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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恭喜你,陳教授

2024-08-26 05:21:58 作者: 春叄拾郎

  陳平章:「好好考慮下。這是個笑貧不笑娼的社會,男人的地位、面子,都是靠事業,說白了是靠錢堆起來的。你可以覺得我冷血,但你無法否認,在親戚朋友同事眼裡,我是個還算成功的男人,一個為了事業連老婆都犧牲的好男人。我今年四十了,比你大幾歲,也經歷過低谷。我是從農村出來的,從小就只有一個目標,就是要拼命往上爬,賺更多的錢,讓更多的人尊敬我,羨慕我。你是城裡的孩子,沒有像我這樣苦過,所以你不會理解我為了事業敢押上一切的心情,也沒有我的危機感。所以我能買大房子,而你只能擠在不到一百平的小房子裡;我能當上教授——」

  「副教授。」魯子敬更正了他。

  「呵呵,已是教授了。」陳平章眼中滿是自信,「我研究出來的東西,能夠用在很多地方,能夠給人健康,當然也能賺很多錢。所以你現在來幫我還來得及。」

  魯子敬承認,這廝很會撩動人心,難怪能把岳父姥姥哄得團團轉,被坑了還幫他說好話。人人都覺得他可憐,而看不出他的人面獸心。

  陳平章:「男人36歲是道坎,過去了就一馬平川一飛沖天;過不去就庸庸碌碌困頓終生。我相信你是個有抱負的人,更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要懂得選擇,選擇對自己、對家人最好的道路。不用去學別人,我就是你的榜樣。」

  魯子敬笑了,突然飛起一腳將他踹倒,繼而大叫:「姐夫,你怎麼了姐夫,姐姐走了你可不能想不開啊,你要走了兩個孩子怎麼辦啊!」

  這一喊,頓時驚動周遭。

  這一腳,凝聚了他二十多年踢球生涯平地怒射的全部精華。

  他剛才觀察過,他們站的這個地方沒有監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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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平章捂著腳倒在地上,斯文睿智的面孔因劇痛而扭曲,有如惡魔。

  魯子敬蹲下去扶著他,用手掐住他的胳膊,低聲道:「我都失業了,你還能拿什麼威脅我?而你,好老師,好女婿,好爸爸,每個光環都經不起敲打。我有的是時間。只要我願意,一萬塊錢的工作還不是隨便找。」

  陳平章咬牙:「魯子敬,你……」

  魯子敬:「你放棄我姐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不要做得太絕?!升官發財死老婆,人到中年又一春。恭喜你,陳教授!」

  周末,魯子敬開車陪老王兩口子去海寧看墓地。海寧離新區很近,開車沿錢塘江往北走過了德勝快速路就有一塊深入新區包圍、行政管轄仍屬於海寧的地塊,這兩年被開發商熱捧。

  老王兩口子坐在後排,馬紅英坐副駕駛。沿國道開了半小時就來到一處嶄新的公墓。從外面看,公墓就像一個巨大的公園,依託不算太高的山體、再用圍牆與外界隔開。由於不是清明冬至,來掃墓的人寥寥,停車場也很空,五塊錢隨便停。

  幾人來到辦事大廳,看著牆上的價格表,單人的,雙人的,從幾千到十幾萬不等,總之是越貴地方越好、用料也越好。老王用手機拍下價格,在工作人員(一個退休大叔)的帶領下在墓區走了一圈。環境很好,一排排墓碑和甬道井然有序。

  「我們這裡是新開發的,價格比老公墓實惠很多。費用五年一交,也可以一次性多交點,就不怕漲價了。」

  老王問姥姥覺得怎麼樣。馬紅英說她覺得可以。

  魯子敬就覺得他們都太老實了。若是楊美華在,肯定橫挑鼻子豎挑眼,不挑到你打八折決不罷休。

  「雙人的比較划算。」大叔補充說。

  「不,要單人。」魯子敬突然說。他才不想表姐跟那個忘恩負義的傢伙葬在一起,空守著半個墓穴不說,幾十年後還要面對那張假惺惺的臉。

  大叔愣了下,看看老王兩口子,又看看馬紅英,搞不清楚到底是誰買。

  馬紅英輕輕拉了他一把,估計是想說這是他們家的事,買什麼樣的他們決定。

  魯子敬才不管那麼多:「活著的時候夠煩了,死了還不能清淨清淨?」

  老王沉默了,她何嘗不清楚女兒的苦悶。

  魯子敬對大叔說:「師傅我們商量下。」

  大叔識趣地走開了。

  魯子敬對老王說:「你給陳平章打電話,就說打算給表姐買個單人墓地,看他什麼態度。」

  老王嘆了口氣撥出電話。陳平章的親情號是662,跟楊美華一樣。661應該是王素青,她是主號。電話接通,老王把打算跟陳平章說了,很快就掛了電話,說陳平章沒有意見,讓他們來決定。

  魯子敬忽然覺得陳平章很會玩以退為進裝可憐這一手。他沒有意見,他能沒意見嗎?意見都在肚子裡。只不過他不說,就是想讓老王兩口子覺得對不住他,反過來猶豫,再去徵求他,他才勉強給出意見來,老王兩口子就會順著他。既不落口實,又能達到目的。魯子敬才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魯子敬:「覺得好就買下吧,這裡的價格確實不貴。」

  老王兩口子相視一眼。老王還有點猶豫,倒是他老伴說:「他說得有道理,早點定下吧。回去看到素青我就難過。總要讓她有個安歇的地方。」

  最後老王是以八折的優惠買下了一塊中檔單人墓地,當場簽約付錢,說過幾天就把骨灰盒拿來。大叔說沒問題,提前一天聯繫就好。

  離開的時候,老王搶著把停車費付了。

  魯子敬不由感慨,多好的一家三口,怎麼就攤上陳平章這廝。

  頭七一過,就是王素青骨灰下葬的日子。天在下雨,細密的小雨,初時不以為意,久了便濕一片。

  陳平章和兩個兒子都來了。是大兒子陳王佐捧的骨灰盒,一邊走一邊流眼淚。小學四年級的他已經有了是非善惡觀,知道家裡誰是對自己最好的、誰為自己付出最多。他知道媽媽沒了,他要替媽媽擔起照顧弟弟的責任來。

  看著他,就像看到了王素青。長子類母,眉眼五官都像。10歲的他仿佛一夜長大,挺起了男子漢的脊樑。看到他的眼神,魯子敬在心中說,姐,你放心去吧,老大是個明白人;你不在了,我會照拂他的。

  陳平章牽著陳王俊跟在後頭。陳王俊還問魯越為什麼沒來。

  老王的老伴病了,可還是堅持要來,被老王和姥姥攙扶著,原本灰白的頭髮全白了。一周不見,好似老了十歲。

  魯子敬走在最後,手裡拿著傘。傘柄是火槍,扣下扳機就能把傘面彈開去。他很想一槍崩了陳平章。

  帶路的依舊是上回的大叔。一路無話。

  早有工作人員等在墓地旁。當著眾人的面,他小心翼翼的取下長方形的頂蓋,露出半米見方的墓室來。墓室是用石板和水泥密封的,可以防止滲漏。在大叔的指導下,陳王佐穩穩地把骨灰盒放進墓室,然後跪下來,朝母親磕頭,退下。

  頂蓋扣上,封死;接下來是給墓碑上已經刻好的姓名、身份、年月的字上上色。墓碑上一般都會刻上直系親屬的名字,某某某立;可魯子敬注意到,王素青的墓碑下方只有兩個兒子的名字,並沒有陳平章的名字。他看了陳平章一眼,後者只是默默佇立,面沉如水。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安慰他的喪妻之痛,陳平章的學校剛剛給他評上了教授,還給了他個青年先進工作者的榮譽。魯子敬看看他那錚亮的腦門,心說就你那樣還青年,乃公豈不是能去掛紅領巾。為了工作不顧家庭,為了事業放棄自我,為了集體犧牲個人,這些聽起來冠冕堂皇的理由,在魯子敬看來是那麼的喪心病狂。社會的基石是家庭;家庭的基石是夫妻。這些連家人都能犧牲的傢伙,就算爬上去了,只要給他們權力,腐敗和放縱還會遠嗎?

  魯子敬收回思緒。今年他參加了幾次葬禮了?年初江海只去了家裡沒去墓地,接著是去重慶參加袁寧的;下半年先是老爸的,接著是表姐的。一年送走四位親友,除了多了個娃,還真是流年不利。

  墓碑做好後,眾人給王素青上貢品、祭拜。

  陳王俊看到墓碑上媽媽那張小小的半身照,突然哭了起來。

  陳平章皺了皺眉說:「男子漢要堅強,不哭。」

  魯子敬卻說:「是個有良心的好孩子。」

  陳平章不說話了。他似乎不明白,明明有那麼大的把柄落在自己手裡,魯子敬怎麼還敢插手自己家的事。失業對一個男人來說不是最嚴重的打擊、最丟人的事情嗎?世間怎會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魯子敬心裡冷笑,乃公不過是拿了錢在家休息一個月,多大點事你就跟拿了王炸一樣來威脅,真是教書教多了沒見過世面。

  不管怎麼想,陳平章始終跟魯子敬保持兩米以上的距離,省得再挨上一腳。上周他是咬牙忍痛回去的,偏偏還是要踩油門剎車的右腳,到家拉起褲子來一看,骨頭倒是沒斷,淤青腫起一片不說,還破了一小塊皮,本就稀疏的腿毛也斷了兩根。膏藥沒法貼,藥酒噴上去鑽心的疼,好幾天才消腫,到現在都沒痊癒。

  魯子敬故意朝他小腿上掃了眼,心說對付你這種人,能動腳就不吵吵。

  下葬完畢後,陳平章接了個電話,接著就說要去海寧的廠里處理點事情,開著車就走了,竟把老王兩口子和兩個兒子丟下不管了。臨走時瞥了魯子敬一眼,像是在說,你不是要管我們家的閒事嗎?好,都給你了。

  六個人,一輛車,看你怎麼回去。

  魯子敬冷笑,陳平章啊陳平章,堂堂大學教授就這點氣量?六個人一輛車,是問題嗎?完全不是問題!七座車,足夠大。

  陳王俊人小,上安全座椅綁住;姥姥副駕駛,老王兩口子后座;陳王佐委屈點,拿出小馬扎,讓他呆後備箱裡。連隱藏的兩個座位都不用翻出來。

  六個人一車拉走,轉彎經過路口時瞥見陳平章的車就在前方,還故意按了幾下喇叭,提醒他注意觀看。後視鏡中能清楚看到陳平章陰沉的臉。

  回到家,魯子敬翻朋友圈,發現陳平章又用王素青的名義發了一條,感謝、感激、感恩,滿滿地的賣人設,又收穫一堆點讚和鼓勵。

  人怎能虛偽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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