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無關風月,只為真心
2024-08-27 04:16:53
作者: 不言中
不過看商硯衡通身的氣質,怎麼看都不像是緬北出來的流浪人群。
那裡的人嗜血殘忍、彪悍魁梧,哪裡會長出眼前這樣磊落高貴的人來,瀰漫出來的分明是與生俱來的矜貴與目空一切,樣貌可以改變,但刻在骨子裡、融入在血液中的氣質是很難剔除的,那是根深蒂固培養出來的。
這人分明就是世家貴族出身的達官子弟,但上面的資料是來自世界最高級權威機構的,不應有假。
霍玄一雙糜爛含笑的桃花眼都微眯幾分,細細打量。
他似乎極少說話,站在那裡那麼久,都沒有出任何一點聲音,側臉輪廓鋒利而清俊。
臉色陰沉,目光寒冷,眼神寒如萬年的冰雪,鋒利猶如零下溫度中浸泡過的兵刃,透露出濃濃的鋒銳之感,嘴角的弧度格外涼薄就像是臉上永遠帶著的淺淺疏離。
許是霍玄的目光太過強烈,商硯衡朝著霍玄的方向投過去涼涼的一瞥。
只單是這一眼,就讓霍玄一直保持著的笑意僵硬在臉上,整個人完全怔愣在原地,大腦一片空白,好長時間才能夠對眼前的一切形成一個有效的認知。
商硯衡的眼神太過鋒利冰冷,就像是零下的窖藏的冰塊一般,只一眼就能夠將人完全凍住,面容有一半隱藏在了黑暗之中,晦澀不清的神情,愈加強勢的侵略感,微皺的眉心透露出一股凌厲,渾身是上下都是一種上位者不可侵犯的氣場。
霍玄直接不知該說什麼,完全被商硯衡的氣場壓得死死的,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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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讓他如此畏懼忌憚的只有珩哥一個人。
後背硬生生驚出一身冷汗。
月光側影落在光滑的牆壁,霍玄只覺得商硯衡的長相和身影與記憶中的人相重疊。
這個男人實在是太像他的珩哥了。
但分明是倆個人。
可商硯衡的氣場和壓迫感實在是太強了,竟然讓他不敢直視。
商硯衡將手機交到奚沉卿的手中,眸色溫柔繾綣,聲音緩緩如同春雨潤萬物的小心翼翼,「你忘了,剛才你把手機遞給我了。」
霍玄一對弦樂眉緊蹙,看著商硯衡神情在短短的幾秒鐘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整個人都有些不淡定了。
這臉也變得太快了吧。
經過商硯衡這麼一提醒,奚沉卿恍然大悟,方才來見霍玄的途中,她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裙層,所以將兜里的手機暫時交給了商硯衡保管,然後便拋諸腦後將一切都忘記了。
奚沉卿微微一笑,手一扶住額頭,「我都給忘記了。」
奚沉卿接過手機,商硯衡便默默地往後退了一步,就退回到剛剛站著的位置。
顧斂:「……」
霍玄:「……」
看著怎麼感覺怪怪的。
看起來好像有點委屈,嗯——準確來說,好像有點——茶。
雖說這個叫商硯衡的男人和他的珩哥很像,若不是同一張臉,單看背影和眼神加上那通身的氣質,他都要以為眼前的男人就是他珩哥了。
但經過方才商硯衡委屈略微茶的模樣,霍玄立馬推翻自己所有的懷疑和荒唐的定論。
就算眼前之人再像,也不可能是珩哥。
他珩哥身峻挺拔、鏗鏘有力、目光炯炯、血氣方剛,是保家衛國、死而後已的磊落兒郎,不會是在奚沉卿面前這個盡顯卑微和小心的商硯衡。
霍玄只認為應該是自己酒喝多了,產生的錯覺。
奚沉卿大腦停頓了片刻,就連胸腔中的心臟有一瞬間的窒息。
她似乎都快忘記她身後還站著一個商硯衡。
她似乎有些冷落他了。
他總是站在人最少的地方,就像是古時的帝王,萬人之上無人之巔,安靜淡然地望著這個好像與他無關的世界,輕描淡寫地看著世間的人苦苦在泥濘中掙扎。
今夜有月,淡白的月光傾灑在他欣長的身影上,顯得清冷又孤寂,眼中什麼情緒都沒有,只是眸色漆黑深沉,嘴唇微微顫了一下,在與她目光碰撞的時候,然後,薄薄的唇瓣恰到好處勾起一抹淡淡的笑。
奚沉卿的心越發悶了,商硯衡卻一直回以她一個無礙淺笑的眼神。
直到霍玄再次示意手機上的好友,奚沉卿才從商硯衡身上收回目光。
霍玄對商硯衡似乎繞有興趣,「這位是?」
奚沉卿頭都沒抬,連眼皮都未曾掀起,「我哥商硯衡。」
顧斂看向了奚沉卿。
霍玄難掩驚異。
不過轉念一想,現在商硯衡和奚沉卿在一個戶口簿上,按照法律來講,商硯衡就是奚沉卿的哥哥,這倒也合理。
這個回答便連商硯衡都微微變了臉色。
沒想到奚沉卿會當著霍玄的面承認。
從前向別人介紹他時,都是這是我的朋友,如今——變成了家人。
商硯衡菲薄的嘴角彎起一抹淡淡的笑,在淺白和昏黃的光線下連眼睛都是彎彎的。
霍玄眉心微微擰起,卻依舊保持著得體的笑意,「你哥?」
奚沉卿點點頭。
霍玄仔細回想,後恍然大悟,調查的資料上好像是有寫奚沉卿解決了商硯衡黑戶的事,所以就將商硯衡以自己哥哥的名義留在了戶口簿上。
奚沉卿從來都不會忘了商硯衡,她微微一笑,拉住商硯衡的手,往前帶了兩步,「霍少,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哥,也是我的好朋友,商硯衡。」
緊接著她又看向商硯衡,「硯衡,他是京華資本霍家,霍玄。」
「商先生!」
「霍少!」
霍玄主動伸出手來打招呼,但他分明能感覺商硯衡看自己的眼神充滿濃濃的敵意和戾氣。
他便笑著不經意問了一句,「從未聽說沉卿還有哥哥。」
誰都聽得出來霍玄是有些刁難的成份在裡面的,不多但是他們都聽得出來。
奚沉卿的回答也從來不會讓任何人失望,「以前沒聽說,現在聽說了。」
擺明了,奚沉卿就是要護著商硯衡,那眼神就好像動商硯衡就如同動自己。
霍玄也看出來了,便不再糾結身份上的事,只是又笑,「我有看到過網絡上傳得沸沸揚揚的緋聞,都說商先生是沉卿的——」他故意頓了頓,含笑的視線在商硯衡和奚沉卿的身上來回移動,似乎在尋找一個更加恰當的形容詞,「男、朋、友。」
最後的時候他還故意一字一頓,鬼都聽得出來霍玄的調侃。
緊接著,霍玄又看了顧斂一眼,眼尾的薄紅在此刻增添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邪魅,「方才看沉卿和顧少小提琴和鋼琴合奏,還有後面開場舞的時候,當真是一場不容錯過的視覺盛宴,看顧常委和葉書記對沉卿如此上心,我還以為就和人群中議論的一樣,沉卿馬上就要嫁進顧家了,不過如今看看商先生,沉卿對商先生也是格外的不同,也不知沉卿和誰更有些可能呢!」
霍玄的話說完後,奚沉卿漆黑的眸色染上一層厚厚的冰霜,和在風中輕輕搖晃的光線一樣斑駁,並非是霍玄提及了她和商硯衡顧斂之間的關係,其中也有些挑撥離間之意,但真正讓她不滿的是——
從始至終,直到顧斂讓鍾政謙叫她過來見霍玄,她都不知道霍玄來了今晚的顧公館宴會,很明顯顧斂最初也是不知道的。
今晚來的人她多多少少都掃了一眼,但從來沒有看到霍玄的身影。
而如今霍玄卻看完了她和顧斂的整場合奏和開場舞。
說明霍玄很早就來了,並且一直將自己隱藏在一個不容人發現並注意到的角落。
否則以霍玄的身份,他一出現便有數不清的人要上前去巴結,不可能這麼平淡,所以只能說明霍玄是故意隱藏了自己。
奚沉卿和顧斂不約而同看向彼此,一個簡單的眼神交流便知道彼此想的都是一樣的。
商硯衡雖洞察一切謀略雙全,但說到底他和霍玄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兄弟,什麼都沒發生之前,商硯衡是很難將霍玄從壞處想。
霍玄自然是察覺奚沉卿和顧斂的不對勁,扯出一抹輕聲的笑,「怎麼了?是我說錯什麼了嗎?」
奚沉卿勾唇一笑,「沒有,只是沒有想到霍少竟然也會相信那些捕風捉影以訛傳訛的緋聞。」
霍玄繼續笑,「我自然是不信的,所以這不是來找你求證了嘛!」
奚沉卿眸色未變,有些斬釘截鐵的意味在裡面,「霍少不相信的那就是事實。」
「哦!所以沉卿的意思是?」
還未等奚沉卿開口,一道清脆空靈且含笑的聲音就緩緩傳進幾人的耳中,打破此時有些僵硬冷凝的氣氛——
「我姐的意思是,顧斂哥和硯衡哥都是我姐最重要的好朋友,只為真心、無關風月。至於網絡上那些傳聞,媒體記者不都是這樣嗎?一看到誰和誰走得近一點,就能在他們的筆下傳出一系列的事件,只需要一張圖片,剩下的完全靠編,說的有鼻子有眼的。應當是信者自愚,不信者自誠。」
奚沉卿、顧斂、商硯衡、霍玄四人不約而同朝聲源的方向望去,只見奚月端著香檳一邊走一邊說,笑意拿捏得恰到好處,落落大方,盡顯大家風範,眼角眉梢又透露出幾分她這個年紀應該有的活潑俏皮。
奚月的出現是最合時宜的,不早不晚,剛剛好,正好打破了現場難以言喻的冷凝。
看到奚月,奚沉卿只覺得救命的人來了。
霍玄問的這個問題有點刁鑽,如果對象不是顧斂和商硯衡,換做是其他不怎麼熟悉的人,奚沉卿都很難找到一個正確平衡雙方的答案,因為這是一個得罪人的問題,無論偏向誰都有些言不由衷的效果,而如果選擇保持中立的回答,如果是問題回答本人的話很難有說服力。
所以這個問題由奚月來回答,無疑是最好的選擇。
奚月一出現便可以解決所有的疑難雜症。
奚沉卿和奚月彼此交流眼神,笑意深濃,一切都在不言中。
顧斂倒是不以為意,只要奚沉卿安然無恙,他便別無所求。
而商硯衡就不這麼想了,漆黑如墨夜色的雙眸似菸頭上的火星子,風吹一點點,火星子亮起一點點,一點點燃燒殆盡,看似弱小不足為懼,但只要伸出手去碰,便能感受到無法忍受的疼痛,落得一個皮開肉綻的下場。
這是最好的選擇,但他還是希望奚沉卿能夠偏向他,能夠多喜歡他一點點。
霍玄嘴角彎彎初旬下旬的船月,絲絲聲線似有幾分不一樣的明朗,笑意幾近占滿所有的磁性,「好一句【無關風月,只為真心。信者自愚,不信者自誠。】」
奚月是以一種開玩笑的方式開口的,腔調用詞都顯得格外平淡無常,卻能夠一語點到最要害的位置,幾乎沒人能反駁她的話。
年輕輕輕卻足以讓人語塞。
這是霍玄第二次見到奚月,女孩膚白如雪,如同白玉一般不染纖塵、盈盈剔透,端正的五官俏麗,眼角微垂,圓潤的杏眼一笑便溢出光亮來,閃耀著如同太陽般的光芒,沒有人不愛看她笑。就像是不懂得轉彎抹角,帶著一種直白的坦率。
在霍玄看來,奚月和奚沉卿雖然是一母同胞的親姊妹,但長的並不像,給人的感覺也完全不同。特別是倆姊妹的眼睛,一個是黑白分明,沒有一絲雜質的黑,清冷矜貴炯炯有神,能夠容納世間的一切,卻也能夠洞穿、睨視一切,仿佛任何人任何事在奚沉卿面前都是無所遁形。
而奚月完全就是直白而又露骨的眉眼飛揚,和太陽一樣過分的耀眼燦爛,尤其是眼睛,就像是去山谷露營,等到晚上,躺在茂盛綠油油的草地上,夜空中未曾污染的明亮的星星。
和奚月在一起的每一個人都很難不被她身上的朝氣蓬勃而感染,給他的感覺就是前所未有的放鬆,不需要周旋任何,不需要計較太多,那是發自內心深處的雀躍。
奚沉卿正準備給奚月介紹一下,霍玄卻主動笑著開口了。
「久違了!奚二小姐!沒想到我們這麼快就又見面了。」
奚沉卿略微詫異。
奚月和霍玄認識?
奚月朝著奚沉卿解釋道,「就是上次因為合作的事去檀宮見晏珩筠,當時霍少也在。」
奚沉卿長長的睫毛微閃,原來如此。
緊接著,奚月露出如山花爛漫的一笑,「霍少好!」
霍玄似乎也格外欣賞奚月,如同兄長對待妹妹一般,「叫什麼霍少,聽著實在是太生分了。」
奚月哪裡會聽不出來霍玄的意思,不過她從來都不是糾結這些細枝末節的人,當機立斷,甜甜的喊了一聲,「霍玄哥!」
沒辦法!誰讓她到哪裡都是最小的。
霍玄立馬滿足的笑了。
他還不忘在奚沉卿的面兒誇誇奚月,「沉卿,你妹妹可真厲害!和晏氏的合作完全就是遊刃有餘、信手拈來,珩哥也在我面前夸奚月,說她年輕有為、巾幗不讓鬚眉,很有你當家時的風範。」
場面話沒人會當真。
被誇的奚月也只當是一場恭維的玩笑話。
全場似乎只有奚沉卿一個人當真了。
「奚月就是奚月,她的優秀和我沒有任何關係,都是她自己努力的結果,青出於藍,她才是最適合當家的那個人。」
奚沉卿的神情格外認真,說出這幾句話的時候也沒有絲毫的玩笑。
霍玄見此也正經幾分,沒敢把當玩笑看。
而霍玄的話讓奚沉卿想起了那一晚在梵山別墅蕭照呈對她說過的話——
【隨便拉出一個人,問問他,誰都知道聲名在外的奚家大小姐奚沉卿,可有誰記得奚家二小姐奚月,提及奚家,一百個人當中有九十九人想起的都只有『奚沉卿』這三個字。】
蕭照呈是個混蛋,是個人人可誅之的罪犯,但她不得不承認,蕭照呈說的這句話也並無道理。
夜間翻來覆去,輾轉反側的時候,她也曾細細想過。
逐漸她也明白,奚月似乎一直生活在她的陰影之下,無論奚月做的有多好,似乎總也超不過她,任何人提起奚月的成功和優秀,總是離不開跟她有關係。
奚月是她的親妹妹,是她在這個世上最重要的親人了。
她很優秀,她不希望任何人說半點奚月的不好。
奚沉卿的弦外之音沒有絲毫的掩飾。
商硯衡、顧斂都明白奚沉卿的用意,其實很多事情他們也只是沒有說破而已。
奚月自然也是明白的,不過她絲毫不在意,這可是她最愛最敬的親姐姐,哪裡來的那麼多五花八門的心思。
她並不在乎外界怎麼說,只要她姐光芒萬丈就好了。
既到此處,霍玄自然也會順勢而為,「的確,青出於藍,你妹妹真的很優秀。」
奚月輕笑了一下。
沒想到高傲自大的霍玄在她姐面前也是跟個鵪鶉似的,所以這就是人家說的一物降一物嗎!
奚沉卿看著奚月,內心五味雜陳。
霍玄哪裡會肯這麼輕易放過奚月,半開玩笑,「聽你說的這麼言之鑿鑿,那顧少和商先生你更喜歡誰呢?」
霍玄問的太過直接露骨。
奚沉卿、商硯衡和顧斂三人都不免朝霍玄投去了淡淡的目光。
奚沉卿和顧斂還好,而商硯衡的眸色像是才開鋒的利刃,幾乎要將霍玄千刀萬剮。
奚月回答得也漫不經心,「我記得上次便聽霍玄哥提起過一嘴,說想見見我姐,如今霍玄哥也見到了。不知霍玄哥覺得我和我姐誰更漂亮,誰更入得了你的眼?」
霍玄:「……」
奚沉卿、商硯衡、顧斂三人都有些忍俊不禁,就差拍手叫好了。
奚月問的也太厲害了。
霍玄微微一頓,勉強穩了一下心神,若無其事的笑了笑,「是我先問你的,你是不是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
奚月一雙大大水潤的杏眼因為笑意有些彎彎的形狀,完全就是一副坦然的樣子,她的聲音從容空靈,緩慢又勻速,給人的感覺很舒服,但說出來的話卻有些讓人目瞪口呆。
「Res je bil brat Huo Xuan tisti, ki me je prvi vprašal, vendarželim, da najprej odgovori na moje vprašanje. Gospod, kot je brat Huo Xuan, bi moral razumeti načelo dajanja prednosti damam, zato ga obravnavajmo kot tistega, ki sem ga jaz prvi vprašal. Brat Huo Xuan se ne more prepirati z mano o prednostni nalogi!」
【的確是霍玄哥先問我的,但我想讓霍玄哥先回答我的問題,霍玄哥這樣的紳士,應該明白女士優先這個道理,所以就當是我先問的霍玄哥吧,霍玄哥總不能和我計較先後吧!】
話音剛落,商硯衡和顧斂不約而同久違輕笑了一聲,不過也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僅僅只是一聲,便又若無其事恢復了正常,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奚沉卿還好,用手掩了掩唇勉強忍住了。
奚月實在是太給力了!
誰能想到奚月會如此回答霍玄的問題,而且用的是霍玄剛剛念過的斯洛維尼亞語。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很顯然,方才的一切都被奚月盡收眼中。
商硯衡也難得失笑,說明商硯衡也是聽得懂的。
霍玄只感到奚月的話就像是一計狠狠的耳光打在了他的臉上。
原本想要刁難一下奚沉卿,沒想到便連流浪出身的商硯衡都聽得懂。
打出去的那顆子彈現在被奚月拾起來,擊中了自己的眉心。
他喉結上下滾動一番,耳畔一直不停迴響著顧斂和商硯衡的笑聲,還有眼前浮現出的,奚沉卿的強忍著笑的神情。
他第一次覺得自己那麼語塞侷促過。
他看著奚沉卿和奚月,活了二十多年,居然栽在了這倆姊妹的手中,不過倒也情有可原。
霍玄到底是世家貴族的優秀繼承人,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就算語塞侷促那也只是一時的,對於霍玄來說也不算什麼,不過是一場口舌之爭的鬧劇。
顧斂是成熟穩重的青年才俊,溫柔浪漫的理想丈夫,令所有人如沐春風,他散發著無盡的吸引力,而有時又有些隨心所欲的心性。但他親切卻又疏離,關注卻不投入,他始終將理性作為人生準繩,他的為人處世完全能夠照顧到每一個人。
作為東道主的顧斂,畢竟只是口舌之爭,也不存在什麼過分的程度,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所以他主動站出來緩解此時場面有些尷尬凝滯的氣氛。
顧斂露出一抹很得體的笑,不疾不徐差開了話題,「聽說霍少和晏少主的關係很熟稔?」
很明顯,這是顧斂在主動給在台上騎虎難下的霍玄搭台階。
霍玄、奚沉卿等人也都不是咄咄逼人,抓住不放的主。
霍玄順勢而為,微微一笑,桃花眼依舊泛濫,「因為兩家世交的關係,我和珩哥是從小一起玩到大的。」
誰都知道霍玄口中的「珩哥」就是晏珩筠。
顧斂開口,奚沉卿也緊隨其後跟著附和,「除了奚月,我們可都還沒見過這位晏氏少主,不知可否借霍少的光,找個機會替我們引薦一下?」
奚沉卿的話無疑是給足了霍玄面子。
霍玄也不是記仇的,況且他對奚沉卿很感興趣,自然不會將方才那些你來我往的不開心放在心上。
「當然可以,舉手之勞的事。」
說完,霍玄便將含笑的目光放在了一旁很少說話的商硯衡身上,便道,「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裡見過你。」
商硯衡聲線偏冷,對霍玄似乎有些不耐煩,「你認錯了。」
霍玄輕頓了一下,為什麼說話的語調和凜冽的眼神都和珩哥那麼像。
該不會是珩哥失散多年的親弟弟吧!
可是他也沒聽說過晏氏有這樣的秘辛。
奚沉卿也很明顯能感覺到商硯衡對霍玄的敵意,這裡的人除了商硯衡都是有些權勢地位的,不過她倒也並不擔心商硯衡會因此得罪霍玄,畢竟商硯衡是她的人,由她照著,她絕不允許有任何人對商硯衡不利。
但總感覺哪裡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哪裡怪。
霍玄也並未計較商硯衡的態度,只是淡淡一笑,不經意道,「感覺商先生和珩哥還挺像的。」
此話一出,奚沉卿、顧斂、奚月三人的注意力便都集中在了沉默的商硯衡身上。
他們當然不會認為霍玄是拿商硯衡開玩笑。
霍玄雖風流肆意,但也分得清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否則就不是霍家最出色的後輩而坐上繼承人的位置了。
緊接著,霍玄又不以為意一笑,「我就是隨口一說,三位不必放在心上。」
奚沉卿黑白分明的眼神有些暗爍涌動,就像是夜色下的大海深處,很難讓人窺探到她真實的情緒。
商硯衡趁沒人注意的時候,狠狠剜了霍玄一眼。
他恨不得一掌劈在霍玄的後頸,直接將他劈暈過去算了,省得看著心煩。
商硯衡看了奚沉卿一眼,她應該沒有發現什麼吧!
而就在這時,鍾政謙匆匆跑過來,打斷一切。
「少爺!蕭三少忽然吐血暈厥,已經被緊急送往醫院了。」
聽到這個消息,顧斂頓時變了臉色,「怎麼回事?」
奚沉卿微微眯眼。
鍾政謙有條不紊道:「家庭醫生初步判定是肺損傷。」
肺損傷?
商硯衡眼眸暗爍,該不會和他膝蓋踢傷蕭照呈有關係吧!
奚月也想到了這個可能,看了商硯衡一眼。
殺一個蕭照呈就跟碾死一隻螞蟻一樣,這裡的人應該沒有誰在有這個機會的時候會手下留情。
但這裡是顧公館,今晚是顧家做東,是顧斂的生日宴最主要是顧斂的升職宴,匯集了各行各界的名流和各個結構部門的重量級國家領導,如果蕭照呈在顧家的晚宴上出事,最主要的不是誰出事,而是有人出事。
傳出去對顧家可能會是不小的影響,最重要是顧斂的升職還有顧常委和葉書記的名聲。
並非誰都想巴結顧家,也並非誰都看好顧家,想要拖顧家下手,對顧家動手的人比比皆是,一個彈劾舉報,顧家的人可能就要落個監管不嚴的罪名了,背個不大不小的處分成為人生的污點。
所以別說是蕭照呈,就算是個侍應生,顧家也能背上一個不為底層人民服務的罪名。
奚沉卿看向鍾政謙,「知道這件事的人有哪些?」
「只有戚少和柯小姐。」
奚沉卿比顧斂更快發號施令,「封鎖消息,不能讓其他任何一個人知道。」
「是。」
霍玄在一旁饒有趣味地看著奚沉卿處理這一切,夠狠也夠果決!
而後奚沉卿看向商硯衡,「你馬上給容錯打電話!告訴容錯讓他接手蕭照呈!」
而後又吩咐鍾政謙,「再把戚璟和柯瑜給我叫來。」
「是。」
顧斂什麼都沒說,只是眸色有些暗。
而霍玄卻在聽完奚沉卿的話後微微變了眼神,容錯?他沒聽錯吧!奚沉卿剛剛說的人是容錯,是他認識的珩哥身邊的容錯嗎?
商硯衡不動聲色掃了一眼霍玄,走到一旁去打電話,沒想到千防萬防最終還是出了差錯。
戚璟和柯瑜馬上就被鍾政謙給帶來了。
奚沉卿直接開門見山,「我要你們對蕭照呈出事一事保密,不能向任何人透露,條件,隨你們開!」
顧斂和奚沉卿的關係雖然情逾手足,但顧斂又怎麼可能讓奚沉卿去承擔跟她沒有關係的事。
方才沒有發號施令只不過是因為尊重奚沉卿的意願。
顧斂按住奚沉卿的手,扯出一抹得體的笑,「有什麼我可以做的,儘管開口。」
柯瑜是個沒腦子的,本來就一頭霧水,現在就更加迷茫了,「怎麼了?不就是蕭照呈吐了口血去醫院了嗎,又不是死了,看把你們給緊張的!」
奚沉卿:「……」
顧斂:「……」
倆人不禁有些無奈。
戚璟推了一下柯瑜的胳膊,提醒她,「噓!別亂說話!」
緊接著,戚璟看向奚沉卿和顧斂,笑意溫和,「奚小姐和顧少儘管放心,我們什麼都沒有看到,更沒有聽說什麼。」而後,他抬手看了眼腕錶,「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就先告辭了。若是有人問起,我們只會說不知道、沒看見。」
幸虧柯瑜身邊有個戚璟。
戚璟也是深知這其中利害的,唯獨柯瑜跟個大白痴一樣。
這種事情,裝聾作啞其實就是最好的選擇,這樣才不會引火燒身。
顧斂微微一笑,倒沒說什麼。
奚沉卿聲線略沉,「你們還是提個條件吧。」
以物換物、等價交換才更讓人放心。
顧斂也沒組織奚沉卿。
商硯衡和霍玄倒是很贊同奚沉卿的所作所為,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否則終歸會有些忌憚。
戚璟和柯瑜相視一眼。
柯瑜立馬道:「你把你車給我。」
奚沉卿:「……」
她眉心微蹙,「你要我車幹什麼?」
柯瑜立馬反唇相譏,「你管我要你車幹什麼!你不是讓我們提提條件嗎?我的條件就是,我要你車。」
奚沉卿難得沒有回懟柯瑜,而是沉默半晌從一旁的手提包里拿出車鑰匙,遞給柯瑜,「車子停在外面。」
柯瑜立馬將車鑰匙拿過來,一副高興雀躍的模樣。
其實,奚沉卿的座駕看似是輛普通的大g,但這輛車型與一般的大g不同,它是奔馳成立九十五周年的紀念車型,全世界只有這麼一輛。
柯瑜拿過去後,忽然臉色一變,「等等。」
奚沉卿看向她。
「這車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什麼?」奚沉卿不是沒有聽清,只是有些難以置信柯瑜說出的話。
「要不你怎麼會這麼痛快就給我了!」
奚沉卿深吸一口氣,有些無語,「不要就還我。」
柯瑜立馬後退兩步將車鑰匙當做寶貝一樣護在懷裡,「送出去的東西怎麼還能要回去。」
奚沉卿不想和柯瑜計較,看向戚璟,「戚董,你的條件呢?」
奚沉卿的態度很堅決,帶著不容人抗拒的堅決。
戚璟也看出來了,就不再推脫,拿出手機快速打下幾個字,所有人都盯著戚璟看,不知道戚璟要幹什麼。
下一秒,奚沉卿的手機便像是如約而至般響了起來。
奚沉卿拿出來一看,是戚璟剛剛發過來的消息。
【投名狀一事取消。】
奚沉卿不由得掀起眸子看了戚璟一眼。
當真是好大的胃口啊!
戚璟也與她對視一眼,或許是連自己都覺得有些過分了,下一秒便移開了目光。
奚沉卿唇角扯出一抹難以言喻的笑容,冷漠且略帶譏諷。
戚璟想要她的保護並且拒絕她的攻擊,如今便是連投名狀都不想立了,而且還要她做這個大慈大悲的好人,這是當她是救苦救難的觀音菩薩還是她開的是一分錢不用的善堂!
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奚沉卿冷凝的神色,都不免有些好奇戚璟到底向奚沉卿提了什麼樣的條件。
投名狀對她來說沒有任何的影響,不過是她當初想看一看戚璟到底能做到什麼地步罷了。
畢竟戚璟和蕭照呈可是一夥的。
不過,無論如何都沒有不讓消息泄露這件事重要。
今晚是顧斂的升職宴,絕對不能出現一點點差錯。
奚沉卿僅僅思考一分鐘不到,便低頭垂眸在對話框中輸送了三個字。
【我答應。】
她毫不猶豫點了發送的按鍵。
手機提示聲再次響起,戚璟仿佛早就料到奚沉卿一定會答應一般,連手機都沒有看,只是微微一笑,朝著眾人略微頷首,「諸位,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戚璟拉著依舊不明就裡的柯瑜離開。
顧斂壓低聲音在奚沉卿耳邊問,「他跟你提了什麼條件?」
奚沉卿自然不會告訴顧斂,「沒什麼。」
顧斂也不想讓奚沉卿承受這無妄之災的條件,「你把消息發給我,我讓人去處理。」
奚沉卿對著顧斂展露笑顏,「我們之間不用說這些。」
顧斂沒再說話了,深知奚沉卿也是個倔強性子,說多了反而會顯得適得其反。
此時,一直沒有說話的霍玄終於站了出來,笑意深濃,饒有趣味地看著奚沉卿,「是不是該輪到我了?」
霍玄這麼一出聲,奚沉卿才想起還有霍玄這麼一號人物。
奚沉卿看了眼霍玄,朝他抬了抬下巴,「說吧!你想要什麼?」
霍玄笑了一下,故弄玄虛走過來,「還沒想好。」
「那就等你想好再說。」奚沉卿自然不會慣著他。
奚月眸色暗爍,在奚沉卿身邊說了一句,「姐,我去一下洗手間。」
奚沉卿點點頭,不疑有他。
奚月根本沒去洗手間,而是去了無人的樹蔭下,她瞧了一下四處都沒有人的痕跡,才連忙掏出電話打給容錯。
電話瞬間被接通。
「奚月。」
奚月聲音有些略焦急,「容錯哥,是不是那藥出問題了?」
聽筒那邊的容錯分明停頓了一下,「嗯。」
奚月沒想到真的跟自己想的一樣,「那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容錯內心是有些自責後怕的,他就不應該答應奚月讓她去做這件危險的事,如果奚月因此出了什麼問題,他該怎麼和奚沉卿交代,「你別擔心,人已經在我這了,我剛看了一下問題不大,我會處理好一切的,你穩住心神,這件事先別讓其他人知道。」
「好的,我明白。」
月影下的奚月面色有些沉重。
容錯不放心又叮囑道,「蕭照呈是在顧家晚宴上出事的,顧斂必定會徹查此事、」
奚月忙打斷他,「你放心,這件事我做的特別隱蔽,不會有人發現的。」
容錯頓了一下,解釋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想說你看著如果風向不對的話,就及時聯繫我,我會處理一切。」
「好。」
電話掛斷後,奚月還不忘仔細檢查四周,確定無人才放下心來,而後將手機里與容錯有關的一切通話訊息刪除。
容錯和奚月都是大風大浪里闖過來,只是這一件小事根本不會在他們的心中掀起絲毫的波瀾,讓他們為之焦急的是顧斂的晚宴,誰都沒有想到蕭照呈會在今晚出現反應,明明上次什麼事都沒有。
另一邊,顧斂準備讓鍾政謙將顧公館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檢查一遍,卻被奚沉卿攔住。
「現在不能查。」
顧斂有些不解看向奚沉卿。
奚沉卿眸色通透,顯然就是一副完全拿捏的樣子,「就算再小心也難免讓人察覺出端倪,左不過現在沒幾個人知道這件事,消息也被封鎖,一查的話就無疑向眾人說明,蕭照呈是受人迫害,只要不查,再等到容錯那邊的消息,便可以以蕭照呈的身體狀況為由解決此事,所以,現在,我們最好什麼都不要做,就一個字『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