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秦大人難得在這兒吃頓飯, 只是民女手藝粗鄙，要讓大人見笑了。」

  玉容放下最後一道菜，沒有上桌的打算, 抱著妹妹站到了一旁, 準備等下帶小妹去廚房吃點兒就行。

  淮侯盯著那一桌子菜, 簡直有些懷疑人生。十幾道菜，這叫手藝粗鄙？

  瞧瞧這蝦，這魚, 這菜, 還有湯。至少有一半的菜色, 就連他自己都是沒見過沒吃過的。

  桌上兩個人，誰也沒有動筷子。

  「玉容姑娘，坐下來一起吃吧。你才是主家，怎好我們坐著, 你卻站著。這又不是在府衙里，隨意些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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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容也不矯情，反正和秦大人也算是相熟了, 一桌吃就一桌吃。

  剛坐下又想起了什麼。

  「大人，那他們呢？」

  玉容指了指院門口的位置, 那兒還站著兩個。

  之前做飯的時候她就偷偷看了好幾次, 那兩個小吏的鞋襪都進了沙，估摸著是痒痒的很, 可又不能在這裡脫鞋倒沙，已經忍的很是辛苦。這會兒還要聞著飯菜的味道忍著餓，她瞧著都有些不忍心。

  「要不大人您先吃著，我去給他們裝點飯。」

  秦大人沒有拒絕，這也是人家的一番好意。

  玉容很快拿了碗過來, 每個盤子都撥了點兒菜，又打了飯去。起初兩人還不肯收，聽到說秦大人同意了才連連道謝的接了碗筷。

  外頭的人倒是比屋子裡頭的先吃上飯。

  淮侯很是怨念，一個勁兒的使眼色給秦言，希望他先動動筷子。畢竟他現在可是這裡官兒最大的人。不過秦大人假裝沒有瞧見，人家主人家都沒動筷子他先動筷子叫什麼事兒。

  玉竹抱著自己的飯碗將兩人的『眉來眼去』瞧的清清楚楚，心裡挺樂呵的。之前沒到淮城的時候，總是這也擔心那也擔心。最怕的就是遇上貪官污吏。可現在瞧下來，秦大人當真是極好。

  這位很有可能是淮侯的護衛，性子也很不錯。一點兒沒有官架子，還會幫著她幹活兒。

  剛剛若不是他夾柴火的時候把火帶了出來，險些燒了廚房，那這一桌子菜都還有他燒火的一份功勞呢。

  看在他今日幫著自己撬了那麼多鮑魚的份兒上，玉竹大發慈悲決定幫他一把。

  「長姐我餓了，我要先吃啦。」

  說完也不管長姐允不允，踩著板凳就拿筷子夾了菜開始吃。這幾個月在她潛移默化的引導下，長姐的廚藝越來越成熟，炒菜的花樣也越來越多。這一桌子菜，除了以前常見的蒸菜湯羹類，其他的都是炒菜，燒烤。

  她最愛的就是炸小肉，奈何太費油了，長姐只做了一次就不肯再做。不過今天有鮑魚，其他的吃不吃也就無所謂了。

  一見玉竹動了筷子，玉容也坐到了桌上，秦大人和淮侯二話不說也拿了筷子開始夾菜。

  蒜蓉蒸的鮑魚最受歡迎，秦大人吃了一半，淮侯吃了另一半。玉竹手短，夾不到那麼遠，等她想起來去夾的時候，那盤子裡已經只剩一點蒜蓉墊底了。手速若再慢些，連烤鮑魚也要沒了。

  還有長姐炒的小白菜，爆的大蝦，除了蒸的兩條魚沒怎麼動，其他的幾乎可以用風捲殘雲來形容。

  美食的魅力，當真是沒有人能抵擋……

  秦大人吃的有些撐了才放下了筷子，瞧見桌上那幾個空盤子，便是臉皮再厚也有些臊的慌。他轉頭去瞧淮侯，結果發現他居然還沒吃飽，又舀了一碗鮑魚雞湯在吃。

  說實話，他有點理解淮侯的感受。

  方才他也是這樣，菜一進口，滿腦子就只剩下了好吃兩個字兒，身份禮儀一時通通都給忘了。

  也不知這玉家姑娘是如何做的菜，竟比淮侯府上的廚子做的還要好吃。

  若是自己冬婆也有這手藝……

  秦大人眼一亮。

  「玉容姑娘，府衙里有份廚娘的差事，不知你有沒有興趣？」

  淮侯一聽暗罵秦言奸詐，雞湯也沒胃口喝了，連忙也邀請道：「府衙太亂了，還不如去我們淮侯府上。工錢又高，還清閒。」

  玉容狐疑的看了看他兩一眼，很是疑惑道：「這位大人不是秦大人的手下麼？」

  秦大人尷尬的乾咳了兩聲，解釋道：「他叫小萬，是淮侯府上的護衛。畢竟我身上帶著淮侯給的賞銀，有他護衛淮侯才放心些。」

  玉容被糊弄了過去，笑著拒絕了廚娘的差事。玉竹卻沒那麼好糊弄。

  萬乃國姓，可不是一般人能用的。儘管秦大人說他叫小萬，但玉竹確定，這人就是淮侯無疑了。淮城最大的人物來了家裡，這麼好的機會，當然要好好薅一頓羊毛才行。

  於是等他們吃完了飯，玉竹便跑去自己放龍涎香的地方，颳了那麼一小坨下來，用了最簡易的法子點了香。

  本以為淮侯和秦大人兩人都不識貨，會先好奇這是什麼香，然後自己再趁機推銷一番。結果沒想到她才剛點上那麼一會兒，就瞧見淮侯一臉的興奮朝她走了過來。

  「小玉竹，你點的這東西哪兒來的？！」

  玉竹手一抖，心裡砰砰直跳。這瞧著，淮侯是個識貨的呀……

  「這是我在海灘邊兒撿的，很香吧？」

  「海邊撿的……是了，就是海裡頭的！」

  淮侯激動的臉都紅。

  方才他一聞到這香氣就想起來，他曾在父王宮中聞到過幾次。聽說是極為難得的香料，也是唯一能緩解父王頭風之症的香。可惜王宮裡所存不多，那還是先王之前留下來的，用到這幾年已經是不剩什麼了。

  年少時他想討父王歡喜還想去尋，結果打探了許久也沒找到一絲半點兒，只打聽到是海里的寶貝，但是幾乎沒有人見過。

  沒想到，那樣難尋的寶貝，居然叫自己給碰上了！

  「小玉竹，這香多嗎？能不能拿來給我們瞧瞧？」

  玉竹眨巴眨巴眼，突然覺得自己那三百賣的好虧。若是拿回來就淮侯這架勢，還不知道要賣多少。

  「你等著，我去拿。」

  淮侯眼巴巴的瞧著，真是恨不得跟著小丫頭一起進屋去看看。秦大人跟在他後頭，那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侯爺，那是什麼東西啊？瞧您這興奮的勁兒，小公子出生那會兒都沒見您這樣過。」

  「哎呀，你不懂，反正是好東西就對了。」

  淮侯一點兒都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瞧見玉竹出來便迎了上去。

  「這，這，這麼大？！」

  王宮裡的那塊兒，早些年他瞧見的時候也就鴿子蛋那麼大。被父王當成寶貝一樣放在床頭的暗格里。

  眼前這塊，卻不知比那鴿子蛋大了多少，父王若是瞧見了，定然歡喜！

  「小玉竹，這東西賣我吧，我給你好多錢。」

  玉竹搖搖頭，不太相信的樣子。

  「秦大人不是說你是護衛嗎，護衛哪兒有多少錢。我這可是寶貝，價錢少了才不賣。」

  「放心，就算我沒錢，秦大人他也有的。秦大人，對不對？」

  淮侯踩了秦言一腳，秦言哪敢說個不字，連忙附和道：「是是是，他若不夠，我再添上。」

  「好吧，既然秦大人都這樣說了，那你開個價吧。」

  玉竹將那塊龍涎香放到桌上，一臉的期待。

  淮侯因為興奮過頭有些迷糊的腦子這時卻慢慢清醒過來。他真是糊塗了，居然跟個才幾歲的小娃娃談買賣。這事兒得跟她長姐談才是。

  「小玉竹，這事兒你可做不得主，去把你長姐叫來。」

  「不用啦，長姐說了，這是我撿回來的東西，賣不賣，賣多少都由我自己說了算。」

  玉竹無比慶幸自己有這樣一個疼她，信她的姐姐。若是換成別家，不說遠了，就說陶二嬸家。陶木要是撿了這東西，只怕摸都摸不著一下就讓陶二嬸賣了。而且，那錢他自己還拿不到。

  嘿嘿，還是自家姐姐好。

  淮侯有些不太信，轉頭去瞧院子裡的玉容。玉容也聽見他們說的話了，一點兒沒拆小妹的台。

  「大人若是要買，直接跟玉竹談便是，我是不管她這些的。」

  「秦大人，你們願意出多少呀？」

  玉竹把那龍涎香往自己這邊拖了拖，大有再不開價她就拿走的樣子。淮侯哪能讓她拿走，連忙一隻手摁了上去，開價道：「兩千銀貝如何？」

  兩千銀貝，和玉竹估算的價錢雖然還有些距離，但比起之前香料鋪子裡才給的幾百銅貝卻是高得多的多。

  方才還說著不管妹妹的玉容，一聽兩千銀貝，嚇的盆都丟了，趕緊坐了過來。

  「秦大人，方才我沒聽錯吧，這位小萬大人說要花兩千銀貝買這塊香？你們是不是弄錯了什麼，它只是塊香料而已……」

  秦大人很迷茫，明明不是他要買的東西，怎麼什麼都要來問他。錢不夠要問他，開的價高了也要問他。可他對這塊香的了解，比玉容知道的還少呢！

  「這……」

  「沒有弄錯，這東西它值這個價錢。小玉竹，怎麼樣，賣嗎？」

  淮侯已經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抱走這塊香料。

  玉容扯了扯妹妹，又開始瘋狂暗示她賣掉賣掉，逗的玉竹想笑的很。

  長姐真是太可愛了。

  「不賣……」

  三人：「？？？」

  「為何不賣？」

  「當然是嫌價錢低了呀。」

  玉竹一副理直氣壯的表情叫玉容捂著心口，險些沒喘上氣來。

  「小妹，不許胡鬧。」

  兩千銀貝，這是多大一筆錢！她現在都開始心疼起之前那才賣出三百銅貝的一小截香料了。

  「長姐，我沒胡鬧。兩千銀貝肯定賣少了。」

  玉竹一雙大眼望著淮侯，就等著他開口。

  淮侯倒沒覺著什麼，這東西本來就金貴，還能緩解父王的頭痛，千金都不為過。只是他囊中羞澀，也是近幾個月才稍稍寬裕。結果後頭還賞了一大筆錢給玉家。現在家底兒薄的，也就只能出得起這幾千銀貝了。說不得回去還要同夫人借上些許……

  「那三千如何？」

  玉容：「！！！」

  三千！！小妹再不賣，她摁著頭也得讓她答應了。

  這回玉竹倒沒一口回絕，反而是很痛快的答應了下來。淮侯欣喜若狂，立刻準備出去叫人快馬回城裡取錢。

  「誒，等等，讓他取一千五就好了。」

  「一千五？」

  淮侯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小丫頭方才還堅持兩千不肯賣，這下又突然砍掉了一半兒。

  「這香料，我只賣你一半兒，另外一半兒，是我送給淮侯的。畢竟我們一家能在淮城安然度日，全賴淮侯治下有方。」

  秦大人：「……」

  這話怎麼聽著那麼不對勁兒。

  淮侯莫名感覺自己被一個孩子戲弄了，卻又拿不出證據來。一千五買下一半，另一半還是自己的，想想，還是自己賺了，他沒有理由不同意。

  於是門口的其中一名小吏很快消失在了玉家，而那塊香料也如淮侯所願進了淮侯的懷裡。

  「小丫頭，你是不是瞧出什麼了？」

  玉竹摸著黑鯊的手一頓，仰起臉又是一張天真無邪的面孔。

  「瞧出什麼？瞧出你沒有多少錢嗎？」

  秦大人很不厚道的笑了，然後收到了一記白眼。

  也是，若不是淮城賣增味粉和蚝油的錢大多都叫秦大人要走了，淮侯今日也不會這樣窘迫，只能拿個兩三千銀貝出來。

  「玉竹啊，這香很貴的，你卻送了一半給淮侯，需不需要我幫你去討些獎勵？」

  秦大人這不說還好，一說，玉竹還真想到了。

  「大人，您能幫我向淮侯要個牌匾嗎？他親手寫的那種。」

  淮侯詫異的挑了下眉，這小丫頭居然跟自己想到一處去了。方才他囑咐手下回城裡頭拿銀錢的時間便已經囑咐了人去自己書房，將自已新制的那塊匾額拿來。

  秦言兩次出入玉家，外人很容易就猜到玉家是又得了賞銀。難免會有些錯了主意的，盯上這一家。自己賞的匾額往她們家這門口一掛，還是能夠震懾一些人的。等他回了府，再送個會功夫的丫頭來，諒那些宵小也不敢再打什麼主意。

  玉家，和他有緣，或者說是他的福星也不為過。

  這才短短半年，已經讓他獲利無數。雖然賣的銀錢都被秦言那傢伙要走了，但它們會變成淮城的兵器，淮城的城牆。會讓淮城一日強過一日。

  還有這塊香，父王瞧見了必定大喜，自己不在跟前兒，父王便會恩賞母親，這樣母親日子也能好過許多。

  「小萬叔叔……你覺得呢？」

  「啊？小萬叔叔？哦！是我，我覺得很好！說不定淮侯得知你要送他一半，待會兒便會賞個匾額給你們了。」

  玉竹：「……」

  聽這意思，淮侯方才吩咐人的時候就已經叫人準備了？

  還真是貼心吶……

  明明是一方霸主，可以直接把龍涎香要走，自家勢微，自然也不敢有什麼怨言。但這淮侯卻好聲好氣兒跟著自己講價錢，一點兒也沒有惱怒的意思，見微知著，淮城在他的治理下，絕對會越來越好的。

  吃過飯下午就閒了，海邊潮水已經漲上來，能撈是能撈東西，但會濕鞋襪。這麼冷的天，風又大，一般都不會有人去海邊。

  秦大人和淮侯兩個人還等著城裡拿錢來『贖』他兩，於是很是自覺的幫玉家姐妹幹了不少事情。

  只是，二位畢竟是不常幹活兒的人，淮侯更是金貴，那手才撬幾十個海蠣便起了水泡。

  玉容很是嫌棄的攆走了他們。

  兩人又去拖了石磨出來幫玉家磨黍米粉。一個人推，一個人放米，瞧著倒是挺和諧的。兩人幹勁兒十足，不知不覺就將玉家一整袋的米都磨成了粉。

  玉容瞧著那袋粉，半天沒有說出話來。看來自家接下來的半個月，都要吃羹度日了。

  兩人再一次被嫌棄，深受打擊，乾脆坐在玉竹旁邊，跟她一起逗狗子。

  玉竹想著淮侯要送自家的牌匾，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字。

  嗯？？字！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在這兒居然是個文盲！

  在現代的時候，好歹她也讀過小學。成年後更是自學考了文憑。沒想到到了這兒，竟又變成了文盲……

  這就有些難辦了。

  村里是沒有學堂的，她想學字的話，大概只能跟長姐學學，但長姐會的也不多，長姐學的最多的就是數字，這些自己都記得差不多了。

  這個時代的字，和現代那真是完全不同，她就是想認字認半邊都認不出來，真是頭大的很。

  「小萬叔叔，左右你們無事，教我學幾個字吧。」

  「嗯？你要學字？」

  淮侯還是頭一回遇上這麼大點兒的小姑娘，說想學字。想想自家那瘋丫頭，成天就想著玩兒，莫名有些酸的很。

  真可惜了，不是自家的娃。

  「麻煩秦大人去折兩根樹枝過來。」

  淮侯使喚起秦言，那真是相當順手。也是玉容忙著幹活，才沒有察覺，不然肯定能發現端倪。

  「你想學什麼字呢？你的名字？」

  玉竹搖搖頭。

  「名字我都會。」

  家裡的戶籍她都看過好多遍了，長姐二姐的名字，還有好些字，她都是認識的。

  淮侯想了想，決定從教兒子習字的順序，來教玉竹。不過想來也教不了幾個字。

  想當初桓兒初識字，從早上習到晚上，直教得他火冒三丈也才一共會了三個字。他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一定要在小姑娘面前穩住脾氣，學不會也萬萬不能發火。

  結果……

  淮侯覺著，臉有些疼。

  為什麼玉竹這丫頭，僅僅一個時辰便學了上百個字？？！！

  難道夫子們口口聲聲誇讚聰穎的桓兒竟是個笨蛋不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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