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地球黑了下來

  都怪之前王超把旺達塑造得太好看了。

  模樣是那麼美，腰肢是那麼婀娜，聲音是那麼的軟。

  吐出氣息那麼芬芳，眼中常帶著瑩瑩的淚光。

  旺達眨了好幾下眼，帶著點慵懶的微笑，忽然朝王超湊近來。

  

  王超嚇了一跳，眼見旺達的臉已貼近自己的臉，身體幾乎要撲在自己懷裡。

  他忙身子往後挪了個位置，坐起來雙手連搖。

  「對不起，旺達，我不是那個意思。」

  旺達動作停下，驚訝地望著王超。

  「可你剛剛是那麼想的。」

  這可一丁點都沒撒謊，她的舉動就是按王超的想法來的。

  王超心裡頭明白，望著旺達盈盈的笑靨，心中一盪，又幾乎淪陷。

  他忙站起來，退後兩步。

  「旺達，作為一個人，我的念頭會很多，但除非我向你發出命令，否則你可以……大可不必把它當回事的。」

  自然剛剛他的情緒在昂揚和低落之間，對旺達動了一下邪念。

  想把她擁進懷中，以後的事自然不言而喻。

  想，想像，都是人類的天賦權力，自由自在，奔放無忌，但要是每個念頭都變成真，那也很……糟糕。

  糟糕就糟糕在旺達一定會配合。

  剛剛那個念頭如果真的發生了，將是何等不堪。

  「那把規則改成只有你口頭說出來，我才要聽命？」

  旺達有點兒挑釁地望著王超，和她剛剛出現時的清醇無邪相比，像個十五六歲的少女相比，這會兒她成熟得像個御姐兒。

  王超點頭，心想除非斬斷對旺達奇怪的慾念，否則自己遲早會口頭下達某個指令。

  「旺達，我要求你……如果我要求你做什麼，你要拒絕所有關於我個人……」

  這卻很難一言盡表。

  「我明白。」

  旺達卻乾脆利落地答。

  她看上有點兒不高興，王超這麼覺得，這很可以理解。

  但何嘗不是自己自作多情，旺達只是個類AI的產物，她怎麼會有人類才有的情緒？

  就算有，也只是主創者給她加入的自以為是的模仿。

  王超心中著實悵然，這是多美好的場景啊，遠離塵世，陽光和煦，芳草茵茵，這裡只有自己和旺達兩個。

  要是她不是自己的助手就好了，要是她是真的人類就好了。

  「我們該出去了吧？」

  旺達頭稍微偏著，望向遠處，忽的身軀微微一震，像被什麼擊中了一樣。

  「對不起，就在剛剛，外面發生了變化。」

  王超一驚。

  「什麼變化？」

  「G&D的預測錯了。」

  王超迷糊了一下，一時想不起G&D預測了什麼，接著騰的一下跳起來。

  「黑體？」

  旺達輕輕點頭。

  王超狠狠地打了個寒戰，牙齒咬得格格作響，自己這不就是在懵然無知中掉進了個深坑裡嗎？

  此處就在坑的底處。

  就連旺達，也一下子變得面目全非似的。

  王超看不清她究竟是什麼表情，譏誚還是兇狠。

  「我記得你說是什麼來著，萬分之……不，十萬分之七？」

  「那是預測，預測錯了。」

  「正好是在我不在的時候？」

  王超有點兒咬牙切齒地說，既覺得這發生的時間實在太巧合，巧得不可能沒有安排在內。

  旺達切斷了自己同外界的一切聯繫，建立在她會替自己掌握全面信息的假設上。

  這不是封鎖是什麼？

  然而他又立即想到，黑體的力量無法想像，絕不是自己在地球上就能阻止的。

  要說旺達配合誰把自己調虎離山——就算是上帝，在黑體面前，也真不是虎。

  「我想這是個巧合，差別無非就是我們第一時間看見發生了什麼，還是現在這樣。」

  旺達輕咬嘴唇辯解，有點兒委屈，但不多。

  王超心裡已經把剛剛加諸在旺達身上的懷疑給排除了，這毫無意義，除了讓自己在接下來更加孤軍奮戰之外沒別的。

  他試圖回到內視的洞天裡，那兒星雲的色彩黯淡，沒有即時的信息。

  「外面發生了什麼！」

  王超激動地衝著旺達吼。

  旺達囁嚅一下，表情慌亂，像是在撒把握不大的謊。

  「剛剛你探索星體，我為了你不受干擾，把這裡完全封閉了起來，就連我也和外面失去了聯結，直到剛剛，我也是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

  王超可以接受這個解釋，無論如何，黑體對地球的入侵概率不是十萬分之七，而是已經發生，甚至這並不違反概率原理。

  旺達也是剛剛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按她的說法，只是過去了十幾分鐘，給人一種還來得及的錯覺。

  在這短短的十幾分鐘裡黑體是如何侵入了地球，進展如何，王超甚至不那麼好奇。

  在元世界裡他見過身為創世上帝是如何震懾於黑體的，如何發瘋的，作為被上帝創造的地球，在黑體面前渺小如齏粉。

  難道想像黑體還慢吞吞地由遠及近，還在路上？

  別開玩笑了，黑體這樣的力量，無遠弗屆，轉念即至。

  首戰即終戰，沒準兒這會兒地球已經毀滅了。

  他想起那幅世界名畫，身在月球上的太空人，望著地球被一個突如其來的巨大的力量暴力貫穿，目瞪口呆。

  自己大概就處在類似的境地。

  地球已經沒了，八十億人同一日化為塵土，自己和AI藏身在一個超空間裡，也許已經無處可去。

  「不，沒那麼糟糕。」

  旺達在一旁輕輕地說。

  王超一驚，心情複雜，既有事情還有轉機，自己可以努力挽救的希冀，又有其實那不過是無望地走完毀滅流程的絕望感。

  後者遠大於前者。

  他不想一下子出去面對真相，真相一定糟糕極了。

  「旺達，我是這個世界上力量最大的人嗎？」

  旺達輕輕搖頭。

  「不，你是這個宇宙里力量最大的存在，在黑體降臨之前。」

  旺達的糾正讓王超吁了一口氣，這之前種種並非虛妄，而是真的，自己並非一個人，而是「存在」，那是神的委婉說法。

  「但黑體來了，我就算不上什麼了，對嗎？」

  「對，但保護這個宇宙，仍然是你的責任。」

  王超被旺達說這話時的凜然正氣給震懾，自己大概活像個被滅國的皇帝，都城被攻破時瑟瑟發抖，而旺達像極了預備拉這個無能之輩執劍跟敵軍奮戰至死的錚臣。

  就算結局已定，毀滅前的戰鬥一定壯美無匹。

  「那我們現在就出去？」

  「嗯。」

  王超最後望一眼半空中那個大大的錶盤。

  12點25分。

  在這裡他們大概攏共耽擱了13分鐘。

  出去吧，看看這13分鐘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王超撞入了一片黑暗中，不止是黑暗，而是擁擠當中，好幾個人擠在那兒，他像個楔子插進了木頭縫裡，把彼此都嚴絲合縫地卡住了。

  同時好幾聲驚惶的聲音發出，幾支手在他身上推來推去，要把他推開似的。

  王超被推得鬼火冒，旋轉了一周，擺脫所有的手。

  接著他意識到黑暗中，好多人擠在這個狹小的空間。

  自己原本是要傳送回公司里一個小儲物間，那兒通常沒人，走出來不會啟人疑竇，但這會兒卻擠滿了人。

  「說了不要亂動，怎麼非要亂動，怎麼回事！」

  有人氣急敗壞地壓低了聲音吼，嗓子沙啞，顯然驚恐極了。

  黑暗裡有燈光亮起，是手機屏幕發出的光，立即有人大聲喝止：

  「關上，快關上！」

  旁邊更有人立即撲上去奪手機，混亂中，光亮立即被摁滅。

  王超一直沒說話，他早聽出最先吼的人正是公司的老闆肖建成，不用說，其他人也都是公司里的同事，全都處在極度的惶恐不安中。

  這可不是自己突然出現的好地方，王超心念飛轉，飛快想了個地方，絕對沒人在的所在。

  嗖——

  樓頂。

  噫，眼前怎麼還是漆黑。

  天幕儘是純粹的黑，在廣袤的黑幕下，遠近亮著些燈，微弱地照出道路的形狀。

  那是車輛發出最微弱的光，蝸牛一樣慢慢爬。

  除此之外，絕大多數地方，都黑著。

  王超心裡啊的一聲，首先閃過的念頭是，大停電？

  咦，不對，這是上午12點半不到，就算停電了也不會到處漆黑一片啊！

  而且，即令晚上也不會這樣，這是那種極為詭異的黑，似乎沒有一點灰度，沒有星光由雲層罅隙漏出來，也沒有遠方雲層的折射和漫射帶來的光。

  看起來很像是，整個地球，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