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2024-08-21 10:17:20 作者: 溪畔茶

  沂王有理由在京里多留一陣, 康王沒有,他是個老實人, 壽宴過後帶著妻兒各處逛了幾天, 又在自己的王府里收拾了幾天,就預備回封地了。

  臨行前,他來尋沂王, 告別順帶也有樁事相求。

  「五弟, 這是我給雲儀請封的奏本,壽宴那天我把父皇惹生氣了,沒敢再往上遞,怕父皇還沒消氣。你在京里留的時候長,有機會的話,幫我遞一下可好?要是不成, 就算了, 過兩年再說。」

  沂王沒推辭,直接答應了。

  康王很高興, 和他道:「五弟,以後你要是有什麼事找我幫忙,別客氣, 寫信給我。」

  康王放心地走了, 沂王思忖片刻, 去尋蘭宜,發出指令:「張太監下一次出宮時,讓周氏打聽一下, 皇上最近的心情如何。」

  他自己可以直接請見, 不過一來總得有個由頭, 二來, 如若碰到皇帝心緒不佳時,那想求的事也就難成了。

  「……」蘭宜一言難盡地擡頭看看他,不想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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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窺伺君側,這實在不像一個好人會幹的事。

  她只是不擔心他的野心,可不想跟他的野心共舞。

  沂王催她:「你亂想什麼?是四哥的事。」

  蘭宜才知道是為了雲儀,小雲儀在宮裡替她解過圍,蘭宜就沒法拒絕了,安排沒跟張懷照過面的善時換了不起眼的普通衣裳,去走一趟。

  張太監深怕周太太不安分,去傳話的人必須是女子才不會惹起宅院裡的人注意。

  前日善時已經去過一趟,把囑咐周太太另找穩婆的話傳了。

  因蘭宜實在難以解釋這事她為何會知道,只得吐露一半實話,說沂王不認識周太太,不知道她是否可信,因此命人查了她一查。

  周太太當時一聽,非但沒有氣惱,反而大是歡喜,傳回話說,只盼沂王多派人在周圍轉悠轉悠,產期越近,她心裡越不安定,只怕到時被張太監去母留子,若有沂王府人在側,她就放心多了,好歹求救方便些。

  又大為感激蘭宜告知她此事。

  今日善時過去,周太太一口答應,又約定好按往常張太監明日就該出宮來了,後日下午,張太監趕回宮中後,楊升將會在遠離皇宮周圍的南城一家茶館等候,到時沂王另派可靠的人去取消息就可以了。

  一兩日期限很快過去,孟三順利帶回口信,皇帝心情終於好轉,張太監也是因此才敢告假出宮。

  隔日一早,沂王便帶好康王的奏本,進宮去了。

  連等待加上實際覲見,將近午時時,他才回到府里。

  蘭宜正等擺飯,詫異地發現他臉色不佳。

  這可怪了,此前沒有內應,他想做什麼事都做成了,難道這次格外準備了,反而沒成?

  周太太給的消息不對?

  事關小雲儀和周太太,蘭宜到底多點關切,問道:「怎麼了,皇上沒答應?」

  沂王淡道:「答應了。」

  蘭宜放下心來,那就沒事了。

  她不再多問,安排侍女擺飯。

  沂王顧自沉鬱,當著侍女們的面,沒說什麼,午膳用完,洗手漱口後,他跟著蘭宜進了東次間。

  侍女們識趣地都留在了外面。

  蘭宜犯著困建議:「王爺心煩的話,不如去打坐念經。」

  她瞧他以前都是這麼解決的,雖然不大管用。

  沂王拒絕:「本王又不是和尚,念什麼經。」

  蘭宜:「……王爺不是好修道?」

  「今日不想修。」

  沂王說著,不客氣地踢去鹿皮靴,上來占據了她一半炕。

  蘭宜無語,她已經習慣沂王午歇時過來了,橫豎看他此時心緒,該是不想做什麼,她也就拉過薄被,閉上眼睛準備睡覺。

  「壽寧侯今日讓長子上了襲爵的奏本。」沂王躺到她旁邊,以手臂為枕,忽然道。

  蘭宜假裝睡著。

  「他託了太子代為呈交。」

  「什麼——?」蘭宜欲待不聽,到底失聲睜眼。

  沂王側過頭來,瞥著她:「本王不想再說一遍。」

  蘭宜意識到這件事對他是有打擊的,太子接連失利,終於反擊,這一次,他找准了方向。

  二十年太子,畢竟不是白做的。

  「托太子的人是誰?壽寧侯,還是壽寧侯的長子?」

  沂王一怔,慢慢道:「我不知道。太子只說是壽寧侯府所託。」

  他那時意外中有一絲驚怒,當著皇帝不能表露出來,因此也無暇深想。

  蘭宜有點猶豫。

  沂王看出來,催她:「有話就說,你跟本王,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蘭宜只好道:「我那日壽宴上聽人議論,說皇上心裡最重的人是先皇后。」

  她雖幾乎未參與命婦們的談話,但坐在人群中,願意不願意的,多少聽見一些。

  沂王:「嗯?」

  「那壽寧侯府的日子怎麼會那樣難過。」蘭宜偏過臉來。

  在京中沉寂這麼多年不說,壽寧侯重病,府里連根得用的老參都尋不出來,康王曾說過太子不照顧,可皇帝還在,若皇帝稍加照拂,何至於此。

  命婦們口中的看重,與壽寧侯府的實際境況其實矛盾。

  沂王眼神變幻,似驚異,又似有點冷意,他最終沒有回答,只忽地伸手將蘭宜的臉捏了一把。

  蘭宜真是後悔多嘴,瞪他一眼,迅速把臉正回去。

  沂王聲音放緩:「本王捏疼你了?」

  過片刻,見蘭宜沒有回話,他也不說話了,搶了蘭宜一小截被子搭在自己腰腹上,又尋到她的一隻手握住,然後閉目養起神來。

  「……」

  蘭宜血氣不足之故,手腳都比常人來得寒涼,他的手掌熱烘烘的,這樣的天氣里倒有些妥帖之感,她忍了忍,便隨他去了。

  **

  兩日後,沂王府來了位訪客。

  是方太太。

  方太太沒遞拜帖,直接親至,被引進來後,滿臉怒色,張口便道:「五郎,你別誤會,是我大哥那個不成器的幹的好事!」

  沂王這時已經恢復過來,不動聲色地點頭:「我猜多半如此。」

  方太太坐下後,喝了茶,歇口氣後,仔細解釋:「父親發過一次卒中以後,擔心自己會變成老糊塗,考慮了一陣子,決定將該交代的交代下去,正好我回來,便召集了子孫,叫我見證,把家產都分了一分。爵位自然該我大哥承襲,父親口述,大哥執筆,寫好潤色過了,按父親的吩咐,該遞去通政司,由通政司遞去大內——誰知道大哥嫌通政司流轉慢,居然去找了太子!」

  蘭宜在一旁作陪,很覺得這個理由不成立,又不是緊急公務,聽方太太的口風,壽寧侯府也不存在爭爵,壽寧侯長子這個爵位板上釘釘,那早幾天晚幾天又有什麼關係。

  「大哥辦了這事,一直瞞著我們,今天太子到府里傳旨,父親才知道了,當著太子,什麼也不好說,等太子走後,立刻罵大哥糊塗,趕著叫我過來了。」

  方太太說著,搖頭苦笑:「五郎,我不瞞你,我大哥真是個糊塗人,他到現在還不知悔改,一心以為借這個機會投靠了太子,府里的情形就能好起來。他太蠢了,太子拉拔誰,也不會拉拔先皇后的娘家,這麼簡單的道理,他一把年紀,居然不懂。」

  沂王沉吟片刻,問道:「侯爺身體如何?事已至此,叫他不要動怒傷身了。」

  「讓大哥氣得暈過去一回。」方太太答道,「不過醒來後,父親還算明白,也想通了,說兒孫自有兒孫福,大哥也一大把年紀的人了,由他去吧,只求王爺他日——」

  方太太說到此處,看了一眼蘭宜,才繼續道,「不要太怪罪他。」

  沂王微笑了一下:「本王自然不會。」

  方太太微微沉默之後,又道:「氣候漸漸寒冷,父親說,他不想再留在京里了,準備搬到城外的溫泉莊子上去,侯府以後就給大哥一家住了。」

  蘭宜有所了悟,怪不得以壽寧侯府和沂王難得親近的關係,在新帝登基之後,仍然默默無聞,根子在這裡就站錯了隊。

  繼任壽寧侯確實夠蠢,不過兩年之遙的富貴讓他敗了個乾淨,還能保留爵位沒被清算,應該都是老壽寧侯及先皇后的遺澤了。

  沂王點頭:「本王知道了,若有空時,便去城外看望侯爺。」

  方太太面色微紅,羞愧道:「五郎,難得你不計較。我大哥說,原是在外面經人提醒才想起尋太子幫忙的,這個人說不定就是受了太子收買。太子今日到府,掩飾不住得意之情,誇大哥知趣孝順,又說父親應該早把爵位傳給大哥,享享清福才是。我聽著實在生氣,我們府里的事,要他多嘴什麼,大哥卻是愛聽這話,哼,我看他從此是一門心思跟定太子了。」

  沂王摩挲茶盞的手頓住:「——太子的原話是什麼?」

  方太太茫然:「啊?五郎你說哪句?太子說了不少話。」

  「享清福那句。」

  方太太回憶著重複了一下,然後道:「怎麼了?」

  沂王放下茶盞,道:「沒什麼。父皇准了壽寧侯府交替襲爵,侯爺去溫泉莊子之前,應該要再寫一份謝恩奏本吧?請侯爺將這一句添上——姨母將本王的話帶回便是,侯爺會明白的。」

  「哦,」方太太答應著,嗔怪了一句,「不知道你們打什麼啞謎。」

  她是個急性子,站起來道:「我這就回去告訴父親。對了,五郎——」

  她欲言又止,沂王道:「姨母有話,但說無妨。」

  「我家裡那位,也到京里來了。」方太太的表情看上去甚是糾結,「我剛上京時,他的調令就下來了,瞞著我,說要給我一個驚喜,昨兒到了,才叫人送口信給我,可是,我原打算等父親到莊上安頓以後,就回去的——」

  蘭宜聽得懂之前的啞謎,卻聽不懂這個了,方太太的丈夫也到了京城,外地官軍調京一般都是升任,而且方太太也可以安心陪伴病中老父了,這不是件好事嗎?

  她看向沂王,只見沂王也沒有顯出歡喜,而是冷酷。

  「既然來了,姨母也不要多想了。」沂王緩緩道,「就去莊子上陪著侯爺吧。」

  方太太連忙點頭:「我也是這樣想的。」

  沂王沒有panpan再說什麼,方太太卻似得到了主心骨,告辭後輕鬆許多地走了。

  方太太走後,蘭宜悠悠沉思。

  她知道,沂王許她在座,是因她把那話說開了,沂王有些事就不再避諱她了,但仍有許多問題,她是被瞞住的。

  比如沂王與壽寧侯府之間。

  她今日才覺出奇怪來,兩邊好像不是單純的先皇后在宮裡照顧過沂王、於是沂王成人後也對壽寧侯府有所看顧的關係。

  比那要複雜得多。

  老壽寧侯、繼任壽寧侯,方太太,三個人,對待沂王居然是三種態度。

  其中毫無疑問以方太太最實誠,最親近。

  她想到此處時,思緒斷了,因聽見沂王在吩咐人收拾東西。

  沂王府在城外也有一處溫泉莊子,乃是當年沂王未就藩時受賜,與這王府一樣,多年來都由留守的下人打理。

  沂王定得很急,明日就要走,竇太監聞訊趕來,攆小雞一樣火急火燎地把下人們安排得團團轉。

  不過他一時也未知為何這麼急切,向沂王建議:「王爺,莊上那邊這麼多年空置,來時沒想到會去,也沒著人去收拾,不如緩兩日——」

  沂王獨斷專行:「就是明日,一早就走。」

  「……」竇太監只好苦巴著臉繼續去指派下人們。

  蘭宜不知為何,覺得有點好笑。

  沂王抽出空來瞥她:「笑什麼?背著本王時倒愛笑,本王叫你笑時,你就不聽。」

  蘭宜板起了臉。

  聽聽這個話,誰能愛聽。

  沂王又和氣起來:「孟源說你要多進補,這時節去泡一泡溫泉,對你的身子也有益處。」

  蘭宜起身:「與王爺的益處更大吧。」

  走得這麼急,分明是為了錯開跟指使壽寧侯之間的聯繫。

  沂王勾唇笑了笑,他自然聽出來了,目光卻有意往蘭宜周身上下一轉,意味深長地道:「那確實——沒錯。」

  蘭宜:「……」

  他就沒有一句好話,一個好念頭!

  作者有話說:

  要去泡溫泉啦,完了,我也沒有一個好念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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