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莫師叔

  但是,煉丹者需修煉兩種神通，一種是烈火類的，用於維持煉丹之火，一種是冰雪類的，用於最後的冷卻，遺憾的是，那秘法里卻並未涉及具體的神通術法，只是簡單地說了一下如何消除一冷一熱兩種神通在體內的對抗。

  莫奇如痴如醉地在那些煉丹秘法中徜徉，不知不覺，時間過去了七天。他已將所有秘法的精髓盡數掌握，待從天空中收回眼神,那些圖案便悄然隱去，而他身周的結界也自然消失。他這才發現，自己仍然在神丹宗廣場上。

  

  那兩名弟子不知何時又候在旁邊，這時見他「清醒」過來，便走上前，由那濃眉大眼者說道：「莫師兄，宗主有請，請隨我來。」

  莫奇便隨著他沿石梯一路往上走，從凌霄門出來的時候，莫奇已經想好了與神丹宗的合作方案,由凌霄門出煉丹原料，神丹宗出煉丹秘方，雙方各展所長，共同煉丹，並視情況商討分成，這樣大家互惠互利,雙方都會滿意。可是現在，他們的那些煉丹秘術自己全學會了，說不定他們不會的，自己都會了，那現在還怎麼合作啊？真是讓人頭疼。

  「哈哈哈……」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笑聲響起，一個黑影疾掠而來，莫奇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那黑影捲起，往一個方向急行。

  兩個弟子大驚，知道自己不能應對，慌忙去報告宗主去了。

  莫奇掙扎了半天，竟然沒掙扎掉，回頭去看時，竟然看不清楚，就只是一團黑影，自己就裹在那團黑影里，被迫前行。

  眨眼之間，已來到一個山洞裡面，停下身形，莫奇才看清楚那黑影的模樣，那是一個老人，滿臉皺紋，頭髮花白，瘦骨嶙峋，蓬頭赤腳，眼神渙散，嘴裡不住發出陣陣怪笑，讓人第一眼之下，腦海里就會蹦出兩個字：「瘋子」。

  這人也的確是個瘋子，是賴藥師的師叔，叫做贏月道人，是神丹宗的前任掌門，大約一百年前，元嬰中期的贏月道人，因為修為長時間停留在元嬰中期，嘗試了各種方法，仍然不能突破，即使服用了神丹宗以秘法煉製的元嬰丹仍然不能突破。

  贏月道人幾乎都快瘋了，於是翻遍了神丹宗的古籍，最後在一本古籍上翻到一種煉製元嬰丹的秘法，不但可以成倍提升自身修為，更能極大縮短元嬰期，據古籍的說法，服用此丹後，可以立刻實現從元嬰中期到元嬰後期的過渡。

  贏月似乎於荒漠中看到綠洲，那一刻的激動和興奮是難以言表的。於是推掉了所有事務，全力投入到丹藥的煉製中。經過幾次試驗和論證，他認為古籍上的煉丹方法是可行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每次到關鍵時刻就功虧一簣，勉強煉了幾次出來，他自己都知道哪裡不對勁，服用之後，其效果果然跟吃米飯一樣，對修為沒有任何促進作用。

  他仍然不眠不休，無休無止地進行煉製，一次次地失敗，一次次地重新開始。最後他把自己逼瘋了。瘋了之後，什麼事情也管不了了，卻仍然每天沉浸在煉丹中，不能自拔。

  宗門事務也不可能荒廢，於是大家就把賴藥師推了出來，成為新的掌門。然而贏月每天在煉丹房裡發瘋、鬧騰，對其他煉丹的弟子形成了巨大的影響，許多人不堪忍受，紛紛向掌門告狀。

  贏月畢竟是長輩，雖然已經瘋了，賴藥師也不好太過虧待他，就找了一個山洞，為他提供丹爐、靈藥、器材等等一切煉丹用品，讓他自己去折騰。一開始他還不願意過去，每天仍然到煉丹房去煉丹，後來賴藥師把煉丹房關了幾天，讓他認為煉丹房從此都不會再開門了，才將他引導到山洞裡面去煉丹。

  但瘋了的贏月，不知道對煉製方法還有沒有譜，每天各種靈藥流水般地送過去，卻還是不夠用，幾十年來，贏月每天煉丹，從未間斷，可是煉完泡都沒冒一個，其浪費的靈藥、器材都可以堆成山、流成海。

  有時候靈藥器材送去稍遲，或者靈藥出現短缺，或者又一次煉製失敗，立刻會傳來贏月破口大罵的聲音，以及山洞那邊撞擊爆裂的聲音。然而對神丹宗的弟子來說，這還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有的弟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被他抓去，把他那張看了近百年的已經幾乎要成渣的煉丹秘方扔在面前，瘋笑著說：「把它煉出來，煉不出來不許走。」誰煉的出來啊？最後只能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悄悄逃出來，幸虧他也很快就忘記了，沒有繼續糾纏，但下一個人也許就慘了。神丹宗弟子不勝其苦，都是敢怒而不敢言，都在心裡祈禱他早日羽化升仙。

  這時候莫奇也受到了同樣的禮遇，那張皺巴巴的，幾乎要成渣的煉丹秘方出現在他面前，與之同時，贏月瘮人的笑聲在耳邊響起：「把它煉出來，煉不出來不許走。」

  莫奇看了看那煉丹秘方，字跡基本毀了，但從還看得清的部分字跡，他就判斷出那是煉製什麼丹藥的配方，他剛剛才從那虛空中的圖案中領會過的。

  當下便開始準備藥材，有好幾味藥材都需要像北海冰蠶繭那樣，需要極高的技術手段去提煉純度，比如雲嶺地耳，需要一點點去除其中幾乎融為一體的寄生蟲雜質，但莫奇處理起來得心應手，迅如閃電。

  贏月原本狂躁不安，時而怒吼，時而狂笑的，但看著看著，居然慢慢地平靜下來，眼中的渙散也慢慢集中。

  現有材料已處理完畢，莫奇進行了清點，發現少了一味，剛要說話，贏月已閃身而去，轉眼又回到山洞，石桌上已經多了那味之前缺少的藥材。

  一切準備完畢，莫奇開始生火煉丹，這種丹藥對火候控制相當重要，莫奇按照圖案中提示的煉丹方法，先用真火煉製了幾個時辰，莫奇突然說道：「恐怕要借用一下雪女的靈力才行。」

  贏月身形一閃消失了，不一會兒就把雪女抓了過來，雪女反抗也無濟於事，修為實在相差太多。

  雪女看見丹爐，立刻露出恐懼的神色，顯然之前也有過逼迫煉丹的經歷，繼而又看到莫奇在煉丹爐前，眼裡恐懼更甚，這兩個瘋子聚到一起了。這叫自己怎麼活啊。

  莫奇淡淡說了一句：「你不用擔心，只是借用一下你的靈力，你將爐火快速熄滅之後，就可以離開。」

  不管他說的真假，雪女都只有照做，跟兩個瘋子沒法講道理啊。她想立刻離開山洞，一刻都不想多待，只能寄希望於他說話算話。

  於是她按照莫奇的要求，催動靈力，熄了爐火，在丹爐快要結冰之前，立刻停止了靈力推送。

  那兩個瘋子始終目不轉睛地看著丹爐，雪女看了一眼二人，仍是沒人看自己一眼。她便像做賊一樣，悄悄溜了出去。

  放置一段時間後，莫奇開始催動靈力，以自身靈力進行煉製。透過爐窗可見那丹爐裡面的藥材緩緩變化，分層，一部分隨著蒸汽消散在空氣中，一部分雜質通過爐底流出，還有一部分始終在丹爐里翻轉、跳躍，漸漸改變形狀和顏色。

  贏月默默地看著，眼中漸漸露出了精芒。

  然後，莫奇再次停止靈力輸送，靜靜放置幾個時辰，在這幾個時辰裡面，兩雙眼睛都一瞬不瞬地盯著丹爐。幾個時辰之後，丹爐裡面已經緩慢結晶。莫奇又緩緩地輸入微微的靈力，就像呵護嬰兒一般，小心呵護，精心養護。就這樣又過了三天，丹藥終於出爐。

  一共三顆，贏月全拿在手裡，手都在顫抖，他的眼裡似乎有淚花，有激動的神色，但又在極力克制著，因為丹藥沒有經過驗證，還不知道成功與否。

  他只是看了莫奇一眼，就拿著三枚丹藥疾馳而去。兩人全程沒有說一句話。

  莫奇見他走後，也嘆了一口氣，他也不知道是否能成功。心裡有些忐忑。如果不成功，他會不會更瘋癲？

  還是先離開山洞為妙，於是他也展開身形，往山頂的方向急掠而去。

  其實這幾天賴藥師也在暗中關注莫奇的煉丹情況，這時候贏月服藥後，正在嘗試突破元嬰中期，他也一清二楚。

  莫奇來到的時候，賴藥師坐在涼亭里，已經沏好了茶。指了一下對面，招呼莫奇坐了。

  「小莫啊，悟到了什麼沒有？」賴藥師喝了一口茶，劈頭蓋臉地問道。

  雖然沒頭沒尾的，莫奇也明白他的意思：「悟到了一點點。」

  「得到了哪位老祖的傳承？」賴藥師繼續問道。

  「我不知道，好像是那個小女孩。」

  「那是我們的二祖慧靈大師！」賴藥師說道。

  莫奇不知道說什麼了，一陣沉默。

  「小莫啊，」片刻之後，賴藥師又說話了，有點慢條斯理，漫不經心，「雖然你得到了二祖傳承，但你畢竟不是我神丹宗弟子。如果你不加入我神丹宗，有點名不正言不順啊！」

  莫奇本來就是來講和的，此時儘量不去觸怒他，略微思索後，說道：「我不知道我的師門允不允許，我要先回去向師父請示，然後再來答覆您可好？」

  「嗯，」賴藥師點了點頭，「這也是情理中事，應該的，應該的，無論你最後是否拜入我神丹宗門下吧，有個事情是一定的，我們兩宗之間已經結下不解的緣分了，哈哈哈。」

  莫奇也跟著傻笑：「是的，是的。」

  「因為這個緣分，我們之間所有的不愉快，都可以既往不咎，包括在修羅山裡面的死傷。」

  莫奇心道：還敢提修羅山？這不都是你們咎由自取嗎？

  賴藥師忽然話鋒一轉：「現在，我們的煉丹秘法已經毫無保留地都教給你了，作為禮尚往來，你是不是應該把你們的煉丹材料與我們分享一下呢？」

  終於還是來了，莫奇知道，這一趟必然要面對這個問題。

  凌霄門的丹藥，品質之所以出眾，一個環節就是材料，另一個環節就是火候，對於火候，神丹宗可以用成熟的煉丹技術來彌補，但對於材料，他們是無論如何也達不到凌霄門莫氏丹藥的品質水平的。所以，他們想到了直接用莫奇的材料。

  莫奇正猶豫間，忽然一聲爽朗的笑聲劃破長空，落到了涼亭里，石桌邊另一個座位上。

  贏月已是坐到了凳子上，頭髮束了起來，容光煥發，雙目炯炯有神，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而且舉手投足之間，透露出來的那種自信和氣勢，似乎修為已經得到突破。

  賴藥師正想說一些恭喜之類的話，贏月忽然瞪了他一眼：「長輩坐著的地方，哪有你坐的份啊！」

  賴藥師立刻站起來，往後退了一步，頭低了一下。

  莫奇也不由自主地要站起來，贏月立刻按住他的肩膀，不讓他站起來，同時臉上換上了和善的笑容：「不知小兄弟怎麼稱呼？」

  「在下莫奇。」莫奇微微一頷首。

  「是這樣的。」贏月又一臉嚴肅地望向賴藥師，「莫兄弟得到老祖傳承，自然算我神丹宗弟子，只是這輩分，我看這樣，莫師弟對我而言，恩同再造，這種恩情，可以比肩先師，所以我代先師收莫兄弟為徒，從今往後莫兄弟就是我莫師弟。你就叫他莫師叔。」

  莫奇心裡狂笑，這下賺了。

  「這……」賴藥師抬起頭，好像有什麼話說。

  贏月拍案而起，指著賴藥師的鼻子怒罵道：「你他娘的還有什麼可說的，老子瘋了幾十上百年，你們有沒有人管過我死活，有沒有人嘗試去煉製那丹藥。沒有人！人家莫師弟一來就幫我解決大難題，讓我重獲新生。你做不到的，人家做到了。你還有什麼異議？」

  賴藥師感覺狗血淋頭，立刻低下頭，連聲說：「沒有異議，沒有異議！」

  「沒有異議就叫啊。」

  「莫……師叔！」

  莫奇忍住笑容，點了點頭：「小賴不必多禮。」

  「還有，你的掌門也不要幹了，德不配位。這個掌門本來就是我的，現在我收回來，不過我現在對掌門也沒什麼興趣，這掌門就讓莫師弟做吧。」贏月又繼續說道。

  此語一出，別說賴藥師心裡不爽了，莫奇都覺得不妥，當下立刻站了起來：「師兄使不得，千萬使不得，您看哈，我在凌霄門那邊好歹也是一個副掌門，門內事務多的是，都處理不過來。這邊實在沒有精力啊，我看我還是跟師兄您一樣，做個閒散師叔算了，閒來可以煉煉丹，睡睡覺，我覺得挺知足的。」

  贏月一聽，覺得不好勉強，再盯了賴藥師一眼：「好吧，這掌門你暫時就先幹著，你若是不勤勉不仁義，我遲早把你撤了。」

  賴藥師長舒了一口氣。

  接下來，莫奇就與贏月一起品茶，一起談天說地，渾然忘我。賴藥師就在旁邊伺候著，時而為二人續上茶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