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乞丐的報恩

  一時間，王超心頭湧起許多念頭。

  莫非剛剛自己給十塊錢太多了，這乞丐專門坐了八站來退還？

  又或許人家根本不是乞丐，認為給錢是種羞辱，要反施捨給我一百塊打臉的？

  再或許，覺得自己出手闊綽，研判是個大冤種，要來個大的？

  這時王超看見那人手中杵著的拐杖，頓時覺得手臂被勾住的地方著實有點兒疼。

  剛那一下，敢情不是那人用手拉的，而是拐杖勾的？

  這也太沒有禮貌了吧，他頓時火大。

  「喂，什麼意思啊你！」

  

  打架他肯定是不會打的，這輩子都不會打架，吼一嗓子有個態度就夠了。

  對面那人臉上似笑非笑，另一隻手輕輕打了下握拐杖的那手。

  「對不起，我一時沒忍住。」

  這是承認他確實用拐杖勾了王超一下，王超雖然氣，也消了大半。

  是好奇沖淡了火氣，這麼一位有型，特立獨行的大叔，尾隨著自己，意欲何為吶？

  由聲音聽得出，這人年紀肯定在五十歲往上，算是個老頭兒了，算了，不跟他計較。

  「請問，有什麼事嗎？」

  老頭兒點點頭，興致盎然地握拳揮手。

  「謝謝你給我錢，一大早能收這麼多，太好了！但我不是為這個找你。」

  王超頭皮麻了一下，覺得這人說話實在有意思。

  謝謝你給我錢，這是承認乞丐身份麼？

  一個乞丐找自己做什麼？

  「呃……不用放在心上。」

  他乾巴巴地說，對對方目的更好奇了，好奇得有點兒怯意。

  對某個真相即將現身的情怯感受。

  老頭兒，或者說一個乞丐，為什麼事找自己？

  「這事一兩句說不清，咱們找個地方好好談談好嗎，我請你喝咖啡。」

  老頭兒微笑著說，自顧地往前走，越過王超，帶起一陣風。

  喝咖啡？

  和一個乞丐？

  王超楞一下，忙跟在他身後。

  兩人一前一後過閘機，王超心裡迷惑更甚。

  老頭兒地鐵里乞討好好的，在這會兒出站，等於花掉了四塊錢。

  從成本效益來說，十塊錢減去四塊錢，他只收入了六塊錢。

  不，這六塊錢很快也沒了。

  老頭兒由販賣機取了咖啡，遞給王超一罐，他自己開一罐。

  這麼說，老頭兒這筆生意其實做虧了，是還有什麼後手嗎？

  我該警惕，還是可以配合一下呢？

  那我就配合一下唄，看看事情會走到哪一步。

  兩人倚在閘機外的欄杆上，面對著面。

  老年乞丐優雅地自我介紹。

  「我姓易，有中文名字，但我不愛用，如果你能叫我威廉，不勝感激。」

  王超承認對方在超有型的道路上繼續狂奔下去，心裡手都拍爛了，但也實在不想向對方介紹自己姓甚名誰，那太傻了。

  只不過在地鐵車站上萍水相逢，有必要通報姓名嗎？

  還報生辰八字，斬雞頭燒黃紙再來一套？

  「嗯。」

  他只這麼嗯了一聲。

  「我一直在觀察你，感覺你在某方面有極為特別的潛質。我知道有家大公司，他們正在找像你這樣的人。」

  易威廉不緊不慢，也絲毫不拖泥帶水。

  王超心猛地跳了一下。

  像我這樣的人？

  這樣是怎樣，平凡又普通嗎？

  一直在觀察我？就剛剛這幾分鐘？

  那種程度的觀察，能觀察出個啥所以然來？

  所謂「一直」，始於二十分鐘以前，當我走過去給他十元錢，還是更早得多？

  一兩天還是一兩個月，在我完全沒意識到的情況下。

  所以這並不是一次偶遇？

  而是早有謀劃的？

  大公司，重點在大字上，有多大？

  能給我薪水一下子干到double嗎？

  「呃……你認識我嗎，知道我是做什麼的？」

  王超嘴有點兒笨拙地問，覺得兩種可能其實都說得通。

  說二十分鐘前是一種現實邏輯，奧坎姆剃刀原理，最通常的情況就是事實真相。

  久遠得多，則是非現實邏輯，每個不安於現狀的人都存著自己具有某種超凡的能力被發現的滿心期待。

  哪怕只是有筆大額遺產要找到繼承人呢？

  回答當然是，來吧，我都準備好了！

  用遺產狠狠地砸我吧！

  三百億不算多，一百萬也不為少，我都經受得住！

  易威廉呵呵一笑，倒沒提有遺產要找繼承人的事。

  「認識和知道，都是很表面粗淺的東西，你身邊有很多人都認識你，知道你做什麼，但只有我，才知道你真正適合做什麼。」

  得，一位帥氣的老乞丐，秒變HR，還是付費鉑金版的那種。

  王超覺得事態在朝著騙局的方向發展，不免有點兒失望。

  「你是要給我指點迷津嗎？確實……最近不太順，這肯定要付費的吧，還是……」

  說到一半，他泄了氣，這麼一位有型的老頭，和詐騙扯上關係，就算自己不上當，不也是件挺悲哀的事。

  易威廉揚了揚眉，有點兒不滿。

  「嘿，小伙子，你太警惕了，完全沒這個必要。我只是給你推薦一個機會，也給那個團隊，推薦個合適的人，這是對大家都好的事。」

  王超心裡嘆息，現在騙子都這麼愛強調win-win了麼？

  「好的，那我可以了解下那是個什麼工作嗎？」

  易威廉面上露出得意，喜滋滋又賣關子地開口。

  「我寧可認為那不是一份工作，而是一種能力的自由發揮，絕不誇張地說，那是全世界最好沒有之一的工作，除了直接參與的人之外，沒人知道有這麼份工作，但它確實存在。夢幻，比夢幻走得更遠，而你，是最適合它的那個。」

  易威廉說得手舞足蹈，王超則覺得很難不對這位易威廉罵句髒話。

  就算他看起來多卓爾不群，說出這麼虛頭巴腦的話像樣嗎？

  什麼叫「全世界最好沒有之一的工作」？

  什麼叫「你是最適合它的那個」？

  我王超什麼水平自己沒點兒數嗎？

  騙我，請至少用點兒心！

  當然也不可能真罵出來，頂多表情略顯得不耐煩。

  「你還沒告訴我那具體做什麼呢，我怎麼知道適不適合我？」

  易威廉被王超顯然的冷淡打擊，默然下來，摸出張名片遞給他。

  「我理解，我理解，這不是一個常見的工作，幾句話說不清楚，我們才頭回見面，我擔心繼續說下去你對我的懷疑和排斥就會上升到完全沒法冷靜下來的地步。你可以在準備好接受任何不可能的時候，打這個電話，約個時間你們直接面對面談一下。」

  王超心頭怒氣上涌，幾乎伸手打掉那張名片。

  什麼叫準備好接受任何不可能？

  如果說有一份世界上最好的工作主動找上門來拿是最不可思議的。

  在地鐵站莫名其妙暴打一位老頭兒，是次一等的不可思議。

  都怪我，在人群里不經意地看了你一眼。

  還給了你十塊錢。

  他接過老頭兒遞上的名片，看也不看往兜里一揣。

  「謝謝你的咖啡。」

  一口喝完本來就只要一口能喝完的咖啡。

  「再見。」

  易威廉保持矜持的微笑，輕輕抬手，表示話確實說到這裡就可以了。

  「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