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上帝是個頂流明星

  晦暗天幕下，公園允許野炊的草地上，好幾個一家人坐在自帶的毯子上，吃著東西，仰頭望著遙遠天邊的那個「太陽」。

  陳躍進就在其中一家，他身邊有個三四歲的孩子，一個女子。

  女子正在給麵包片上抹果醬，夾上午餐肉和生菜，孩子依偎在陳躍進懷中，聽他手指著天上講故事。

  王超出來時全沒料到是這個場景，有陳躍進的家人在，遲疑了一下。

  「嗨，沒打擾到你吧？」

  請記住𝗯𝗮𝗻𝘅𝗶𝗮𝗯𝗮.𝗰𝗼𝗺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哈哈，沒有沒有，我這也是抓緊時間，及時行樂。」

  陳躍進豁達地搖搖手，把孩子放回到他媽媽身邊，跟女人交代兩句，起身和王超並肩往外，在草地邊上的步行道上走。

  「我這才對G&D打開了權限，你就找到我，立刻來到了我面前，這還真是……感謝吶。」

  陳躍進有點兒感慨地說，意味深長。

  之前王超沒法探測到任何一位曾擔當過上帝執行者的人的蹤跡，實際上他也沒有要找到這些人的必要，除了陳躍進。

  陳躍進在昨晚上專門找到他，警告今天或許會出意外，以及整件事包藏著一個巨大的陰謀；現在意外已經太意外，也越來越凸顯出陰謀的模子。

  黑暗剛剛降臨時，王超就閃念想找陳躍進了，但那會兒相關的信息被完全藏起來，直到剛剛一下子展現在他眼前。

  「要是你不想我找到你，我是不可能找到你的，所以，這其實是你找我。」

  「當然是這樣。」

  兩人忽然沉默下來，這是重要的秘密行將揭開前自然而然的沉寂。

  兩人並肩起碼走了五六十米，和野餐的人們相距甚遠，陳躍進才開口。

  「我沒想到今天會發生這些，我說的秘密，並不是指這個。」

  王超猜也是這樣，除非陳躍進是黑體的一部分，此刻他身上並沒一條細線連接出去。

  「現在的情況很糟糕。」

  對普通人他用不著這麼說，而是說情況很快會好起來，但陳躍進不同，他是過往的上帝執行者，自己要從他那兒獲取更多的信息，實話實說是必然的前提。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不知道如果是我面對這一切，能不能做到這個。」

  陳躍進抬手指了指天際已經有點兒發暗的「太陽」，兩千多枚核彈頭次第爆炸形成的效果。

  亮度是夠的，溫度主要靠想像。

  王超坦然地接受了這位前任的恭維。

  「你提到過我今天可能遭遇危險，那指的是什麼？」

  陳躍進默然了一下，手指了指頭頂，越來越黑下來的天際。

  「當然也不是這個，而是另一樣，這誰能想到啊！」

  王超也覺得是這樣，陳躍進所說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麼，但籠統看像是G&D公司這個框架之內的秘密，黑體降臨這件事完全凌駕於其上。

  這不難猜到，但陳躍進這麼說王超還是失望極了。

  或許就不該急吼吼的趕來，有時間和旺達探討人類毀滅前該做的事不更好嗎。

  世界已經沒指望了，做下臨終關懷更好？

  「就算跟這個沒關係，我可以問一下嗎，那是什麼？」

  王超抱著萬一的僥倖問，上帝不是全知的，至少在他這個層次是這樣的。

  就連那個創世的星體其實也一樣，對黑體的認知差不多被全面壓制。

  陳躍進卻有點兒遲疑地沉默下來，輕輕搖頭。

  沉吟良久，他說出來的是個問題：

  「對你來說，上帝是什麼？」

  王超楞了一下，懷疑陳躍進這是要從盤古開天地說起，現在有這個功夫扯這閒犢子嗎？

  然後他想到，這可不是一個需要由最初的本源說起的問題嗎？

  我肯定漏掉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他認真地想了想，大約十秒鐘，這是特殊時期認真的極限。

  「在我看來，像個遊俠。」

  遊俠，是說上帝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獨來獨往，不受約束。

  可能也像個皇帝，都有個帝字，力量獨大，不受約束這點就很像，但王超希望陳躍進的答案不是這個，太low了。

  陳躍進似乎笑了笑，意味深長，淡淡地說了兩個字。

  「離譜。」

  「離譜？那你怎麼看？」

  「我寧願把上帝看作一個頂級的流量明星。」

  明星？王超心底里的嗤之以鼻幾乎要噴出來，覺得這不過是陳躍進譁眾取寵的說法，不值得一哂，但——

  「理由呢？」

  「他具有巨大的力量、影響力，但這力量和影響力是他自己的嗎？這點你最清楚了，你是聚光燈下最顯眼位置的那個，但沒人知道G&D是誰，做什麼的。你被G&D安排成為上帝，表面上是你的獨立意志，但要是不是呢？」

  王超覺得陳躍進這番話毫無意義，自己當然分得清傀儡和自由意志的區別是什麼，自己也不可能充當G&D的傀儡或走狗。

  但有一點王超承認陳躍進說得對，上帝並不是一個人，而是由整個G&D公司的體系支撐的，全知的洞天，那以十億計的力量，旺達，甚至自己與全世界每個人溝通的能力，當然不是來自自己，而是整個機構對自己的賦權和支持。

  從這個角度來說，上帝這個角色可不跟頂級流量明星似的，眾多的粉絲哪兒會知道流量明星背後所倚靠的巨大組織和組織力，而只看到光鮮的偶像站在聚光燈下，以為他全憑實力贏得了自己的熱愛。

  「我不太明白，你究竟想說什麼？」

  「這還不顯然嗎，G&D是個構成複雜的組織，它擁有這宇宙間最大的力量，上帝執行者，你覺得它會是無欲無求的嗎？」

  王超有一點點明白過來，陳躍進說的是關於他遭遇的陷阱和危險，來自G&D自身，而非黑體。

  說起來關於G&D，王超只認得易威廉和安若子，還有一位漂亮極了的前台小姐姐，卻連她名字都沒好意思問。

  陳躍進說G&D組織架構複雜，王超在洞天信息雲里也完全掌握，是那麼回事，安若之所在的G17組之前真的有G1到G16組存在，每個組都對應各自不同的功能，具有複雜的業務架構和相互關係，簡單地說，一家擁有十萬名直接雇員的超級公司。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矛盾，分歧，鬥爭，你死我活的鬥爭，更別說這樣一個掌握著頂尖力量的超級複合體。

  作為打短期工的一日上帝，王超對G&D抱著超然態度，24小時很快就過去，自己用不著也來不及進一步了解它。

  黑體已經令人夠煩惱，還有必要介入G&D自身的問題中嗎？

  難道不是當世界的末日來臨，所有的煩惱都一併物理的，終極的消滅嗎？

  王超已經打算結束這段橫溢斜出的訪問了，陳躍進的警告和黑體無關，在這樣的情勢下根本不值得自己分心。

  「謝謝你的提醒，我就不打擾你了。」

  「我總是希望能幫助你，不論是以前的情況，還是眼下的情況。」

  陳躍進微笑著說，不卑不亢。

  王超右手手腕忽的一痛，正是昨晚上陳躍進握住的位置，一個念頭忽然升起。

  有沒有一種可能性，黑體突如其來的降臨和G&D的問題其實有關聯呢？

  這個念頭，王超直覺上是很牽強，怪異的。

  但人在溺水的時候，不是待確定了穩固的所在才用力去抓的，而是但凡有個可拿住的東西就狠命抓住不放。

  哪怕是一根無所憑依的稻草，死馬當活馬醫。

  「我記得你說最好可以找到易威廉，這是……為什麼，為什麼要找到他，他……失蹤了嗎？」

  陳躍進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這很重要，對G&D很重要，對真相與正義更重要。」

  但是對地球呢？王超心裡迫不及待地問，但忍住沒說出來。

  「如果我能見到他，我會轉告他這件事，說服他跟你見面，也許他不同意你的看法。」

  「如果。」

  陳躍進臉上保持著微笑，只說了這兩個字，苦澀，又帶著明顯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