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3章 蕭照呈那些慘痛過往
2024-08-27 04:15:41
作者: 不言中
蕭照呈語調從容,神情並無太大的起伏情緒,就像是在訴說一件別人的事。
「因為我是私生子,我的親生父親畏懼季家的權勢,不敢帶我回家,而我的親生母親軟弱無能,根本護不住我,所以我年少時總被人欺負,經常被一群人拳打腳踢,我忍著不吭聲,他們打的就更凶了,有好幾次,我身上的骨頭都被打斷了,最嚴重的一次,我留下了嚴重的腦震盪,鼻樑骨和顴骨都斷裂了、肩胛骨也裂了、肋骨斷了好幾根、手也折了、腳也折了,只能趴在地上像狗一樣,一步步爬回家,後來我變聰明了,只要他們一打我,我就跪地磕頭求饒,但是和我想的一點都不一樣,他們打我打的越發狠,我以為是我求饒的不夠,所以他們用鏈子拴住我的脖子,讓我跪在地上學狗叫,我照做了。他們脫光褲子將尿撒在我的頭上和臉上,甚至逼著我張嘴喝他們的尿,我也照做了,因為全身的骨頭都被打斷的疼痛實在是太難忍受了。」
她無法想像那時的蕭照呈是怎樣的痛,要有怎樣強硬的心理才能承受住這樣的侮辱。
奚沉卿很清楚,蕭照呈在外經受多年的流浪痛苦和他的父親是有密不可分的關係的。
蕭照呈的父親比蕭照呈命好得多,被蕭老太爺早早接回家中培養管教,雖然比不上蕭照夜的父親,但也算勉強過得去,最主要的是蕭照呈的父親娶了鵬城季家的女兒,身份立馬就變得不一樣了。
鵬程季家是當地著名的大家族,也正因為如此蕭照呈十五歲才被接回蕭家。
她聽說過蕭照呈的母親和他的父親是年少相識、青梅竹馬、更是真心相愛,可惜了就像她一樣遇人不淑,遇到了一個無法保護她對她背信棄義的男人。
寬敞明亮的大堂里迴蕩著的都是蕭照呈平緩的聲音,他的嗓音很輕,音量也不大,但清清楚楚地傳進每個人的耳朵,足以讓所有人都聽得清楚。
「那年,母親病得實在是不行了,若是再不去醫院治療的話就要挺不過去了,手術費加上後期雜七雜八的費用,醫生說要三十萬,當時的我只覺得三十萬是個天文數字。我學著那些撿廢品賣的人去撿廢品,想要撿廢品攢夠母親的手術費,聽起來是不是很天真,撿廢品要撿出三十萬,我等得了,可我的母親等不了。可是也不是我想撿廢品就能撿廢品的,嫂嫂你知道嗎?當我被同行撿廢品的人毆打的時候,我才明白原來就連垃圾桶里的廢品都是分著誰是誰的,這個垃圾桶是你的,你就不能去撿別人的垃圾桶,否則你就只能被打。」
往日裡被蕭照呈打罵羞辱的保鏢和傭人都在此時低著頭沉默,奚沉卿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們的神情,似乎都格外為蕭照呈的經歷動容,並且感到同情。
燈光很亮,奚沉卿似乎可以看到馬休和周識這樣的男人眼眶中強忍的眼淚。
撿廢品還要分垃圾桶這樣的規矩,除了生活在底層人民恐怕不會有任何人知道也不會有任何人相信。
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明明那樣痛徹心扉、刻骨銘心的過往,蕭照呈卻說的那樣輕描淡寫,對於別人來說無法宣之於口的疼痛都被他無關緊要的親手撕開,鮮血淋漓的一片。
「後來,我只能去街邊人多的地方跪下乞討,我一邊磕頭一邊說著懇求討好的話,他們每個人從我的眼前走過,我從來不敢抬頭看,只能看到他們的鞋子,即便如此想要湊夠三十萬天方夜譚,我只能大著膽子去搶了一個富人家的小少爺,然後被發現了,被他家的保鏢打得不成樣子,硬生生被打斷了腿,幸運的是我悄悄藏下了那個小少爺的一枚玉佩,我拖著已經不會動的腿去黑市當了,可惜只當了五萬塊錢。」
三十萬,對於現在的他們來說一頓高級的晚飯就已經花出去了。
實在無法想像小小年紀的蕭照呈該如何承受這一切。
「當我拿著這五萬塊錢,去給醫生,求他們先為我的母親做手術,我跟他們發誓我一定會把錢湊到的,可是他們說錢不夠是不能給我的母親做手術的,所以,自那時起,我明白所謂的白衣天使、眾人眼中人救死扶傷,他們會救每一個十惡不赦的壞人,但永遠都不會救一個窮人,後來我的母親便趕出來了。我便帶她去普通的醫院先打止痛針,但是那家醫院並不接收我們,我又帶著母親跑了很多家醫院,可還是沒有一家醫院願意接收我們,我以為是因為我們沒有錢的緣故,可是很多年後我才明白,原來是有人下了命令,不允許任何一家大大小小的醫院接收我的母親。」
說到這裡,奚沉卿已經能猜到是誰下了這個命令。
蕭照呈說的是事實,有不少醫院都只是看錢辦事,可在這個時代,沒有錢就是寸步難行。
「我的母親就只能承受著病痛的折磨躺在破爛不堪的床上活生生等死了,而那當玉佩得來的五萬塊錢也被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搶走了。那年s市的冬天下了一場很大很大的雪,我從未見過那麼大的雪,卻又從未感受過那般的冷,母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快不行了,她說她很餓,人不能餓著死,就算是死也要做個飽死鬼,否則下輩子就不能投胎轉世了,那天晚上正好是她的生日,她說她好多年都沒有過過生日了,如果能吃一口蛋糕就好了,她還挺愛吃蛋糕的。」
「為了滿足她死前最後的願望,我顧不得當時外面的雪下得有多大,跑出去尋找每一個蛋糕店,可是因為沒有錢,沒有人願意將蛋糕等我,我說只要一小口別人不要的就行,可是他們依舊不同意。後來我在蛋糕店門口跪下了,哭著苦求他們讓他們給我一小塊蛋糕吧,我把頭都磕破了可是都沒能打動他們那顆冷漠的心,後來有一塊蛋糕被客人不小心碰掉了,他們把蛋糕丟盡了垃圾桶,他們寧願丟盡垃圾桶都不願給我,蛋糕對於垃圾桶來說也是奢侈品,那個蛋糕被丟盡了垃圾桶便有數不清的人往上瘋搶,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抓到了一小塊帶有奶油的蛋糕,我用紙包好,藏在懷裡,生怕落了雪,拼命地往家跑,我很開心,因為我找到蛋糕了,我能實現母親的願望了,我終於能給她過個生日了。」
奚沉卿忍得很是辛苦,她似乎已經猜到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可是當我回到家的時候,母親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任憑我怎麼叫她都沒有用,她再也不會看我一眼了,我捧著那塊蛋糕哭泣,我知道我的母親死了,我再也沒有母親了,這個世上我唯一的親人走了,這個世上終究只剩下我一個人了。我抱著母親的屍體不知道該怎麼辦,只能一遍一遍地哭,後來母親的屍體開始臭了也開始生蛆了,有些蛆甚至爬到了我的身上。」
對於蕭照呈的遭遇,她的確與之共情,但聽到這裡奚沉卿的胃裡不免一陣翻滾,生理反應讓她怎麼也壓不住。
她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沒有表現出來。
因為這並非是對蕭照呈的寬慰,而是對逝者的尊重。
蕭照呈繼續輕描淡寫地說著,就像是把他看到的當做故事講給別人聽,就好像不是他自己的經歷一般,「後來母親的屍臭影響到了旁邊的人,他們不顧我的阻攔將我的母親丟盡了江里去餵魚蝦,我是個極其失敗的子女,保護不了自己也保護不了母親,不但無法讓母親接受醫學的治療,也無法讓母親入土為安,到最後落得一個屍骨無存的下場,那天是我母親的生日,更是我母親的忌日,也是除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