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多數人的邪惡

  液氫罐里，一眼可以望到底，普提托拉亞奈之石發出明亮的光，就在底部正中。

  耳邊的哭喊震天，驚心動魄，但王超一點兒也不敢分心去想。

  他心中默念秒數，一個猛子扎進液氫中，像塊石頭一樣沉到底部，正在發光石頭的旁邊。

  皮膚表面的保護層飛快的在超低溫中硬化，王超飛快摘下普提托拉亞奈之石，攥在手中，腳下用力一蹬，即刻往上游。

  游到液氫表面，心頭默念的秒數才到十二，不敢多耽誤一秒，爬上扶梯，抖落保護層，刷的一下瞬傳，已回到萬里之外，躲進超空間內。

  這是一個有著暖烘烘壁爐的屋子，王超僵臥在劈啪作響的壁爐前，身上蓋著保暖率80%+俄勒岡絨毯，好幾分鐘過去，身子才緩和過來，張開手掌，望著那枚看上去平淡無奇的石頭。

  此刻完全平淡無奇，沒有任何明亮的光澤，丟在沙灘上只是一塊不規則的小石子，誰也不會留意。

  也許只有在液氮里才放射出耀眼的光，在這一小會兒過程里，光已經溜到不知哪兒去了。

  王超耳邊仍迴響著第三區那震天動地的呼號聲，那是合併在一起的嘈雜，而他分辨得出每個人發出的絕望嚎叫，不是一個的悲劇發生7122次，而是7122個不同的人的個別遭遇。

  3353個死亡，3769個傷者，這還是龍王及時趕到救下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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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13620個失去親人的破碎心靈。

  甚至那個十幾分鐘前才幫助過他的兩個路人，一個年輕女孩兒，一個中年男子，一個死於火中，一個面容燒毀。

  這是一個多愚蠢，多忘恩負義的行徑！

  相比縱火者而言，那個在十幾個著火點不停奔忙往來，救出幾百個人的龍王已窮盡了他所有努力，甚至此刻還沒有回到他休養的所在，還沒發現普提托拉亞奈之石已經不見了。

  王超眼中含淚，望著還在緩慢更新的數字，數字還會變得更高，死者數據。

  旺達跪在他身旁，表情漠然，想著該怎麼勸慰王超，從縱火的事故中走出來。

  「我們更像是壞人，對嗎？」

  王超輕輕地問旺達，雖然拿去普提托拉亞奈之石的目的算是得手，但他的內心慘澹。

  「這是為了和無法溝通的黑體建立起溝通的渠道，最終目的是為了挽救整個世界，在這個過程中，失誤在所難免，重要的是，我們取得了進展。」

  旺達不帶著情感地說，這樣傷及大量無辜的事對她來說也是頭一回遇見，情感模塊根本無從匹配。

  「我知道，但單純從這件事上來說，我們比龍王壞多了，他才是正派，而我是反派。」

  旺達點了點頭，這不是個非要糾正的認知，重要的是往下推進。

  要是王超受良心譴責過甚，一巴掌把普提托拉亞奈之石拍成粉末，旺達的預測機制里給出的參考值是33%，不是太小的機率。

  王超讓自己儘快冷靜下來，深深的吸氣，呼出，在吸氣，如此者再三。

  總算他感覺好一點兒了。

  「我現在就應該去召喚還是面見那位普提托拉亞奈，我應該怎麼說？」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希望旺達再做個提要。

  「你要控制他，讓他按照你的意志行事，你的意志是讓他回到普提托拉亞奈的本體，說服普提托拉亞奈我們想要溝通，這是和斯托薩阿溝通的嘗試，告訴他我們希望談判。」

  王超嗯了一聲，旺達是個很好的記事本或備忘錄。

  「我們可以提出什麼條件呢，讓斯托薩阿不用毀掉地球，歸還我們的太陽？」

  「據我所知，你還沒有考慮到這一步。」

  王超啞然失笑，可不是，說是希望談判，其實人類根本沒有任何拿得出手的籌碼。

  普提托拉亞奈之石剛剛拿在他手中的時候，他已經知道該如何使用，簡單得很，就是更用力地攥著它。

  他現在開始用力地攥著石頭，像是要把石頭狠狠地嵌入掌心。

  屋子裡所有東西仿佛輕輕震動了一下，光線變得黯淡，一團煙霧忽然出現在王超面前。

  煙霧微微滾動，現出一個人形的輪廓，面對這王超。

  哼——

  像是牛打噴嚏的聲音。

  「你拿到了普提托拉亞奈之石，費了你不少功夫吧？不，不止是功夫……」

  普提托拉亞奈帶著惡狠狠的語氣說，環顧四周。

  顯然是普提托拉亞奈之石召喚了他，王超心裡明白，同時心揪緊，意識到，媽媽變化接下去的樣子很可能就是這樣，那代表了什麼？

  來不及去想那個，王超接著普提托拉亞奈的話答。

  「那是值得的，接下來，你將要聽命於我。」

  「值得嗎，那是以數以千計的人類的死亡為代價……」

  「你們殺害了幾千萬人，還會殺死更多，最後要滅絕人類。」

  「但你是人類自身，你殺害人類，只是為了讓我聽命於你？我什麼也不是，也為你做了不什麼。」

  王超有點兒被噎住，覺得這問題直接回答「對」就好了，可有什麼阻止他這麼答，囁嚅一下。

  「那不是交換，是不得已的誤傷，黑暗中的白刃戰，傷及了自己的同志，但目的是為了保護所有人。」

  「保護多數人，滅絕少數人，以此之名，一次，再來一次，來上十萬次，或許要不了那麼多次，最後只剩下你自己，以名義上的正確，行實際上的邪惡，對嗎？」

  王超有點兒懵，覺得這怎麼都能主客易位呢，這些明明應該是自己說的話啊，我是正確的，你才是邪惡的呢！

  「不對，這是不得已的，只有這一次。」

  「是啊，太不得已，只有這一次。」

  普提托拉亞奈萬分譏諷地說。

  王超不想同對方鬥嘴，這件事顯而易見是自己輸著道理，要不是自己手握著石頭，對方豈會只這樣程度的反擊。

  「我不打算按毀滅你，也不會取代你，我只想借你的口，向普提托拉亞奈陳述我們的立場，這是我們的目的。」

  哼——

  「你的企圖不會得逞。」

  「在我……暫時接管你之前，你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或者是我應該知道的。」

  普提托拉亞奈沉默了一下。

  「我認為，你不會想那麼做。」

  王超覺得這是對方某種程度上的抵抗，隱約的覺得不那麼簡單。

  「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