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每天只睡十分鐘的特夫拉克弗洛

  王超不是個傻瓜，笨蛋，瘋子，拿張紙條去銀行取錢的事他不會做。

  

  不過，拿一張收據去倉庫保管員那兒取一件藏品這件事，離譜的程度相仿，他偏就這麼做了。

  老頭兒飛快地寫了十幾個字，這才抬起頭，望著王超，神情呆滯，目光渾濁。

  王超要是在別的地方看到這樣的眼睛，肯定以為那個人失明了。

  「你是誰？」

  老頭兒聲音沙啞，但格外清楚地問。

  「我是……我姓王，王超。」

  王超儘量放慢了語速，確保清楚又平靜。就用真名，沒必要編假的。

  老頭兒喉嚨里似乎發出咯的一聲笑，表情認真。

  「我沒見過你，而且，這兒的東西只進不出。」

  「這確實是我……同事剛剛存進來的，我們漏了一道檢測程序，所以，我必須來帶走它。」

  老頭兒冷峻地看著王超，不說話。

  王超猜想自己大概沒說錯話，這兒的東西或許真的只進不出，所以也就沒提出單這種東西，拿收據來取可謂是最合理的了。

  「嘿，特夫拉克弗洛，這兒值班就你一個人嗎？」

  老頭兒被人喚出名字，身軀一震，稍微頷首，還是剛剛那樣冷峻地看著王超。

  就算再不想搭理對方，過於離譜的猜測應該被否認，否則就有可能是真的。

  王超有點兒生氣，莫不成這兒真是一個人值二十四小時班的機制？

  這老頭兒他真的，我哭死。

  「你的時薪也按14塊5算嗎？」

  一小時十四塊五，二十四小時小時就是三百四十八，一個月三十天就是一萬零四百，好傢夥，一年就是十二萬五。

  這可是美元，在本地，絕大多數博士都拿不到這個數。

  何況一個看倉庫的老頭兒，平常最多三萬塊一年。

  特夫拉克弗洛冰冷的臉上露出得意的微笑，搖搖頭。

  「不，他們付我6塊。」

  一個小時六塊，一個月也四千三百多，一年五萬多，對普通人來說很高了。

  但真的二十四小時都呆這兒嗎？

  這不離譜嗎？王超實在是懷疑極了。

  「特夫拉，你在寫什麼？」

  王超指了指特夫拉克弗洛桌上的本子。

  剛剛他專注的樣子，絕不能是隨便的寫寫畫畫，一定是用心極了的寫。

  特夫拉克弗洛低頭看了看他的本子，抬頭仍然看著王超。

  「一些故事。」

  「哦，什麼故事？」

  「黑暗的故事。」

  王超心底里忽的顫了一下，黑暗的故事，這說法多熟悉啊。

  噢，他立即想起來，就在兩個多小時前，自己才和一個專門寫黑暗故事的作家談過他為什麼要寫那些色調晦暗故事這件事。

  那位楊斯特用電腦寫作，出了十幾本書，開的直播上萬人看，和這位困坐在地下負四層的庫房裡用鋼筆在紙上寫的特夫拉克弗洛像是生活在兩個世界。

  「寫來做什麼？」

  「寫來……不做什麼。」

  「不用來換些稿費嗎？」

  「沒人會買我的故事。」

  語氣平淡又坦然，沒有一丁點怨氣。

  反正他有五萬塊年薪，十分穩定，王超心想，確實不用在意工作時間寫的故事賺不賺錢。

  「你成天就在這兒，除了這個不做別的嗎？」

  「我要去沃爾夫吃三頓飯，蛋餅，蛋餅，蛋餅，上兩回廁所，打十分鐘盹兒，我不在的時候這兒關閉。」

  這話說的，好像真的這廝在這兒值二十四小時班，沒第二個值守人員似的，越來越像真的；王超心裡輕蔑地想。

  你沒有自己的生活嗎？沒有愛情，沒有生活，沒有自己的孩子，沒有任何娛樂嗎？

  這些都是問題，但只有不聰明的人才去碰。

  「真好，迪克，在哪兒可以看到你的作品？」

  王超不厭其煩地找話說，由最初的冷眼相待，到現在能說好幾句，肉眼可見的關係親密起來。

  特夫拉克弗洛瞪著王超，好幾秒鐘不說話，側身彎下腰，在桌子底下掏了好一會兒，摸出一大堆稿紙，仔細地檢查了頁碼，稍微調整順序，攏在一起遞給王超。

  「你可以在我視線範圍內讀這個故事。」

  王超尬得要飛起來，他才沒時間讀什麼業餘作家創作的草稿呢。

  一頁稿紙一頁稿紙地讀，肉眼可見那些字跡潦草，十分鐘內能看完一頁嗎？

  「不是，通常我用kindle，你有電子版嗎，或者任何一個網站？給我網址就好。」

  特夫拉克弗洛收回遞稿子的手，在桌上狠狠的一拍，瞪著王超。

  「沒有。」

  肉眼可見的關係又變得冰冷起來，王超心裡有點兒慌。

  離最近的地震帶五百多公里，地處平原，強震襲來的時候v字樓還是塌了半邊，就算這是地下四層，地基額外加固過，巨大的震動至少是少不了的。

  「迪克，剛剛地震了，你這兒感覺如何？」

  特夫拉克弗洛黯然地嘆了一口氣，又把手頭稿子遞向王超。

  「我的感覺不重要，如果你能看完這個故事，不勝感激。」

  王超心裡忽然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覺，和十幾分鐘前在媽媽臉上看到黑氣由毛孔里散出有一比，儘管特夫拉克弗洛滿面鬍鬚的臉上什麼異常也沒有。

  也不是非要按特夫拉克弗洛的要求讀完書稿，王超有把握在他的腦子裡發出命令，允許自己走進倉庫，甚至更早一點兒自己就該直接瞬移進去，根本不要打擾這位一天只打十分鐘盹兒的牛皮大王，這會兒多半自己已經把禁錮旺達的靈匣帶到了吳小平面前。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這話是什麼意思來著？

  自己選的路，跪著也要走完。

  王超接過書稿，始認真地讀。

  閱讀沒有他想像的那麼難，只有第一頁顯得過於生澀，沒頭沒腦，翻到第二頁就已經順暢多了。

  是個有趣的故事，怎麼也不至於賣不出去，王超這麼覺得。

  從第五頁起，他的目光隨著稿紙上字句的推進，身子開始不住的抖，繼續往下看，幾乎連稿紙都拿不穩。

  汗水由毛孔滲出，打濕了內衣，黏黏的貼在身上，像身上貼著冰涼的毒蛇，不止一條。

  讓他驚慌，戰慄，同時又沒法擺脫。

  這是一個平淡又奇特的，以往從沒想過會讀到的故事，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他面前。

  好不容易讀完最後一頁，王超有點兒脫不出那個故事，合上稿紙，還給特夫拉克弗洛。

  「很棒。」

  特夫拉克弗洛早已埋下頭，繼續在原本稿紙上寫畫，聽王超這麼說，頭也不抬，擺手示意他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