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假死
2024-08-27 19:56:06
作者: 陰山雲鸞
眼前的這個杜材就是流民們口誅筆伐的大惡人。
百里墨對他自是厭惡到了極點,可他在這個節骨眼給自己塞了東西,這棺材裡的也並非王爺,恐怕這兩者之間有聯繫。
這時孟槐也緩步走了進來,神情悲傷的說道:「百里典軍,翎王殿下不幸故去,是我等失職之責,稍後我便親自上書陛下,請陛下降罪。翎王殿下的屍身就且安置於此,百里典軍以為如何?」
百里墨微紅著眼睛冷漠的看向孟槐,順勢將信箋放在了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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棺材正好擋住了他這一微小的動作,除了杜材沒人察覺。
「好,但看守屍身之事就不必孟刺史操心了。來人!」
百里墨高喊一聲,刺史府外的十名將士便齊刷刷的走了進來。
「你們務必看好王爺的屍身,不得有失。」
「是!」
百里墨稍稍平靜了下來,想起來還有一件要緊事沒處理。
「孟刺史,外面還有眾多流民,你看該如何安置?」
「不如便暫且將他們安置在城中的安堂寺,相信主持也不會推辭。」
隨後,一隊人馬隨著護送流民,以防有人為了堵他們的嘴而起了殺心。
剩下的人馬便與百里墨暫時住在了刺史府。
回到廂房後,百里墨才打開了那封信箋。
「百里親啟。本王橫遭暗算,遂以假死挾制杜材。博州蠹蟲名為子鬼,長年操控博州官吏。百里須與杜材接頭,揪出子鬼。切記,小心潛伏的奸細,一切以大局為重。」
原來王爺真的沒死!
百里墨懸著的心終於落地。
他掏出火摺子,將信箋燒成了灰燼。
「咚咚咚!」
一陣叩門聲響起,百里墨連忙用腳將灰燼抹開,然後隔門問道:「誰?」
「下官拜見百里典軍。」
這聲音是杜材的。
百里墨打開了門,一把將杜材拉了進來。
「說!翎王殿下在哪兒?」
杜材身子還沒站穩,便被百里墨用劍柄指著脖子。
他連忙解釋道:「殿下此刻就在下官的府中好吃好喝的供著呢,不過殿下吩咐,您現在是站在明面上的人,子鬼必定對您萬分戒備,您可千萬要小心。」
百里墨聞言反手收起了劍柄,「殿下可還有別的吩咐?」
杜材小心翼翼的靠近百里墨,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後便趕忙後退,儘量和百里墨保持著安全距離。
「如此便照殿下的吩咐做,有勞杜長史了。」
百里墨雖然嘴上還算客氣,但是心裡依舊很厭惡杜材。
要不是王爺告誡他一切以大局為重,他必得將這貨暴揍一頓不可。
翌日。
百里墨命隨隊醫師為因天災受傷的百姓救治傷病,又與將士們為家中只剩老弱婦幼的人家修葺房屋。
僅僅一天的時間,這支賑災隊伍便成了博州百姓眼裡的救世主。
昏天黑地的忙了一日,百里墨與眾將士一直到夜深才回到刺史府。
將士們拖著疲累的身子回到自個兒的廂房到頭就睡。
百里墨卻始終感到不太安心。
從小到大,他只離開過傅玄麟兩次。
一次是因為程星那個傢伙一直給他下瀉藥,不得已才搬出了翎王府一段時間。
第二次便是因為賑災之事。
說真的,要不是他看到了傅玄麟的親筆信箋,他是絕不會相信杜材說的一個字的。
此刻身在長史府的傅玄麟卻正與杜材促膝而談。
「翎王殿下,此茶回味醇香,您嘗嘗。」
杜材自從抱上了傅玄麟的大腿便時常拿些好東西來孝敬,現在傅玄麟在杜材的眼裡就是救命稻草。
他用煮好的茶燙了一遍茶甌後,將茶水倒掉,才又倒上了茶水。
傅玄麟看得出他的諂媚,卻也沒說什麼,端起茶甌輕沾唇瓣。
「果真是好茶。」
聽到傅玄麟誇讚自己,杜材笑得滿臉褶子。
「殿下喜歡就好。」
傅玄麟將茶甌放下,正色道:「杜長史,有關博州的事情,本王在來之前倒也聽說過一二。十年前博州岑長史突發惡疾慘死府中,後來又連續上任了兩位長史都接連被貶,直到四年前杜長史上任後,這一職位才沒再變動。」
「殿下所言不錯,其實岑長史與前兩位長史都是因為得罪了子鬼才會落得如此下場的。子鬼性情暴戾,但凡旁人有一點違拗他的意思,便會遭受非比尋常的酷刑。據說岑長史就是因為出言辱罵了子鬼一句,便被活活的剝掉了臉皮。」
傅玄麟聽著杜材的敘說,手不自覺地捏緊了茶甌。
「他竟敢屠害朝廷命官。」
「不止如此,前兩任長史雖然並未忤逆子鬼,但他們一個因為偷偷將貪墨的銀兩私吞,被子鬼安了個枉法之罪,最後不光被罷官,所有置辦的田產家業全部充公。另一個因為染指了子鬼身邊的小娘子,於是被生生砍掉了子孫根,後又被污衊姦污良家娘子,不僅被貶官還坐了牢。」
「官吏犯罪除了需要人證物證,還需要上級文書。自八年前,刺史一職便一直是孟槐在位,莫非孟槐也參與其中?」
傅玄麟來博州的第一日他便覺得孟槐可疑,可後來孟槐的種種表現都十分正常。
以至於讓他對孟槐琢磨不透,可如今想來,子鬼操控了整個博州,孟槐為其傀儡才是情理之中。
可杜材卻搖了搖頭,「孟槐是個老頑固,他年近四十才考取功名,後來聽說博州苦寒就自請來此做官。剛開始他還只是個司功參軍,直到他揭發林刺史貪墨有功,才被提為了刺史。子鬼曾與下官說過,孟槐雖一直不肯為人傀儡,但卻是個老實人,又受到過朝廷的表彰。有孟槐這樣的人在,朝廷便不會對博州盯得太緊。」
「如此說來,孟槐並非子鬼的人。」
「是,也不是。雖然孟槐不受子鬼操控,但是孟槐手上的實權早就被架空了。」
「原來是這樣。那麼如今的六曹參軍也都受子鬼的操控?」
「不錯,六曹參軍品級低微,除了依附於子鬼之外,別無活路。」
茶水漸涼,杜材又為傅玄麟添了熱茶。
暗室內茶香四溢,聞之令人舒心愜意,傅玄麟輕抿一口,唇舌間回味幽香。
傅玄麟喉結緩動,細細品味著茶水恣意的香濃。
見傅玄麟良久不說話,杜材也閉了口不敢驚擾。
少頃,茶甌見空。
茶水飲盡,傅玄麟的心中也有了成算。
若細論博州是從何時開始變得暗無天日,似乎就是從十年前岑長史離奇死亡開始的。
而周府慘遭滅門也是十年前,這其中必然有著某種聯繫。
「杜長史,本王限你三日內查清自岑長史上任以來所有博州官員的底細,事無巨細,不可有一處遺漏。」
「啊?三日?」
杜材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從岑長史算起到現在,博州至少有過十幾名官員。
短短三日想要查清他們所有人的底細,簡直是不可完成的任務。
「有異議?」
傅玄麟低沉的嗓音仿佛有穿透力,杜材擦擦後脖頸冒出的汗,連忙搖頭。
「至於百里那邊,賑災之事不可有半分懈怠。」
「是,下官明白。」
杜材雖是個仗勢欺人的狗東西,但他也確實有幾分本事。
三日後,他還真就將十數名官吏的底細調查了個底兒朝天。
能得如此神效,其實也仰仗於他在博州這些年積攢的人脈與威名。
傅玄麟仔細翻看著杜材整理好的卷宗。
岑長史是在元昭十六年入仕為官的,而那時的博州還是一片富饒之地。
一年後林刺史上任,接替了年邁的上任刺史,從此開啟了長達十幾年的為官之路。
林刺史與岑長史剛上任的前幾年確實為博州做過不少好事。
又是帶領百姓開闢田畝,又是為百姓修路建倉。
可是到後來,這兩個人漸漸利慾薰心,竟鼓勵百姓砍樹種田,以此從中獲利抽成,還私自屯糧以高價賣給周圍不足賦稅的州城。
傅玄麟想起了除夜那日湛星瀾在攬星樓說的話。
「樹木過度砍伐,才會導致天災橫行。」
如此看,博州之所以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罪魁禍首當屬林岑二人。
這兩人從糧田之中得到了不少好處,日子也是越過越滋潤。
再後來竟勒令所有百姓種田,糧食產量高了,才好讓他們的財路亨通。
可是夙寒國向來重視士與商。
那些書香門第與經商之家必定不願遵從這樣荒謬的禁令。
不過,經商之家最不缺的就是銀錢,想要疏通關係那是輕而易舉的事。
當年便有不少商戶與林岑二人相互勾連,沆瀣一氣。
這其中所出銀錢最多的便是博州以行善聞名的周府。
但書香門第大多清流,他們沒有銀錢賄賂官吏又不願棄文從農,便只能聯合起來在刺史府門前抗議不公。
當時林岑二人已經被黃白之物迷昏了頭腦,見有人公然反抗便命人毆打了為首的抗議者。
在林岑二人的眼中,人命在錢權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讀書人手無縛雞之力,怎能打得過手持棍棒的武夫。
據說那日的場面極其慘烈,被打得面目全非的讀書人就有十幾個。
甚至還有三名被亂棍活活打死的。
林岑二人深知殺雞儆猴是最為有效的方法,之後的幾天裡果然沒有人再來鬧事。
可讀書人最看重的是氣節。
他們寒窗苦讀就是為了入仕為官,造福百姓。
如今又怎能輕易向貪官低頭?
於是他們便一同寫下了一紙訴狀,準備上京告御狀。狀紙大概就是狀告林刺史與岑長史貪墨錢糧,魚肉鄉里,強迫百姓從農為其牟取暴利。
誰知就是因為這張狀紙,間接屠害了整個博州的讀書人。
......
傅玄麟用整整一日的時間看完了所有卷宗,又將其中幾個關鍵人物列了出來。
他凝眸蹙眉拿起桌案上寫有「子鬼」二字的宣紙,忽然明白了這傳說中的子鬼究竟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