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不想給你帶來不幸
2024-08-28 13:50:03
作者: 恆河沙數
見金漫睜開眼,洛川從門邊起身,壓低聲音,「好像那個小侯爺要不行了……」
他起身的動作有些突然,腳底下不知踢到了什麼東西,竟然雙膝一彎,朝著金漫跪了下去。
金漫愣了一瞬,抬手扶住他的胳膊,「一夜不見,倒是客氣了不少。」
洛川促狹的看著金漫,一絲陽光打在她伸過來的手上,溫暖又含蓄。
洛川居然沒有覺得自己跪在她面前有什麼不妥,好像那個對著自己微笑的少女,天生就應該在高位,接受他的跪拜。
金漫手上用力把他拽了起來,「他只是慢性過敏,不至於馬上完才對啊,這事兒絕對有鬼。」
「最好別跟我們有……」金漫話音未落,凌亂的腳步聲停在她的門外,繼而開始有人使勁撞門。
「小賤人!快出來受死,給我們小侯爺償命!」
洛川濃黑的眼微微眯起,一個健步衝過去,緊緊抵住那道門。
「你瞧,還真找來了。」金漫默默一勾唇角,順手一拍洛川,示意他不必如此。
洛川眉眼一低,閃身到了一邊。
單薄的門板幾乎立刻被撞個粉碎。金漫抓起洛川的脖領,在木板飛濺之前閃身躲開。
「一大早的,鬧哪出呢?」金漫似笑非笑著。
「大郡主看看你幹的好事!」昨天幫小侯爺鑑定藥粉的一撇胡的小矮子,從人群里竄出來,橫眉立目的指著金漫,目光一掃身邊的洛川,冷笑,「呵,難怪有恃無恐,原來是有了幫手。」
「胡二哥你看這小子,前兩天還要死不活,怎麼今天就好了?定是這小賤人做了什麼……哎喲!」小鬍子身邊一個人不知死的說著,完全沒看到金漫的身影是怎麼竄到他身邊,又是怎麼掄圓了巴掌,狠狠抽在他的臉上。
「你敢打我?呸!」那人嘴裡一說話,血水就冒了出來,順便吐了兩顆斷牙,不敢置信的望著金漫。「胡二哥,你看看!你看看她,一點沒把咱們浮沉館的規矩放在心上。」
金漫叼著長而寬大的袖子,撕拉一聲,扯下一段,一隻手慢條斯理的一圈圈繞在拳頭上。
「還想動手!小賤人,你知不知道我是……」
金漫飛快的抬腿,眾人只看到一身素布衣裳在眼前一晃,那多嘴的傢伙就躺倒在地,半張臉被金漫踩在腳下,「誰給你的勇氣,在我面前口出狂言?」
「小賤人?小賤人是誰?」金漫開玩笑似的問著,腳上卻是用力,在他臉上來回碾了幾圈,那人嗚嗚呀呀的說不出一句整話。
「細……我……我細小賤銀……」
「求饒有用的話,懲罰還有什麼意思?」金漫腳尖一勾,把那人橫著踢了出去,正在小鬍子他們的腳下。
「有話直說,沒事滾。」金漫抱著肩看著他們,仿佛在看一些臭蟲。
洛川被她攔在身後,看不到此時金漫的表情,但卻很靈敏的感覺到此時的金漫有些急躁。她給自己處理傷口的時候明明比現在要有耐心的多,還是說……她只對自己才格外的有耐心?
這個認知讓洛川再看向金漫的時候,眼神有明顯的變化。
神鬼怕惡人。
金漫上來這兩腳,踢滅了小鬍子他們的氣焰。
幾個人也沒想到金漫那麼強悍,互相看了看。小鬍子把在地上打滾的那個傢伙又踹了一腳,讓他滾到一邊去繼續哀嚎。
「我們自然是有……有證據!來人!」
身後有人端著竹擔抬過小侯爺,往地上一放,露出小侯爺青白的臉,以及流血不止的脖頸。
金漫蹲下,伸手要去摸小侯爺的鼻息,被洛川搶先一步,手指一探即回,對著金漫搖了搖頭。金漫卻看到了小侯爺放在布單下的手指似乎微微一動。
「大郡主,小侯爺昨天夜裡忽然暴斃……」小鬍子捻了捻八字鬍,像個太監似的頤指氣使。
「停。」金漫一擺手,「暴斃?你確定他死了嘛?已經斷氣了?」
小鬍子梗著脖子,「自然是死了,弟兄們親眼得見小侯爺口吐白沫,四肢抽搐,不到清晨便斃命。」
「就算他死了,你把人帶我這裡來,是什麼意思?」金漫不想追究小侯爺是不是真死,她眼下只關心這人抬她這裡來做什麼。
小鬍子終於硬氣了一回,一把掀開小侯爺身上的破布。
小侯爺鐵青的臉,昨天紅腫的脖子已然潰爛,流著黑紫的液體。
「小侯爺就是昨天用了你的藥,才會傷口潰爛,明顯是中毒死的!現在人證具在,你還有什話說!」
「對啊!你還要狡辯嗎!」
「小侯爺死的可真慘啊!」
「咱們得替侯爺討回個公道!」
「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娘們,扔到祭壇上去。」
一群人把個小木屋圍得水泄不通,高高低低的嚇罵聲越來越緊密。直到金漫身影閃動,一頓發悶的撞擊聲阻斷了那些人的謾罵。
金漫甩了下頭髮,晃動著纏好布條的拳頭,看著被她打退的幾個歪瓜裂棗,「你說把誰扔祭壇上?」
「金漫!你是不是要造反!現在小侯爺屍骨未寒,你就不把我們兄弟放在眼裡!」小鬍子一邊往後連連撤退,一邊給金漫頭上按罪名。
「弟兄們!給我上!今天讓她給小侯爺償命!」有人帶頭一喊,其餘人立刻呼應。雖然對金漫心有忌憚,但是仰仗自己這邊人多勢眾,還是不怕死的闖了上來。
金漫抬起長睫,朝著他們散漫的鬆了松肩膀,雖然很久沒有打架,空間也碎裂了,氣息也是時穩時不穩的,但是對付這些雜碎應該是綽綽有餘。
金漫才想了這麼一個晃神的功夫,一道影子已經從她身邊竄了出去!
動作快到金漫都沒看清,他是怎麼做到的。
洛川單薄的身子已經沖了過去和他們打成了一片。
少年因為傷勢而笨拙,一招一式都拼盡全力的動作,讓金漫萬年不化的老心臟忽然動了一下。
明明是萍水相逢的人,卻沖擋在她的身前。
壓抑住心裡的那點溫熱,金漫跟著衝進了人群,好似獵狼殺進了兔子窩,一窩子兔子只有乖乖哀嚎的份兒。金漫心比天高,可惜這具身體到底體力有限,剩下的幾個人竟然是洛川打倒的。
金漫雖然強悍,但是持久力不足,這一點洛川在昨天就已經知道了,不然他也不會貿然出手。
忽然一聲悶雷,滾動在雲層之間,不輕不重的炸了一聲。
這地方的天,總在頃刻間黑下去。
才幾個喘息的功夫,外面就飄進來絲絲的雨氣,讓房間裡的潮濕霉爛的味道更濃。
金漫陡然咳嗽了起來,撐著牆的手都微微的顫抖。
濕氣入肺,原主的這個身體和屋裡的這些糟木頭沒什麼區別,內里都已腐朽。
洛川眉梢一緊,回頭看向金漫瞬間蒼白的臉。
浮沉館裡的人都是病人,這一點,洛川來之前就知道了。
「弟兄們!快上!這娘們發病不行了!」
「這小子留下,細皮嫩肉的別浪費。」
「來了來了,幫忙的來了。」
門外黑壓壓的再次聚攏起十幾個人,這一次金漫看清了,每個人的手上都有傢伙,磨得快要禿了的剪刀,鏽跡斑斑的鏟子,以及各色的簡陋農作工具。
一群人湧進狹窄的小屋,金漫再彪悍也不是對手,勉強打了兩輪,抵擋住他們的兩撥進攻便很快雙臂脫力,微微顫抖著勉力撐著自己不倒下去,接著又是一陣狂咳。
洛川悍然撈了一把咳得快要倒下的金漫,將她拋到房間的角落,右手在牆角的暗處一摸,赫然多了一根尖銳的木刺。
是昨夜裡他清醒的時候藏在草垛里的。
屋外又是一聲滾雷,洛川心底陡然有一陣麻酥酥的感覺,似乎有什麼東西被喚醒。
這即將要破出他心底的東西讓他格外煩躁,心臟麻痹的如同被一萬隻螞蟻爬過,他想要抓,卻怎麼也抓不到,任憑他又痛又癢。
洛川不要命似的將靠金漫最近的幾個人打倒,手法也越發凌厲狠毒。
尖刺扎入人心臟的順暢手感,稍稍緩解了心臟的不適,短暫的舒服讓他欲罷不能。
他在渴求,渴求更多的這種順暢。
火熱的血迸濺在他的臉上,新鮮,熱辣,心底的嘶吼無聲,卻震耳欲聾。
他胸前的粗布衣裳被鮮血濕透,貼在蒼白的皮膚上。殘破不堪的身軀,將他臉上的不屈,倔強,以及眼底的瘋狂映襯得格外刺目。
近乎發狂的將最後一個人扔出木屋,洛川飛快關上木門。
瘦削的身子狠狠抵在門板,像一張繃緊到極致的弓。
揉了一把心臟,他滿不在乎的甩了下濕透的額前碎發,手掌狠狠握著半截木刺,雙手沾滿鮮紅。
壓抑住想把心臟挖出來揉搓的衝動。
洛川知道他的瘋病,又要發作了。
他黑沉沉的目光投了過來,落在金漫身上,他的胸口劇烈起伏,笑得肆無忌憚的狂,「我說過,你不該救我,我只會給你帶來不幸。」
金漫站直了身子,看回他的眼眸。
洛川仰起頭,咽回一口湧上喉嚨的甜熱,他朝金漫伸出手,見滿手血污,半路堪堪收回。
「你走吧,我不想拖累你。」
「但是……你能不能記住我的名字,我叫洛川,洛重山。」仿佛回歸了前幾日那個帶著無限戒備的少年,聲音里卑微的請求。
「你……」金漫正要開口,一個驚雷落下,白晝般的閃電映出了洛川眸子裡不自然的紫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