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一舞傾情

  通常來說，一個人沒法看到三四十米外一個人沖自己眨眼，除非他是上帝。

  上帝可以看得到任何人在任何地方的處境，外表，聽到他的禱告。

  王超是看見余李思的眨眼了，沒聽到他的禱告，這說明他並非上帝的信徒，但確實有信息想要傳遞。

  

  這個信息就是余李思此刻注目的位置，普通人做不到將別人視線看去的方向做焦點的精準定位，上帝可以。

  余李思盯著的地方是競技場看台的七區二層六排八號，恰好，那兒空著，沒坐著某位「神」。

  他目光在那兒停留了三秒鐘，離開。

  王超提醒自己千萬別習慣性地衝著余李思點頭回禮，那可就太惹人注意了。

  在自己即將和娜基婭做最後的對決前，余李思向自己示意提示那個位置的用意何在？

  王超分了一點神去思索這個問題，同時他還面對著娜基婭，兩個人開打前的垃圾話已經到了極限。

  「嘿，我有個主意。」

  娜基婭說著，輕盈地向前走來，到王超面前停下，右手抬起向斜後方拉開，手指捻了個天鵝飛翔的姿態，左手叉在腰間，胸口向前挺出。

  王超楞了一下，眼見著娜基婭這絕非打鬥的起手式，倒很像是……拉丁舞？

  這是要跟自己斗舞麼，漫說斗，自己會都不會跳，對方擺這個姿勢，自己該怎麼應對都不知道。

  但這也很符合自己的想法，這世界已經太多爭鬥，不膩歪嗎，換個形式不好嗎？

  他腦子裡念頭飛轉，右手背在後，左手按在腹部，站立重心不自覺換到左腳，右腳向前抬起，壓著垂下，有點兒像四方步那樣邁出去。

  這一步滑出去，腦子裡像放了個大大的焰火一樣，滿天星落，王超感覺自己渾身每個細胞都與之呼應，綻放，擺手，搖步，拎胯，轉身，像跳了一輩子拉丁舞那樣，舉手投足，無不既合乎範式，又充滿了活力。

  再看對面的娜基婭，由王超第一個滑步起，飛快轉換姿勢，迎合著他腳步進退，手臂，腰身，眼神，全都呼應起舞，熱情洋溢，靈動華麗。

  就算現場沒音樂，這一串流暢的舞步下來，隨後的動作像是一對舞動的精靈，輕快又默契，動作再也停不下來。

  兩人翻飛的舞姿既試探，又默契，既獨立，又渴望。

  跳舞的感覺真好，王超有種強烈的感受，自己以往沒跳過舞，真是一種浪費生命的愚蠢。

  他感覺得到來自觀眾台上的驚訝和憤怒——這兩個人類在做什麼？

  這不是他們慣常看到的，以及想看到的，他們一點兒也不在意打鬥的重複無聊；打出狗腦子的，殘酷血腥才是他們喜愛的。

  但也許這是兩個選手的花樣？有意留下破綻，等著對方忍不住跳進陷阱，然後狂風暴雨地解決戰鬥？

  大部分「神」將信將疑，耐著性子往下看。

  王超和娜基婭舞步奔放，但他們還沒拉上手，沒有肢體接觸。

  甚至王超沒有正眼看過娜基婭，總是稍微偏斜一點點，害怕自己一不小心陷進去。

  兩個人的舞步，看起來和諧，其實並不。

  王超相信娜基婭並沒有企圖在某一個完全無害的動作後突然發難，自己也沒有，但自己沒有是沒有發難的能力，娜基婭完全不同。

  只要她想，隨時可以一招取自己的性命。

  自己空有數十倍於對方的力量，但不會用，只能採取這種近乎戰略欺騙的應對，能維持到底嗎？

  王超臉上笑笑的，眼睛偶爾望向剛剛余李思示意的那個點上，盤算著多大的力量可以擊穿。

  那不會是另一個陷阱吧？

  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是一個被一個柔潤的手牽住，娜基婭的手牽住了他。

  毫不停頓的，娜基婭在他手臂上滑了一圈，王超自然地環在了她纖細的腰間，同時她的身體靠向王超的肩膀，仰頭望向王超。

  這是一個多親昵的動作啊，突如其來，王超一個激靈，幾乎振臂將娜基婭摔出去，已經動念，覺察到娜基婭真的是一丁點兒力量也沒發動，摔出去的念頭頓時冰雪消融。

  既是自自然然，也是不得不如此，王超居高臨下將視線投向了娜基婭的眼中。

  娜基婭是甜美的微笑，散發出狂放的野性美，藍色的瞳孔像雪原深處的湖水，恬靜地包容王超的注視。

  一點兒攻擊性，一點敵意也沒，和王超平素所知的被稱之為「黑寡婦」的娜基婭的個性完全不同。

  他更相信這才是娜基婭的本質，和平，善良，美，而不是充滿攻擊性，暴力。

  在深深的凝視里，王超放下了所有戒備，真希望和娜基婭一起共舞下去。

  不論是娜基婭，還是聶小沫，又或是旺達，她們都是很好很好的女性，自己一點兒也不恨她們，只有愛。

  熱烈的愛，沉靜的愛，長久的愛，有趣的愛，發出後不可撤銷的愛。

  就算她們出於某種原因傷害了自己——男人的心可不就是由女人傷的麼？

  重要的是，自己永遠也不會報復，如果報復，只會淪為這個競技場觀眾席上那些影影綽綽惡鬼們食指大動的節目。

  以性命相搏，斗得再激烈，再漂亮，不過是成為看客們惡趣的滿足。

  娜基婭在王超手臂迴旋一周遠離，兩人的手緊扣，腳下滑步，換個姿勢又一高一低的相擁，凝視。

  王超感覺得到看台上眾鬼們的憤怒，等了那麼久，就給我們看這個？

  是啊，和諧，親密，寬容，愛，是這個看台上眾鬼最厭惡看見的。他們要看的是，你砍斷我一根手臂，我刺進你的眉間，人頭滾滾，血流成河。

  一種巨大的不滿在觀眾席上聚集，像氣球已經膨脹到不可思議的程度，只消一點刺，或者更多的氣就會讓它一下子爆成碎片。

  王超覺察到那種即將要爆發的憤怒，那是完全來自遠古的力量，散發著惡臭腐質的味道。

  他低下頭，親吻在了娜基婭唇上。

  濕濕的，溫溫的，香甜柔嫩。

  這不是舞蹈的一部分。

  和嘴唇上軟玉溫香滋味相反，王超背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轟的一聲巨響。

  競技場被霎時便無處不在的煙塵完全淹沒，就連堅固的靈籠也被震出了好幾個裂縫。

  在莫比迪由觀眾席飛躍起來，朝著鬥獸場中發出他那極端憤怒的雷霆一擊前，王超右手摟著娜基婭，瞬傳到余李思身邊，抓住他手臂，一齊跳入超空間中。

  靈籠破裂，超空間隨著場中強勁的爆炸氣浪，飛射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