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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但從本心

2024-08-26 05:19:57 作者: 春叄拾郎

  下午,魯子敬回到公司,處理完手頭的事務,陣陣倦意襲來。老爸、二胎、工作,每件事都費心費神,他已記不清這幾個月請了多少假,年假用了一大半,半天的跟於躍文打個招呼直接就不請了,泡的茶也越來越濃。點開朋友圈,魯子敬忽然看到有個熟悉的名字在周易航最新發的一條下面點了個贊。

  趙依眉?

  她跟周易航認識?

  怎麼沒聽老周提過?

  魯子敬一下坐直了身子,用力揉了揉太陽穴,腦子好像有什麼東西閃過,偏又支離破碎沒能抓住。

  離開工位,走到一部和二部之間的敞開式會客區,就看見一個窈窕的身影正站在落地窗前跟人通話。

  魯子敬不動聲色地退了兩步,拿出手機,也撥了一個號碼,提示對方正在通話中。掛斷撥出,魯子敬向前走去。

  仿佛是看到了倒映在落地窗里的人影,她匆匆掛了電話,轉身,嫣然一笑,有如海棠盛放,明艷動人。

  

  「聽說你要去重慶?」趙依眉先聲奪人。

  魯子敬:「消息很靈通啊!」

  趙依眉挑挑眉毛:「換了我就不去。」

  魯子敬看她很有想法的樣子,就問:「有何不妥?」

  趙依眉假裝隨意地看看左右:「你不覺得這個時候要避嫌嗎?」

  「避嫌?」魯子敬一怔,這倒是他從未想到的。畢竟是十幾年的職場老兵,很快就反應過來她是指現在是競聘的關鍵時刻,每一個舉動都可能影響別人對他的評判。

  趙依眉是個心直口快的性子:「如果你想再往上走,最好還是別去了,道理你懂的。」

  魯子敬當然懂。去了,就是給自己打上袁寧一系的標籤。儘管袁寧人已經不在了,但沒有人能保證不會有人拿這個做文章。

  魯子敬有些不解她為何突然說起這些,是仗義執言,還是已經知道什麼內幕消息?從職場老油條的角度看,肯定是要避嫌的。但是捫心自問,他能不去嗎?以袁寧對他的知遇之恩,在她病重時沒去探望已經很過意不去。當然,他可以用家裡事情多來當藉口。可沒去探望就是沒去探望。這最後的一程,無論如何都要去送。他才不管別人怎麼看。

  趙依眉像是讀出了他的心思:「聽說你最近家裡事情多,但你真的應該為自己好好考慮下。」

  魯子敬的思緒被一陣汽車發動的聲音打斷了。落地窗外,正對著大院的停車場,可以看到往來車輛進出。「你很喜歡站在這裡思考?」他沒頭沒腦地問了一句。

  趙依眉伸了個懶腰,慵懶的媚態饒是魯子敬這等定力也為之愣神。「坐久了肩膀不舒服,就起來活動活動。這裡寬敞,人少,多好。」她湊近了些,低聲道,「放心,我對你沒有威脅,我們也不會是對手。我呢,就是單純的替你不平。」說完,將她的大波浪向後一撩,轉身離去。

  殘香縷縷,足聲漸遠。

  回到座位上,魯子敬再度陷入沉思。競聘的結果,仍然沒有出。

  兩天後的上午,魯子敬先去醫院探望了魯振國,下午再趕去機場跟大部隊會合。為了省錢,行政給訂的是下午五點的飛機,晚上八點降落後直接拉去酒店,次日上午參加追悼會;返程的機票自己訂,回去按出差報銷。

  出乎意料的是,包括於躍文在內,至少有七八個本來報名要去的人沒有出現在機場,剩下的人以吳登為中心,有如眾星捧月,仿佛他已然高升。

  魯子敬沒去捧吳登的臭腳,上前跟院裡的另一位副總陸繼恩打招呼。陸繼恩分管人力行政和工會事務,見他過來立刻拉著他找了個位子坐下,問他家裡可還好。魯子敬的請假流程最終是要走到他那裡的,所以陸繼恩大概知道他家裡的事。

  路自己簡單一說。其它人見兩人在聊就沒有湊過來。吳登看了他們一眼,繼續高談闊論,時不時引來一通附和。

  陸繼恩突然問道:「這次競聘了哪個崗位?」

  魯子敬心裡「咯噔」一下,身為分管人力的副總,這個問題從他口中問出來,顯然就存了別樣的意味。是不是在陸繼恩看來,他不計避嫌來參加袁寧的追悼會,本身就是一種姿態?至少以於躍文為代表的很多人都出爾反爾了。

  片刻權衡後,魯子敬如實回答:「二部副總監。」既然陸繼恩問他的個人想法,與其虛情假意的客氣,不如直截了當說出來。

  陸繼恩畢竟是老江湖,先是一愣,旋即就明白了魯子敬這個選擇的恰到好處。

  魯子敬:「到時候還要陸總多多關照。」

  陸繼恩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你沒問題的。」

  這個動作被吳登掃在眼裡。

  登機後,魯子敬跟袁寧的下屬、也是他的老朋友魏建挨著坐。吃了飛機餐,魯子敬本想戴上耳機閉目養神,不想魏建突然問道:「陸總剛才問你了?」

  魯子敬:「什麼?」

  魏建:「競聘的事啊!」

  魯子敬:「對。」

  魏建:「怎麼樣,希望大嗎?」

  魯子敬搖搖頭:「不知道,但願吧。」

  魏建:「你啊,就是磨磨唧唧啥都不去爭。你看看我,跟著袁寧,成天跑項目,頭髮都快掉光了,愁的。」

  聊了幾句,魯子敬便沉沉睡去。他做了個夢,夢見他們搬進一個大莊園裡。莊園臨河,河邊每隔一段就架著幾根竹子做的魚竿,老爸想在哪釣就在哪釣;莊門後是一片菜地和果架,姥姥在裡頭種了各種各樣的蔬菜水果,夏天的晚上能在葡萄和絲瓜架子下乘涼;架子旁邊是孩子們的遊樂場,木馬、蹺蹺板、鞦韆、滑梯、各種童車,還有一座用木板和磚頭打起來的小城堡;屋子前面有水井和石磨,養了黑貓白狗;他跟姜小柔則在二層平台上架起烤爐,一邊看孩子們和狗亂跑亂叫,一邊看著銀河擼串。

  生活本該美好,現實卻將人拉回殘酷。

  七點四十五,飛機準時降落在重慶江北機場。

  老上級,我們來送你了。

  追悼會上到陵園,魯子敬覺得自己像個行屍走肉,在大部隊中亦步亦趨。

  袁寧的家人都來了。他丈夫牽著年幼的兒子,還有他們的貓和狗,站在墓地前,肅穆,無言。昭陽給袁寧擬了一篇聲情並茂的悼文,歷數她為公司做出的貢獻。每個到場者都依次獻上花圈和鮮花。

  魯子敬站在後排,看著前面的人擠出來的眼淚是那麼蒼白無力。人活著的時候不好好體恤?人都走了,做這些虛頭巴腦的事情又有什麼用?

  還有那些口口聲聲要來,臨門一腳卻退縮之人,平日裡袁總袁總叫得親熱,來送最後一程了,又顧慮起各自前程來。我要是領導,今日爾等寡情薄倖,他日必會為一己私利翻臉不認人。此等膚淺短視之徒,不要也罷。

  輪到魯子敬時,他默默上前,看著相框中的袁寧,千言萬語,只做無言,彎腰鞠躬,眼角濕潤。她,本該擁有陽光美好的生活。

  走完流程後,魯子敬沒跟其他人一起去朝天門吃頓正宗的重慶火鍋,就迫不及待的訂了回程的機票。他不想跟這些虛情假意的傢伙多呆哪怕一分鐘。

  儘管分別才幾天,他卻從未像現在這般想見到姜小柔。

  候機期間,那些前一天還在沉痛緬懷的人這一刻已經在朋友圈興致勃勃地貼出朝天門的璀璨夜景和熱騰騰的正宗重慶火鍋。

  痛苦是如此單薄,時間能輕易揭過。

  表姐王素青在朋友圈發了個掛號看病的圖,沒有配文字。

  魯子敬在微信上問她怎麼樣了。王素青說發低燒,反覆了好幾次,白天去了趟醫院開了點藥,看看能不能退下去,又問姜小柔怎麼樣。魯子敬只說還好,就是高齡懷孕各項指標都有些風險。

  隔了一陣,王素青才回復叮囑他好好照顧姜小柔,二胎不比頭胎,她是過來人,女人生二胎的時候各項身體機能都下降了,她能明顯感到生了老二後精力體力記性都變差了。又說姜小柔有福氣,嫁了個會體貼的。

  魯子敬放下手機,耳邊又響起袁寧的話:「先問問自己想做什麼,不要為了什麼顧全大局去委屈自己;委屈出來的東西怎麼都做不好的。但從本心。」

  是啊,但從本心。

  所以他才跟陸繼恩交了底,希望他能助一臂之力。一想到於躍文等人的臨時變卦,他又生出幾分擔心來。如果他們是聽到什麼風聲才不來,於躍文為何沒有提前告知?至於他人,當中不乏平時關係還不錯的,為何沒人告訴自己?難道他們覺得身為上級的於躍文會關照自己?於躍文啊,不給人穿小鞋就不錯了,豈能指望他通風報信?再想起陸繼恩那意味深長的眼神,魯子敬有種被坑了的感覺。

  可事到如今,後悔已然無用。

  但從本心,如果為了前途而不來送袁寧最後一程,他自問做不到;既然做不到,就無需後悔,每個人都要為自己的決定負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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