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類之苦

  王超心臟猛地收緊，剛剛那種令他畏懼已極的感覺又上來。

  雖然還不知道那是什麼，但太可怕了。

  發自內心的震顫。

  他逃也似地離開那個內視的位置，回到現實中來。

  湯莉莉正走向他，表情嚴肅。

  「嘿，你現在有空嗎？」

  王超楞一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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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起身跟湯莉莉來到旁邊緊挨著的會議室，相對坐下。

  只面對著王超一個人，湯莉莉嚴肅的表情抖落，展現出掩飾不住的興奮。

  「王超，剛剛的事，你有什麼想法？」

  王超知道湯莉莉指的是朱駿一被拿掉這件事，這要是在之前，那真叫一個大快人心。

  現在，他一丁點兒感覺也沒有。

  「我……沒什麼想法。」

  湯莉莉一付不可置信的表情，瞪大了眼睛望著王超。

  「好吧，你還真讓我驚訝。」

  王超淡淡地應。

  「是吧。」

  旺達就在旁邊，這會議室里可不是只有兩個人。

  她抱著手，有點兒氣呼呼的神情。

  說起來，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王超「單獨」和一個人類年輕女性面對面。

  也許是什麼共有的情緒開始作用於她，頭一回。

  湯莉莉聳了聳肩，換了個公事公辦的表情。

  「好吧，你倒是很冷靜，我給你說啊，現在你們組最資深的畫師就是你了，老闆估計是還沒顧上誰來帶這個組，但我要說啊，你的機會最大。」

  王超心裏面啞然失笑，表面上還是一付淡然的神情。

  「我不行，真的，莉姐。」

  很明顯，湯莉莉是在給他做動員，讓他立即在心態上行動上向項目負責人標準靠攏，擱以往，他肯定聽啊！

  但現在，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湯莉莉一分鐘裡吃了好幾回挫，迷惑又慌亂。

  「王超，你這是怎麼了，我還以為這是對你有利的局面呢！」

  「莉莉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也真是夠不上你說的，不能拔苗助長，對吧。」

  王超有點兒拿不準這麼說的表情，說出來自己都覺得像是在揶揄，他是真沒這個意思啊。

  湯莉莉臉不由自主地繃起來，眼神犀利地瞪著王超。

  「王超，人一輩子很長，關鍵的就那麼幾步，你可一定要把握好，別吊兒郎當的，好嗎？」

  王超完全贊同這點，只不過此刻他實在沒法讓自己往那方面想。

  就在幾分鐘前，他想的還是勞動者和資本家怎麼博弈，怎麼爭取最後的勝利呢。

  這是完全不同的層次，豈能轉頭就當資本家的走狗呢？

  想到這兒，王超走了一下神，一個信息雲在他面前啪的一下綻開，令他一下子目瞪口呆。

  湯莉莉和老闆肖建成之間有曖昧關係！

  事實上，遠不止曖昧，就是大家都深惡痛絕的那種關係。

  湯莉莉是肖老闆的秘密情人。

  這他可真沒想到啊，漂亮又善良的莉莉姐竟然是這樣的人，這讓王超的心臟感受到了億點衝擊。

  肖建成有家室，湯莉莉單身，兩個人在一起，已經很久。

  這是一個經典的名場面故事，既扭曲，又偏很多人喜歡看。

  就連湯莉莉這樣的可人兒，也不可免俗。

  王超不想評價，也無意勸莉莉姐什麼，每個成年人都有自己的生活。

  管好自己的身體，管好自己的嘴，不要對別人評頭論足。

  倒是這個信息雲團是怎麼爆發在自己面前的？

  自己又沒往這個方面想。

  王超扭頭看了看幾步之外的旺達。

  旺達一本正經地靠牆站著，見王超看過來，小表情那叫一個多。

  慌張，調皮，有恃無恐，好奇，一個接一個。

  王超覺得她更像一個真人了。

  會嫉妒，會使小動作，被發現了還撒嬌。

  唔，這也不是關注這個的時候，王超收回目光，望著湯莉莉。

  不知道說什麼好。

  希望肖老闆對得起莉莉姐的痴心吧，他這麼想。

  王超不自覺穿透了一下肖建成這個渣男的過去，咦，立刻又有了完全不同的感受。

  十年前，肖建成和他一樣，也是個普普通通畫師，出身貧寒，才出社會，勤奮上進，受了好些年窮。

  得遇貴人，就是他後來的妻子，給他投了筆錢，讓他創立這家公司。

  公司一路篳路藍縷，跌跌撞撞，好幾回彈盡援絕，幾乎投資變負債，各種運氣加持，艱難上岸，被上市公司以溢價收購，夠成功了吧？

  其實算起來，所得還不如同周期內買房者的收益率呢。

  表面上看來風光無限，其實人早已經辛苦中消耗得內囊都翻出來。

  可以說，肖建成固然是慣老闆，此時算資本食利一族，但在好幾年前，和王超實屬同類。

  沒準幾年後，王超也會成為像他那樣的人。

  職業發展，甚至個人際遇，都有那麼多相似之處。

  像面鏡子似的。

  還痛恨得起來嗎？

  當然不。

  不好！

  王超又有新發現，一直對自己不錯，早兩年帶過自己，指導過作品的老闆肖建成，身體裡已經有了癌細胞。

  而且位置很危險，幾個月內肯定轉成癌癌。

  致死率最高的那種，生存周期就半年到一年。

  換句話說，一到兩年內，肖建成一定會死。

  「喂，我在給你說話呢，你又走神到哪兒去了！」

  王超一個激靈，看見湯莉莉正瞪著自己，語氣嚴厲地說。

  他不自覺地搖頭，有些難堪，渾身不自在。

  「我知道了，莉姐，你說的我都知道。」

  這回他語氣誠摯和認真多了，不會讓人覺得在揶揄。

  「知道還不夠，要有所表現才行。」

  湯莉莉鬆了口氣，勉勵地說，然後是具體的指導。

  王超裝出認真聽的樣子，考慮一下，那邊已將肖建成身體裡的癌細胞扣出來，搓成個泥球樣，輕輕一搓化為烏有。

  這事不用交換，也不用說，直接做了就是。

  幾個辦公室以外的肖建成甚至感受不到什麼，不知道自己已由鬼門關走了一遭。

  這邊湯莉莉巨細靡遺地交待了好久，總算說完，如釋重負。

  「接下來看你的了，要加油哦！」

  她想以王超攏共不到四年工作經驗，一點管理經驗都沒，要直接升項目經理，總還是太難，才做這麼一番辛苦的動員加指導。

  王超心裡感激，同時也完全無感。

  他想的是別的。

  肖建成這樣的人得了病，治不治得好另說，總有錢可治；那些沒錢的人呢，治不治得好不說，沒錢治，又憑空多出來一份痛苦。

  這人世間吧，一時他分不清人世間最大的痛苦到底是疾病還是貧窮。

  像剛剛給肖建成這樣悄無聲息地取出病灶的事，王超可以做，為十個百個做都可以，但要是更多幾個數量級，就算是身為上帝，也有心無力的了。

  為世界提供治療各種疾病最有效的藥物，提供化學分子式給所有藥廠，大量生產，讓疾病不再成為人間的痛苦。

  這是昨天王超就盤算著可以做的事，覺得容易極了，但只有到真要這麼做時，才飛快意識到，這根本不是化學分子式公不公開的問題，也不只是藥廠讓步讓利的問題，而有更廣闊深邃的阻礙在。

  藥品的渠道分發，管理，派送，病人的診斷，照料，這些具體到人的工作量百倍千倍於化學分子式和生產。

  而且跟既有的秩序衝突，簡直牢不可破。

  要打通這很類似所謂「最後一公里」的到達，其實就不是醫學的問題，而是經濟問題。

  說得更直白一點，錢。

  要很多很多的錢，絕不能集中在資本家和類資本家的手裡，而要讓所有有需求的人們手裡有錢。

  這一刻王超想明白了，人類的問題，不是病，是窮。

  關於這一點，昨天他有另一個戲謔式的計劃，均富卡。

  均富卡一用，全世界所有的財富全部按人頭重新分配。

  以後再沒有什麼我和馬斯克合計財富一萬億請問我有多少錢的梗，全世界所有的財富將會被均分到每一個人帳戶里。

  是真的平均，而不是玩梗式平均。

  全世界的財富有多少？大約400萬億美元。

  全世界人口有多少？大約80億。

  好，400萬億美元除以80億。

  約莫等於50000美元。

  每個人都可分得50000美元。

  不算多，但也可以了。

  王超痴痴地望著這個數字，快活又震怖。

  真的可以這樣嗎？

  把全球財富均分給每個人頭上，這會帶來什麼後果？

  先不說公平不公平，這不會引起戰爭，動盪，乃至於全世界的停擺嗎？

  呵，這些典型的恐嚇人民的話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