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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賭局有詐

2024-08-24 09:50:54 作者: 懶橘

  陸昌回頭看,摘星樓已有一段距離,馬上要出朱雀街,便快幾步跟上許澄寧二人,撓著腦袋問:「澄弟,怎麼了?你不想別人押你?」

  許澄寧早收起了憨笑。

  「賭局有詐!」

  「什麼詐?」

  許澄寧看摘星樓已經遠了,四下無人,才道:「你覺得賭坊是做什麼的?」

  

  陸昌摸不著頭腦:「賭錢啊。」

  「東家為什麼要開賭坊?」

  「當然是為了掙錢。」

  「不錯,為了掙錢。」

  許澄寧道:「他們想掙錢,就得讓老百姓輸錢,讓他們買錯。可他們卻任由薦官把舉子的底細散播開,並口徑一致地推薦外地舉人。

  「天下舉子千千萬,來自五湖四海,豈是平頭百姓能探問徹底的。合州地處嶺南,普通人陸路水路最快也要三個月才能抵達京師,也就是說,調查舉人的薦官至少十月底就要回程才趕得上這次賭局。

  「可剛剛我問過的薦官,卻連佟舉人十一月中喜得一雙龍鳳胎都知道,這樣的傳訊能力,絕非普通的平民百姓可以做到。」

  點頭官是什麼?可不是點頭決策的官,而是嶺南一帶對負責數人頭的點卯小吏的戲稱。

  至於佟景的曾祖父,的確曾經為官,卻是通過舉孝當上了一個小縣丞,字都不識幾個,何來佟舉人繼承了曾祖天分之說?

  而那個掩面羞慚的私塾先生,其實也是個半吊子,只會教識字念書,釋義半點不會,自然輕易被問垮。

  若非她曾隨燕先生遊歷過嶺南,識得一些方言,還曾在碼頭見過冒著烈日曝曬點卯的佟景,真要以為佟舉人是天降之才無人能及了呢。

  起草這份措辭的人很聰明,他說的全是事實,誰都挑不出錯,可偏偏於細節上巧妙用語,模稜兩可,如細細的金砂,把一個普通人不露痕跡地裝點成下凡的神人。

  「如此耗費心血銀錢搜集來的底細,難道真的只為從賭客手裡賺一兩茶水錢?天底下豈有這樣的好事。」

  陸昌還有些不明白:「那是為了什麼?」

  「還記得梁四公子嗎?我看了榜單,他身上的注額已達到六十萬兩之巨,倘若那日他被構陷成功,這些銀錢就都流入平安賭坊的口袋了。」

  李少威恍然:「你是說,是平安賭坊故意讓賭客買錯。」

  許澄寧點頭:「我已問過了,平安賭坊背後的東家是鄭貴妃娘家。若我沒有猜錯,這些薦官是鄭家有意安排的,故意混淆視聽。

  「權貴之家有權有勢不好招惹,所以他們極力宣揚聖上欲重用寒門子之事,誘導賭客在出身低微的舉人身上下注。沈耘和我,就是他們千挑萬選出來的兩個最佳誘餌。

  「沈耘名聲遠揚,學富五車,卻只是布衣出身,背後無人;

  「而我,連中四元,實際上只是個十四歲少年,防備心弱,更無自保能力。

  「只要我們在會試前一天發病、中毒、掉河裡甚至惹上官司,平安賭坊就可以輕而易舉賺得盆滿缽滿。

  「所以,一旦有很多人押了我,我就完了。」

  陸昌沒想到背後是這麼個驚天大陰謀,心裡滿滿的後怕:「澄弟……我差點害了你!」

  許澄寧拍拍他的肩:「與你無關,能讓大家認識到我還年幼反而是好事。只是這裡是天子腳下,萬不可輕狂,以免橫生枝節。」

  「我再不會了。」

  李少威問道:「你想怎麼做?」

  許澄寧搖搖頭:「我也不知……明日,我去問問先生吧。」

  正說著,早已離朱雀街很遠了,瓦市里鬧哄哄的,大家又說又笑地傳著誰家的八卦。

  漫天充斥的嘰嘰喳喳聲把清新的春天悶成了聒噪的酷夏。

  陸昌好熱鬧跑過去打聽,才聽人說文國公府的三小姐是鄉下農婦養大的,年前才找回來,農婦上門去看望在國公府門口撒潑丟了好大醜。

  原來,自家宴後,許秀春果真被禁足在了自己院中,她走動不得便衝下人撒氣,把下人磋磨得叫苦不迭。

  王氏也很快請來了西席和教習嬤嬤,許秀春的腦殼裝不進二兩墨水,更聽不得文縐縐的話,屢屢頂撞把兩人氣得不輕。

  她出不去,劉氏母女卻坐不住了。

  許秀梅苦等多日都等不到自己妹妹來接她們去看看謝家,心急火燎的,便慫恿劉氏去文國公府叫門。

  劉氏心知自己女兒是假小姐,本就心虛,自然不敢上門。

  可耐不住許秀梅各種誘哄,什麼二妹雖然是假的,可母親救了他們公府小姐是真的就是對他們有恩,什麼母親養了二妹十多年,去看看養女也是應該的,上門是客,國公府怎麼也會送些東西給她們等等。

  劉氏聽著聽著就動了心,把許福和丫頭托給鄰居照看,帶著大女兒上國公府去了。

  待看到玉麟街那一整條街都是國公府的,母女倆眼睛都饞紅了。

  劉氏走上前對守門的陪著笑臉道:「這位爺,我找我的養女。」

  門房看她一眼,指了指西邊:「下人都是走後門的,你到那邊去問吧。」

  許秀梅氣道:「我們找謝三小姐!我們是謝三小姐的養母和姐姐!」

  門房叫這丑不拉幾的黑臉妞噁心到了,一臉不適地揮手趕人。

  劉氏母女卻像從前在村里那樣,大呼小叫地喊起許秀春來。

  門房也惱了,推了一把,罵道:「什麼玩意兒也敢來國公府胡亂攀扯,再不走小心我叫人把你們打出去!」

  劉氏氣極,一不做二不休賴在地上撒氣潑來。

  「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啊!辛辛苦苦幫你們把女兒養到這麼大,現在女兒還你們了,卻看都不讓我看一眼,真是造孽啊!

  「女兒是你們的,卻是我養大的哇!這麼大的人家,都是一群白眼狼嗎……」

  許秀梅也跟著哇哇大哭,嘴裡叨叨地說著從小到大她們家對國公府的小姐有多好多好,如今他們卻翻臉不認人了。

  圍觀看笑話的越來越多,議論聲嗡嗡作響,都在說著文國公小姐被一個鄉婦養大的事。

  這事原本謝府打算掩住,對外都說三姑娘在莊子上休養才接回來,被劉氏這一鬧,什麼都掀開了。

  陸昌和許澄寧聽得有些不明白。

  農婦家即便窮困,可也是正經人家,親女兒既不是淪落風塵,丟失的事有什麼好遮掩的。

  李少威倒是懂。他雖是一介布衣,祖上卻是當過官的,便解釋道:

  「世家大族最看重的就是名聲。若是傳出家中曾丟了一位小姐的事來,外人多要猜忌這家子是非多,好人家的女兒不願意嫁過去,兒郎也不願意有這樣一個岳家。所謂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便是這個道理了。」

  他頓了頓,又說:「況且,士農工商,農戶再是本分,在世家勛貴眼裡,終究低人一等,那樣人家養大的女兒,德行教養總是不及大家閨秀的。想來,國公府也是怕這個女兒找不到好的人家。」

  這世道對女子總是更苛刻些。

  寒門男兒尚可通過科舉、舉薦,或者在為農、為工、為商中成為佼佼者,而得到世人敬仰。

  而身為女子,仿佛出身就註定了一切,若沒有一個好的出身,除非嫁得一個出色的夫婿,或生了一個出息的兒子,否則永遠都抬不起頭來。

  許澄寧心知,即便自己再反感痛恨這世道強加在女子身上的枷鎖,也得託庇在男兒的身份下才能伸展開手腳。

  母親對她凌虐折辱無數,唯獨拿她假作男兒這件事,救了她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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