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失之交臂的榮譽

  馬文明驚訝地張大了嘴巴。

  他完全沒想到，對於氂牛這樣的龐然大物，高原狼竟然也敢侵犯。

  而且還是30對4這種差距懸殊的對決。

  即便數量上處於絕對的劣勢，狼還是吃到了最後。

  要是放在以前，馬文明一定會對指導員的話嗤之以鼻，認為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只是前人添油加醋的傳說罷了。

  但是在經過昨晚的激烈戰鬥後，他完全相信狼絕對有這個智慧和戰術，完成這種以少勝多、扭轉乾坤的不可能任務。

  他暗自慶幸，昨晚自己能死裡逃生，實在是太幸運了。

  

  「我覺得，很可能並沒有走遠，得提醒夜裡站崗的同志，一定要提高警惕。另外」王建勇看了林章峰一眼，慢條斯理地說道，「張恆寧這種奮不顧身救人的英雄事跡，是不是也應該提煉一下閃光點，上報團里？」

  林章峰沒想到王建勇會提這一茬，低頭不語。

  馬文明看了林章峰一眼，誠懇地說道：「指導員、連長，當時要不是張恆寧開了一槍，打死了一頭狼，我兩面受敵，必定早已葬身狼腹了。我請求，對他大力表彰！」

  王建勇點點頭，眼睛看向林章峰。

  林章峰依然不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起頭來：「小馬，你先回去，這事兒先不要聲張，我好好想想。」

  「連長……」馬文明急了，還想再說點什麼。

  林章峰擺了擺手：「回去吧，我自有安排。」

  「那張恆寧以後的幫廚……」

  林章峰立刻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馬急忙把後半截話生生咽了下去。

  「幫廚？什麼幫廚？」王建勇盯著馬文明，疑惑地問道。

  「沒什麼，正常工作嘛。」林章峰尷尬地笑了笑。

  「哦。」王建勇也沒有繼續深究。

  見馬文明還站著不走，一副非要弄出個結果的架勢，王建勇也給馬文明使了個眼色，馬文明只好作罷，悻悻地離去。

  待馬文明離開後，林章峰這才說道：「老王，表彰這事不妥。」

  王建勇知道林章峰的心結，對於他這個決定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老林，作為革命軍人，要用包容心看世界，用發展的眼光看問題。人都是不斷成長的，不要把人看扁了。」

  林章峰笑了笑，說：「老王，這次你就是誤解我了。你仔細聽馬文明闡述事情經過了嗎？其實有一個致命的問題，連小馬都沒有發現。這要冒失失地報上去，團長那個七竅玲瓏心靜下來仔細一琢磨，馬上就知道癥結所在了。這樣一來，我們就不是幫了那個新兵，而是害了他啊。」

  王建勇沒想到林章峰在事實面前，依然還不放棄雄辯，對這個新兵成見竟如此之深，於是笑著問道：「怎麼？還會適得其反？莫非這英勇救人不成，還成了失手殺人？」

  林章峰立刻笑逐顏開：「老王，我就知道你是人精，一點就通。」

  王建勇板起臉來：「老林，別開玩笑，這政治上一直講究把壞事變成好事，你這怎麼處心積慮地想把好事變成壞事呢？」

  林章峰一本正經地說：「老王，你仔細想想。馬文明說，當時，兩頭狼同時撲了過來，看似無處躲藏，但小馬他反應極快，下意識的動作就是往後仰。當時的那種情況，唯獨只有這一個動作，可以同時閃避兩側來襲之敵。也就是說，張恆寧不開那一槍，小馬也能躲得過去。當小馬閃避、右側的狼撲空以後，突然站起來的張恆寧立刻就暴露在了小馬留下的空檔上、處在了右側狼絕佳的獵食位置。」

  林章峰說到這兒，就戛然而止，意味深長地盯著王建勇。

  他知道，憑王建勇的頭腦，點到這兒，就夠了。

  果然，王建勇一言不發，掏出煙，慢慢地吸了幾口，然後就下定了決心：「行，老林，就按照你說的辦，秘而不宣。這事也就不提救不救人了，只是要給團里講清楚，我們為什麼要停止後續的野外訓練計劃。」

  林章峰笑著站起身來，用力拍了拍王建勇的肩膀：「你就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兄弟果然是明白人。」

  王建勇的心情卻並不像他那樣輕鬆，只是輕聲說道：「我們倆都是事後諸葛亮，放在那樣危急的時刻，沒人會想得那麼明白。我相信，他當時心裡只會想到兩個字：救人！唉，可惜了。」

  原來，林章峰沒有說出來的話是，張恆寧站起來是魯莽的，把自己主動送到了狼嘴前；

  輕易開槍也是魯莽的，要是馬文明沒有選擇以那樣的方式躲避，這麼近距離的開槍，還沒把狼送走，就先把老馬送走了；

  正是由於老馬躲過了狼的進攻，張恆寧那幸運的一槍，嚴格意義上來講，其實並沒有救老馬，而是在救他自己！

  所以，林章峰認為，從戰鬥細節來考量，張恆寧根本不構成捨己救人。

  可是，林章峰有沒有想過，誰又會在縝密的思考和權衡利弊後，才做出救人的決定呢？

  那電光火石的一瞬，只有全力以赴的信念和捨生忘死的勇氣，才是林章峰眼裡那不成熟舉動的原動力。

  即便不完美，也值得被銘記。

  打狼小英雄就這樣與他的榮譽失之交臂了。

  第二天，雜貨鋪的老楊突然上來了。

  他徑直來到三班，春風滿面地說道：「老馬，來來，備了點薄禮，給大家壓壓驚。」

  說完，從隨身攜帶的軍挎包里，掏出兩包「雲煙」扔給老馬，還掏出了兩袋瓜子。

  老馬笑著接過慰問品，說：「老楊，這是什麼風把你給吹來了，來，坐坐。我還琢磨著過幾天來個什麼風把我吹你那兒去呢。」

  老楊也笑了：「啥風啊？」

  「秋風，打秋風，哈哈。」

  「不用打，你看，我這兒不是給你帶來了嗎？」

  張恆寧這才第一次看清楚國際貿易商的模樣。

  老楊看起來差不多五十好幾，頭上帶著一頂雷鋒帽，穿著一身迷彩服，只不過迷彩服皺皺巴巴的，袖口、褲管上還有大片的污漬，看上去活像一個剛修完汽車發動機的老兵。

  他的臉極富高原特色，不僅黑里透紅，還溝壑萬千。

  他這冷不丁地一笑起來，就像一張已經被揉皺的紙，再次被人用力揉作了一團。

  他小小的眼睛深埋在臉部的夾層里，平時難得一見，只有一本正經的時候，才會迫不得已出山。

  但只要一出山，遮掩不住的精光就會立即迸發出來，透出一種看透世事的精明和老練，讓人不看輕易小瞧他。

  「老楊，你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什麼事？」馬文明盯著桌上的瓜子和煙，問道。

  「喲，這位就是射狼英雄傳里的小英雄吧。」要不說生意人的眼睛就是毒呢，老楊看著在門邊站得筆直的張恆寧，熱情洋溢地走過來，伸出了手。

  「小兄弟，你的戰利品，可以給老哥瞧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