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逃

  這天傍晚，陸白百無聊賴地趴在窗前，看雪花一片片落下，漸漸與結冰的海面融為一體。

  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冰冷、枯燥、孤獨。

  門外忽然「咔」一聲脆響！

  陸白回眸，尋聲望去，瞳孔瞬間緊縮——來人竟是梁小璧！

  幾個月不見，梁小璧似乎又長高了，一身再樸素不過的黑藍校服也擋不住少年的英氣。

  「走吧，現在就走。」

  陸白疑惑地望著梁小璧，透過金邊鏡框的玻璃片也看不清他那雙深邃的眼，「小璧……你……你知道……」

  「我知道，我都知道。」梁小璧打斷他，推開門走了進來，平靜地說：「我不希望媽媽再錯下去，你現在就走。」

  陸白怔了一瞬，才緩緩點頭，半信半疑地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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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頭果然空無一人！

  梁小璧看出陸白的疑惑，解釋道：「都被我支走了，門口有車，你大可以放心離開。」

  「謝謝。」陸白回首，望梁小璧的眼神十分複雜。

  有感激，有欽佩，更多的是安慰。

  這孩子智商過人，處事精明果斷，梁珍有他這種兒子，無需再擔心事業後繼無人。

  他立即晃了晃腦袋，覺得剛才的想法十分可笑，梁珍的事可不是他該關心的。

  「但是，陸叔叔，我有個請求，」梁小璧出言打斷了陸白思緒，他態度誠懇地說：「你也知道媽媽和寧淮修將要成婚，可那人看不慣我們三個。」

  陸白眉心輕輕跳動，眼底閃過一絲憐憫。

  是啊，寧淮修這種天之驕子，定會想要自己的孩子，怎麼會容得下他們三。三個領養的孩子，今後的日子定不會好過。

  「我明年就去上大學，沒辦法照顧弟弟妹妹，」梁小璧敏銳捕捉到陸白眼裡的異動，陳勝追擊道：「可以讓他們跟著你嗎？」

  「我？」陸白一時間以為自己聽錯了，他自己都活得一地雞毛，哪有能力照顧兩個孩子。

  「錢的方面陸叔叔不用擔心，媽媽給我們三的生活費都不低，足夠他們生活、」梁小璧接著說：「我會把錢打在你卡上，您只需要給予他們一點陪伴就好。」

  「小無過段時間要去美國的俱樂部學拳，只會偶爾回來，基本不用管，只是小妹需要人帶。」

  陸白覺得梁小璧講得在理，他和孩子們相處了一年，早就把他們當做自己的親孩子，即使和梁珍之間無輕易可言，也看不得孩子們今後受欺負。

  思索了片刻，陸白點點頭，應下了。

  沒有耽誤太久，陸白立即跟著梁小璧離開別墅。

  周遭非常安靜，遠處的海浪聲漸緩，只有樹蔭在夜風裡搖曳的簌簌聲，顯得陸白和梁小璧的腳步聲顯得格外清晰。

  陸白感覺心臟都跟著腳步的頻率跳動，從別墅到路邊的白色轎車只有短短几一百來米路程，讓他走出長跑的疲憊。

  拉開車門那瞬，他長長吐出口氣，那一刻才敢相信，終於要逃脫這裡！

  無人注意到，離白色轎車幾十米遠的樹蔭旁，停著一輛黑色阿爾法商務車。

  刺骨夜風透過半掩的車窗，打在梁珍的眼上，那雙通紅的眼默默望著白色轎車漸行漸遠，直至其完全消失，也沒有移開目光。

  管家撒八斯從副駕駛位轉過身子，遲疑地問道：「梁小姐，您確定就這樣放大少爺和陸先生離開嗎？」

  空氣死一般寂靜，梁珍像是沒有聽到，自顧望著前方出神。

  撒八斯已經從她的眼神里看到了答案。

  他嘆了口氣，默默轉回身，心道搞不懂有錢人的心思，得不到時，把人強行抓回來；人在身邊時，又任其逃走。

  眾人都不敢說話，車廂內好一陣沉寂，不知過了多久，梁珍才緩緩開口，吩咐了句：「回家。」

  那聲音沙啞的厲害，撒八斯忍不住從後視鏡偷瞥梁珍，只見她沒升上車窗，長發在風中凌亂，梁珍也沒有任何要整理的意思，任散亂的頭髮完全遮住臉，叫人看不到一點臉上神情。

  可撒八斯還是從那緊繃得僵硬的坐姿，和微微發顫的肩膀，看出老闆狀態非常不妙。

  梁珍按下手邊按鈕，后座隔板緩緩升起，完全合上那刻，梁珍強撐的那根弦像是突然繃斷，她猝然側倒，渾身無力地躺在了后座沙發。

  陸白走了，這次真的走了，她親手放手的。

  親眼看他離開那刻，梁珍好像被刺穿胸腔，從心臟生生挖下塊肉，痛得痙攣卻無可奈何。

  梁珍清楚地認識到，以前的陸白被她弄丟了，再也找不回來。

  現在的陸白不過是具被抽走靈魂的空殼，無論做什麼都無比配合，也只是配合，那雙眸猶如一潭死水，再不見一點波瀾。

  他的生活也枯燥得可怕，據管家匯報，梁珍準備的遊戲書籍運動設備他從沒碰過，養在花園裡的小寵物更是沒有多看一眼，除了吃飯外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床上度過，也不做別的事，只是睜眼躺在上面。

  梁珍怕他生病，有天夜裡直接把他帶到器械室，讓他試著每天跑步鍛鍊身體。

  他依舊沒有反駁，順從地走向跑步機，像個機器人一樣跑步，累到臉色慘白也沒有停止，還是梁珍及時按停跑步機，將人橫抱起來，才免於一場運動暈厥事故。

  梁珍又急又氣，厲聲責備道：「你傻嗎？跑不動就不要跑！」

  陸白無力地癱軟在梁珍懷裡，雙腿止不住痙攣，面上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每天都要跑嗎？跑多久？」

  那語氣虛弱無力，又冷靜得可怕，語調平得不帶一點起伏。

  梁珍聽得愈發火大，疾步抱著人往臥室走，故意呵斥道：「跑一整天！」

  沒想到陸白竟然點點頭，應了句：「好。」

  「好？」梁珍要氣炸了，傻子都能聽出這是句氣話，還「好」個屁！

  可當她低頭望見陸白那毫無血色的嘴唇和白得發青的臉頰，突然就怕了，怕他真的會「執行命令」。

  「不用，不用了，你想幹什麼，就幹什麼，我不逼你。」

  梁珍心如刀絞，只覺得陸白已經活得不是人樣，像是個機器，輸入程序，自動執行，若輸入的指令不對，機器只會執行到崩壞，才能停下。

  這樣的日子，這樣的陸白，梁珍實在忍受不了了。

  再這樣下去，陸白定會生病，無論是心理還是生理。

  她不想失去陸白，但更不想以這種方式永遠失去陸白。

  與其在她的鳥籠里枯萎，不如放他去沒有她的世界裡翱翔。

  於是這一次，他真的走了，徹底離開了她的世界。

  梁珍高高舉著手機，已經不知道舉了多久，胳膊都有些酸脹，終於，她像是終於下了什麼決定，空洞的眸光重新凝聚，她重重按下撥通建。

  「餵志明，明日召集法務和公關開會，」她咽了咽口水，沙啞的聲音立即變得飽和有力，「我要悔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