……說……」京兆尹欲言又止。
「說什麼?」蕭聖最是看重百姓民意,這一點當真是戳在他的痛處。
京兆尹鼓足勇氣把頭重重叩在地上,「百姓們都說是因為有天不祥的人到了京,所以鴻王府才遭了災,要不怎麼那老槐怎麼百年了都不斷,偏偏昨夜便斷了?而且還……還引了一場天火,這才鬧出了人命。」
「天不祥之人。」蕭聖的冕毓晃動幾分,默念了這幾個字一番。大太監吉安慢慢垂下眼眸,掃了一眼玉階下的京兆尹。
「是以臣想著找到那位世外高人,卜卦僧來測一測,此番是何人天不祥,攪擾了京城的-太平。」京兆尹叩頭又說道。
蕭聖沉吟片刻,淡墨色的眼珠微微一轉,將手抬起。
吉安彎著腰,攙扶著蕭聖的手臂。
聖上起駕,眾臣紛紛跪倒。
就在眾人以為蕭聖會和對待溫家女那樣寡淡的對待鴻王府一事的時候,蕭聖忽然頓住了腳步,「既是民心所願,就按你的意思辦。即日命卜卦僧到鴻王府去,測一測是吉是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