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吃」法寶
2024-08-27 17:26:47
作者: 草生
莫真真心裡一萬個不願意,但始終敵不過她娘一身強大的怨氣,終於還是被她娘拉走了。
類似這種抱怨和含沙射影的辱罵,莫奇耳朵都聽出老繭了,早就習慣了。
不過對於她說「吃他們的,用他們的」他是不認同的,因為實事求是地說,他只吃了他們的,沒怎麼用他們的,基本上用的、穿的都是他自己靠撐船掙的。
唉,罷了罷了,教書先生說過,自恨枝無葉,莫怨太陽偏。
這時候莫雲從屋裡緩緩走了出來,臉上有些尷尬的神情,還有些懊惱的情緒。
莫奇恭敬地低了一下頭:「么叔!」
莫雲擺了擺手:「走,到你那屋裡去聊聊。」說完,當先往另一邊莫奇的房間走去,莫奇緊隨其後。
莫奇的房間特別簡陋,除了床,就是一張桌子,幾個獨凳,二人靠著桌子相對而坐。
莫雲盯著莫奇,看了好久,似千頭萬緒,不知道從哪裡說起,許久之後叫了一聲:「奇兒」,立刻就哽住了。
莫奇怕自己被帶得再次流淚,立刻笑了笑,滿不在乎地說:「么叔,你不用擔心,就像你說的,我只是出去歷練歷練,很快就會回來的。」
莫雲忍住淚水,乾咳了兩聲,調整了一下聲音:「孩子,我知道你成熟得比其他孩子早,可是你從未出過遠門啊。天香山,從來都只是一個傳聞中的地方,別說你沒去過,我也沒去過,我們全村人恐怕都沒人去過。」
「你小小年紀,完全不懂外面的人情世故,不知道外面的事態兇險……而且,我三哥就你這麼一個孩子,你要有什麼三長兩短……」莫雲再次哽住。
「而且,修仙一事,對於我們莊稼人來說,總是那麼虛無縹緲不切實際的,我總覺得你莫不是讓人騙了?依我看,你就在家裡好好撐船,其實挺好的。」
莫奇忽然意識到,自己真的有些太衝動了,好多事情都沒有認真考慮過。
同時,他又驚異地發現,自己去修仙的決心竟然是那麼堅定,即使重新考慮一遍、十遍、百遍……還是無法動搖。
因為他覺得,下午遇到的那條龍和凌虛道長,不僅僅讓他漲了見聞,也給他打開了另一扇廣闊的大門,大門那邊是五彩絢爛,是生機盎然,他有什麼理由不去看一看?
莫奇想了很久,緩緩說道:「么叔,我每天早出晚歸,其實累也不累,只是我慢慢地發現,我那個賴以生存的船和那條河,成了束縛我的繩子,我不願意被限制自由。修仙只是一個契機,我想出去看一看,闖一闖。」
這一番話語,有豪情壯志,有不可反駁的力量。
莫雲定定地看著莫奇,他忽然驚奇地發現,這孩子真的是長大了。去時終須去,再三留不住。
然後,他忽地站起來走到窗戶那裡往外面看了看,確定沒人,又走到桌前,手從袖口裡伸出來,裡面拽著一大把碎銀子,放在桌子上:「這個你拿著,做些盤纏。」
莫奇吃驚地看著他,在麼嬸的強力壓迫和層層盤剝下,他居然還能摳出這麼多?
莫奇也從腰間取下錢袋,從裡面取出一個一個閃瞎人眼的幾大錠金元寶排在桌上,看得莫雲眼睛都直了,舌頭也直了:「你,你……」
莫奇笑了笑,很平靜地說道:「這是盧員外資助我的,他希望我幫他把女兒帶回來,」把元寶往莫雲那邊推了推:「這些錢給你們,是我孝敬您的,我以後恐怕不常在您身邊……我這些年自己也攢了不少錢,我用那些做盤纏就夠了。」
莫雲騰的一下就站起來,把自己拿出來的那些錢收起來,一臉嚴肅地說:「這樣,我拿回我的,你拿回你自己的。」
莫奇笑了笑,知道這叔叔又拿自己沒辦法了。
是夜,莫雲好好做了幾道菜,叔侄二人在月下觸膝長談,對月暢飲,莫雲喝的酩酊大醉,不省人事。
莫奇是留了一個心眼的,他知道自己不能喝醉,所以使了一些手段,要麼以水充酒,要麼把酒偷偷倒掉,讓莫雲看起來好像莫奇喝得跟他一樣多,實際上莫奇基本沒怎么喝。
待莫雲喝醉後,莫奇將他扶上床,將一個元寶偷偷塞進他的袖口裡,然後收拾起行李,帶上自己所有的碎銀元寶,趁著夜色就出發了。
到了河邊,莫奇熟練的解開繩索,把撐杆扔掉,直接划動船槳,推動小船往下游的方向行駛。
以前父親說過,要去遠方,就要先順著河流去州府,州府四通八達,官道暢通,去哪裡都沒問題,而且到了州府,那裡人多,見多識廣,他們可以指引自己去天香山。
今晚月色清朗,兩邊河岸線及岸上的樹影都清晰可見。
反正又不趕時間,他便漫不經心地搖動船槳,緩緩前行。
他原打算到下一個集市碼頭就停下來,找個客棧好好休息一下。然而,那黑黝黝長長的河岸線似乎漫無止境,就那麼蠻橫地延續下去,卻始終沒看到碼頭的蹤跡。
搖著搖著,莫奇的上下眼皮不覺打起架來,一顆頭也不停搗起蒜來。
忽然一陣冷風吹過,莫奇激靈靈打了個冷戰,猛然睜眼,嚇得魂不附體,船尾竟然立著一個黑影。
那是什麼?是怎麼上的船?
轟的一聲,莫奇腦袋瞬間像被抽空了一般,一片空白:「鬼……鬼……」
「不是鬼,你好好划船就行,我不會打擾你的。」那黑影緩緩說道,是一個中年男子的聲音。
莫奇長舒了一口氣,輕撫了一下小心臟的位置,似乎只要是能開口的,就不那麼可怕了。
自己根本沒靠岸,這人就那麼悄無聲息地上船了,肯定也是像凌虛一樣的人物,自己鐵定惹不起,還是老老實實划船吧。
莫奇就靜靜的那麼一直搖,搖啊搖。果然,那人沒有打擾他,就那麼一直矗立在船頭,始終不吭聲。
莫奇假裝東張西望,偶爾偷眼去打量那中年人,月色下,只見那人穿一身黑袍,面容蒼白,嘴角似還有一絲血絲,像是剛剛受過傷。
不知不覺,眼皮又開始打架了,莫奇輕哼了一聲:「客官,陪我說說話吧,我實在是太困了,不說話容易睡著。」
沉默了一陣,那人從牙縫裡蹦出兩個字:「你說。」
「你要去哪裡啊,也許我們不順路呢,客官?」莫奇小心翼翼說道。
「我要去蠻荒之地。」那黑影淡淡說道。
「那我們不順路哦。」莫奇乾笑道。他不知道蠻荒之地在哪裡,但心想一定很遙遠。
「我們一定順路的,」夜色中,那中年人臉上竟浮現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不信,你往下看看。」
這有什麼好看的,還不都是水?
莫奇漫不經心往下一看,嚇得魂不附體,根根汗毛都立了起來。
船下空空如也,偶有黑雲飄過,耳邊冷風陣陣,再看四周,哪裡還有什麼河岸、樹木、房屋?只有茫茫一片。
這船分明就是飛到空中了啊,他嚇得呆住了,船立馬極速往下沉……
「不想活活摔死的話就繼續划船。」那中年人冷冷說道。
莫奇趕緊重新搖動船槳,船,居然神奇地不再往下掉,而是往前極速行駛。
莫奇這時候似乎也明白過來,那中年人似乎要帶自己去蠻荒之地,他心裡那個苦啊,自己是去修仙的,去蠻荒幹什麼?
但是面對那中年人所散發出來的威勢,他竟然連說一個不字的勇氣都沒有。
這時候他終於意識到當時莫雲說的「前路不測,兇險萬丈」有多么正確,可是這時候後悔也晚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去蠻荒之地的話,船費很貴的。」莫奇望著那中年人,小聲試探著說。
那人目中露出逼人的神色,冷哼一聲,沒有說話。
這已經很明顯了,他只是想坐船,還不想給錢。
莫奇只能在心裡暗暗地罵娘,而手裡的動作,絲毫不敢懈怠。
過了一會兒,一陣困頓來襲,莫奇眼睛又開始打架了。
在某一個眼睛閉合的瞬間,船上又多了一個人影,這次這個人身穿白袍,一身飄逸之姿,看起來比那黑衣人年輕一些,也俊朗一點。
這次這個人的出現,遠沒有第一個人來時那麼震撼,似乎已經見怪不怪了。他甚至在心裡隱隱覺得,這船上還不夠熱鬧,還能多載幾個人。
但他下一刻就發現這個人出現後帶來的巨大變化,無論他怎麼使勁划動船槳,船都一動不動。他又怕船掉下去,於是仍然不停搖動船槳。
「要不你來給船費吧。」莫奇望著那白袍人說。
對於掙錢,莫奇從來不放棄任何希望。即使此時此刻,面對著這樣兩個舉手之間就可以滅掉自己小命的人,他也不會退縮。
那兩個客人顯然是較上勁了,哪有功夫理會他。
那白袍人手中掐了一個訣,天空中立刻風雲變幻,黑雲涌動,形成一個巨大漩渦,黑雲中,有閃電轟鳴,在空中形成一個巨大蜘蛛網,撕扯變形,猶如白色魔鬼,露出猙獰的面容。
白袍人一指那黑袍人眉心,黑袍人的眉心立刻驚現一道白色印記,若有若無。
黑袍人面露懼色,對方這神通實在讓他頭疼,剛才他就是被這術法所傷。
普通的雷電之術再怎麼強大,自己全力施為,總能應對一二,可這傢伙除了全面轟擊之外,還有一個定點攻擊,那個白色印記所在的地方,就是雷電必然轟擊的一點。
無論你怎麼躲避,這一點總是逃不掉;無論你施展何種神通術法去阻擋,那一點總能毫不講理地鑽進來,給你來個一擊重創。
「你要怎麼才能放過我?」黑袍人語聲響亮,可那語氣怎麼聽都有求饒的味道。
「很簡單,你只要把那地箭交出來就行。」白袍人停下手中施展神通術法的動作,漠然地說道,仿佛,你越求饒,我就越吃定你。
不提這地箭還好,一聽地箭二字,黑袍人就氣不打一處來,這寶貝他也是剛從別人那裡搶來,放在自己手裡還沒捂熱呢,白袍人就追上來了。
他是左試右試,不知道怎麼用,所以發揮不出這法寶的威力來。不是說這東西毀天滅地嗎?怎麼到了自己手裡就這麼菜。
「你要你拿去。」黑袍人怒極,把手一揚,手中一道白光直逼白袍人面門而去。
白袍人大驚失色,儘管那黑袍人無可奈何之下,把那地箭當飛鏢一樣扔出來,畢竟是天材地寶,現世必然自帶雷霆萬鈞之勢。
白袍人立刻就感覺到除箭尖所帶來的靈力之外,方圓幾丈的範圍內都挾帶著風雷之聲,似有摧枯拉朽之力衝擊而來。
白袍人感覺不能硬抗,立刻掐一個訣,施展瞬移之法,逃了開去。
那地箭就那麼呼嘯而過,打在——莫奇的身上,並扎進了他體內。
不用說,莫奇立刻就是一個爆體而亡的結局,黑袍人搖了搖頭,似乎為自己誤傷他人表示遺憾,長嘆一聲,破空而去。
莫奇身體如斷線的風箏,從萬丈高空飄然下落。
白袍人也搖了搖頭,他也知道莫奇已經沒救了,他在考慮,要不要給他留個全屍,就這麼任由他掉落的話,必然摔成一攤爛泥。
忽然之間,他隱隱感覺哪裡不對勁,那地箭怎麼會沒入他身體消失了呢?正常情況下不應該穿體而過嗎?
而且,即使不摔得粉身碎骨,他也不會有全屍啊,他不應該是爆體而亡嗎?
最最不可思議的是,那傢伙在半空中還在撕心裂肺地嚎叫呢,那哀嚎聲隨下落的身形劃破夜空,綿綿不絕,那悽厲哀絕,覆蓋了幾萬里的天空,讓普天下的人都不覺膽戰心驚,可他不應該死得透透的了嗎?
帶著這些疑問,白袍人施展身形,一掠之間已來到莫奇身前,把手一伸,抓住他衣袍,像抓小雞一般,把他提在手裡,緩緩落地之後,把他放在地上。
然後,就那麼靜靜地等著,等他死透,他再想辦法把那地箭弄出來。
然而,莫奇始終哀嚎著,在地上滿地打滾,可卻就是沒有要落氣的意思。
白袍人皺了皺眉頭,要不要助他一臂之力,送他一程?
可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莫非只要把他體內的法寶逼出來,或許他還能活,即使是死,也不會死得這麼痛苦吧。
想到這裡,白袍人上前抓住莫奇的一個肩膀,讓他無法動彈,只是不停抖動而已,另一隻手點在他的眉心,注入神識……
神識在莫奇體內一圈一圈的搜索,可他怎麼也找不到地箭的影子了。
就這麼消化了?餓得有那麼厲害嗎?
吃什麼不好,連法寶都吃。
可轉念一想,莫非這是他的一場造化?
罷了罷了,就幫他完成這場造化吧,也許,只要注入自己的靈力,壓制住他體內殘存的法寶靈力,他就能活下去。
於是,下一刻,霧氣與光氣流轉中,那白袍人輸出的靈力源源不斷地流入莫奇體內,他體內那股原本橫衝直撞無情肆掠的力量漸漸平息下來。
沒有了身體上的痛苦,莫奇反而漸漸陷入了昏迷。
模糊中,他嗅到淡淡的清香,還有一隻柔若無骨卻又充滿力量的手抵在自己胸口上,一股暖流湧入身體,融進骨子裡,融進靈魂中。
恍惚中,他似乎看到那白袍人挺得比一般人高的胸,讓他產生了一個錯覺……仿佛這一切都是一個夢。
清晨的微風拂面而過,有一絲涼意入體,莫奇不覺激靈靈打了一個冷戰,猛然睜開眼,才發現自己躺在船裡面,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昨晚做了一個好長好奇怪的夢,船都飛到了空中,還有一個白袍人,一個黑袍人,而且自己還被什麼東西射傷了。
那撕心裂肺、刮骨剜心的痛苦,夢得跟真的一樣,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幸虧這一切都不是真的。
一定是自己太累了,才會做這樣滑稽的夢。
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莫哥,你怎麼到河邊了呀,你不是說到我家來叫我嗎?你是不是不想帶我一起去啊?」
隨著那聲音由遠而近,金蛋挎著行李包袱,一路小跑到了河岸邊上。
他慶幸自己沒有一直在家等,一大早就主動出擊,去了莫奇家,結果發現莫奇居然走了,這才火急火燎地追到河邊來。
莫奇看了看四周,這才驚奇地發現,船這時候在河上隨水漂流,而此刻竟然恰好就漂到自己平常擺渡的地方。
自己劃了大半夜的船,竟然還在原地轉圈。不可能啊,這河流又不是圓的。
他有一些恍惚,感覺昨夜發生的一切,似乎又不是做夢。
來不及去想其中蹊蹺,莫奇乾咳了一聲:「我怎麼可能不想帶你去嘛?如果不帶你去,我昨晚連夜就走了,還用等到現在?我只是一時忘記了我們在哪裡碰頭嘛,我記得我好像說的是在船上等你來的。」
幸好此時船正好漂到岸邊了,不然恐怕再怎麼圓,都沒法圓回來了。
這一系列張口就來的胡話,金蛋居然信了,很認真地糾正他:「不是,你說的是你到我家來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