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章 唯有嫂嫂願意護著我
2024-08-27 04:15:44
作者: 不言中
奚沉卿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只能選擇一遍遍的沉默。
蕭照呈的過往無論是誰聽起來都難免語塞。
她想,難道這就是蕭照呈說的多的是人死在光照不到的地方嗎!
而他就是其中一人。
蕭照呈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幾分隱忍的痛苦,「除夕本是闔家團圓的日子,可我沒有家也沒有親人,我只有我自己。在這場新年盛大的祝福中,我默默吃掉了母親來不及吃的那塊蛋糕,當時我就在想她為什麼就不能再等等我,我明明已經找到蛋糕了,我明明都已經在跑回家的路上了,可是母親始終沒有等到。」
實在無法想像當時的蕭照呈該是怎樣的絕望和無助。
奚沉卿看得出他在極力地隱忍和克制,原本全程的輕描淡寫,她很清楚地看到在提及他的母親時,難以控制的眼眶紅了一陣。
她只覺得心裡堵得慌,喑啞偏涼的聲音像是鋒利的刀片。
她手裡的匕首似乎有些握不住了。
蕭照呈眸色微暗,將她細微的變化盡收眼中。
一切都醞釀得差不多了,到最後滿腔而上的時候了。
他繼續說,「十五歲那年夏天,我坐在石榴樹下的青石板上,仰頭盯著結了一樹的果,那棵石榴樹是別人的,我期望上天能夠賜我一個石榴,今晚的晚飯就有著落了。我沒等來從天而降的石榴,等到了來接我回家的保鏢,我終於可以回家了,雖然來接我的人不是我的父親,是他的保鏢,但我還是很開心,當時年少,如今想想,來接十五歲的我倒不如讓我一輩子都爛在那條弄堂里,左不過我如今已經長大,不該發生的一切都發生了,不該經歷的也都經歷了,該留下的沒能留住,該擁有的早已失去。」
十五年的時間,蕭照呈受盡羞辱折磨、遍嘗疼痛滋味,別人的世界都是酸甜苦辣,可蕭照呈的生活里只剩下了苦。
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極盡沉默,外面的雨聲夾雜充斥,就像是在敲打每個人的心,奚沉卿腦子一片混沌渾濁,什麼都不剩下。
周識倒還好,馬休默默留下了無聲的眼淚。
蕭照呈雖然殘暴不仁,但也有滿腔忠誠的下屬。
蕭照呈目不轉睛的看著奚沉卿,仿佛這只是講給她一個人的故事,「我以為回到蕭家是我此生唯一的幸運,沒想到卻成了我一輩子都抹不去的陰影,說到底,無論是蕭家還是弄堂,都不過是從一個地獄到了另一個地獄。嫂嫂,我在蕭家過的是什麼日子,你應該是最清楚的,對嗎?即便我如今擁有了權勢、金錢、地位,依然有人在背後議論我私生子的身份,覺得我不配,他們表面恭敬,卻從內心看不起我,這些我全都知道。」
奚沉卿呼吸一窒。
因為蕭照呈說的是事實。
蕭照呈剛回到蕭家的時候,受的苦難永不比十五年前受的少。
一個是肉體上切身的疼痛,一個是直擊靈魂深處的打擊。
的確,她親眼見證了蕭照呈在蕭家的如履薄冰。
那時候的她是真的心疼私生子出身的蕭照呈,他明明都沒有做錯,可也僅僅只是當時的想法。
可就在短短的時間裡,蕭照呈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剛出手的第一場較量打的很漂亮,贏得也讓人膽戰心驚。
那麼多人一下子都死在了他的手上,偏偏誰都拿他沒辦法。
她從不心疼惋惜那些死去的人,雖然罪不至死但也足夠遺臭萬年,讓她警惕和防備的是驚於蕭照呈短短時日的變化。
忽然眼前閃過幾幀從前,眼前浮現出年少時蕭照呈局促不安的模樣,站在人群中,受盡歧視與辱罵,卻不敢反抗,只能默默承受一切。
只是那副窘態早已經留在了過去,如今的蕭照呈只是蕭照呈。
蕭照呈盯著奚沉卿的眼睛問,「當時也唯有嫂嫂願意護著我,嫂嫂對我的好,我這輩子都忘不了,只是有句話我一直想問問嫂嫂,為何後來連嫂嫂都不願再護著我了?以嫂嫂的身份,只要嫂嫂願意為我說一句話,就沒人敢欺負我,只是嫂嫂再也沒有護過我。我很想知道,是我哪裡做的不夠好還是哪裡得罪了嫂嫂,讓嫂嫂再也不願站在我身前?」
馬休和周識終於明白為何那麼多的綠肥紅瘦都入不了少爺的眼。
年少時窮困潦倒,以一己之力對抗所有人的相護,站在自己的面前去質問全世界,哪怕只是一句話,也足夠讓人記一輩子。
蕭照呈自出生起便生活在無盡的黑暗中,受盡了有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經受的苦,他只用了十多年就經受完了,他的世界永遠都是漆黑的一片,可就在這時自以為永遠不會消失的黑暗出現一絲裂縫,一縷光照了進來,自此便再也放不了手、挪不開眼。
透射進來的這束光,只有兩種下場,要麼永遠留在黑暗,要麼帶著黑暗中的人離開。
奚沉卿從未想過將那些根深蒂固的蕭照呈從黑暗中拉出來,所以蕭照呈並不捨得讓她留在黑暗,所以他決定離開黑暗,去往她的世界。
可惜就當他想要衝破黑暗的時候,那束光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蕭照呈的聲音很輕細,並不像質問,只是普通的闡述,但奚沉卿的心卻裂開了幾條縫。
奚沉卿思緒忽然有些飄遠,當時的她為蕭照呈擋了那盆水,就像蕭照呈說的,只要她開口,沒人會再欺負他,準確來說,沒有人會當著她的面欺負他,所以後來的蕭照呈被人堵在廁所里,打的滿身是血。
她就在身後看著蕭照呈一瘸一拐地往前走,想要去幫她,可蕭照夜的出現阻止了她。
【你越是幫他,那些人越是鐵了心要欺負他。】
當時的她深愛蕭照夜,對他說的話深信不疑、猶如聖旨。
她收回了走出去的腳,至此沒再管蕭照呈。
無論蕭照呈被欺負成什麼樣子,她都選擇視而不見,有好幾次她都差點忍不住。
可是後來,蕭照呈也不需要她的保護了,踩著別人的屍骨,他也能保護好自己。
奚沉卿也終於知道蕭照呈喜歡自己的原因,不過她隱約感到這份危險的喜歡中摻雜著仇恨,因為沒有什麼比給人希望又讓人陷入絕望更加痛苦。
畢竟是她主動護的蕭照呈,到最後又將他狠狠拋棄。
蕭照呈眼眶是真的有血絲的延伸,這是困擾了他十多年的問題,卻一直沒有開口。
「他們都說我是痴心妄想,他們都說你只是一時興起,你只是把我當做一條狗,心情好了摸摸頭,心情不好就踹一邊再也不見,他們說我不配,說我一個私生子根本不配和你們待在一塊。」
「沉卿。」蕭照呈很認真地喊她名字,「你告訴我,為何不再護著我,為什麼給我希望又讓我陷入絕望,為什麼把我從深淵拉上來到最後卻又鬆了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奚沉卿身上,所以想得到答案的不只是蕭照呈。
奚沉卿能感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但她不會把真正的原因告訴蕭照呈,她很清楚,依照蕭照呈的性子,終其一生,蕭照呈都將與蕭照夜不死不休。
畢竟這是自己當時的選擇,怪不了任何人。
蕭照呈盯著奚沉卿的眼睛,不肯錯過一星半點,似乎篤定了奚沉卿一定會心軟。
如果換做平常,奚沉卿早就心軟了,可現在的她得知了所有的真相,她同情蕭照呈的過往,但不代表就能讓她完全無視如今存在的一切。
奚沉卿想要縮回抵住蕭照呈脖頸的匕首,卻反被他緊緊握住,「回答我,好嗎?」
此時奚沉卿的態度已經是最好的態度,「你先放手。」
「你先回答我。」蕭照呈不肯放手。
奚沉卿動彈不得。
她毫無畏懼地看著蕭照呈的眼睛,「我不可能為了你,得罪所有人。」
蕭照呈瞬間整個人都頓住了,奚沉卿的回答完全超乎了他的預料。
他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並非沒有聽清,只是不敢相信,「你說什麼?」
奚沉卿耐著性子再一次重複,「蕭照呈,你聽好了,和他們說的一樣,我幫你不過是一時興起,我不可能為了你得罪所有人。」
蕭照呈依舊不敢相信,「你騙我!」
又不是簡單的幾句話,能不顧一切為他擋下那盆水的奚沉卿只是一時興起。
當時的晚宴聚集了多少世家才俊、豪門千金,來自四面八方的高幹子弟和名門之後。
參會的女性都是卯足勁打扮得光鮮亮麗,企圖艷壓群芳,奚沉卿也不例外。
那麼臉上的妝容和身上的禮裙就是最重要的兩樣門面。
可擋下那盆水的代價就註定奚沉卿要同時失去這兩樣門面。
怎麼可能會是一時興起!
奚沉卿表現得格外冷漠,「我為什麼要騙你?正如你所說我的確有那個能力,只要我開口,任何人多多少少都要給我些面子,但我當時的能力和底氣來源於奚氏,出門在外,誰不是以家族為重,誰不是被教導不要惹事要顧全大局,當時的晚宴涉及太多人,軍、政、商三界都齊了,他們願意給面子,但不代表怕我。所以,我怎麼可能為了你得罪所有人!蕭照呈,數十年來的養精蓄銳和人情經歷,你應該明白這其中的利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