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2024-08-21 10:17:05 作者: 溪畔茶

  太子站在正殿門邊。

  他面上的笑意漸漸消失, 嘴角失去弧度,耷拉下來, 顯出疲倦與陰沉。

  成妃緩緩走到他身邊, 若有所思:「張友勝說得沒錯,此女果然驕縱。沂王原來喜好這樣的。三郎,」她問太子, 「你們才面聖時, 皇上說了些什麼?」

  「能說什麼,自然是如何思念這個最肖似他的兒子了,要不是陳閣老剛好過來——」

  「閉嘴!」成妃聲音一厲,訓斥,「本是你做那多餘的事招惹了來的,皇上原來還沒由頭, 擱在心裡惦記罷了, 偏你沒事找事,這會子不樂意又有什麼用!」

  太子不說話了, 過一會,堆起笑來:「母妃別生氣,我不過在母妃這裡才抱怨兩句。要是母妃這裡都不能放心說話, 兒子真要憋死了。」

  「什麼死呀活的, 你從今說話要注意些。」成妃臉色沒有緩和, 警告他,「皇上聖壽要到了,嘴上不說, 心裡很不愛聽這些字眼。」

  六十歲已是花甲之年, 君王至尊也是肉/體凡胎, 要面臨生老病死的關卡, 不僅是飲食活動,就是日常耳里聽進去的話,忌諱都漸漸多起來了。

  太子嘴角掉下去,又撐著揚起來,眼神露出郁意:「我看父皇身體還好得很。」

  成妃淡淡道:「是啊。這是天下臣民的福氣。」

  

  但不是他的。太子忍住沒說,即便是永和宮,也不能真的就保萬全,能讓他暢所欲言,至少他的母親成妃就第一個不答應。

  這個儲君之位,他真是越坐越沒滋味。

  「五弟的日子是越過越舒心。」太子隨口道,「隔那麼遠,沒人管沒人問的,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如今美人也有了,更加快活自在了。我撒一回氣,倒成全了他。」

  成妃冷冷道:「你要是真這麼喜歡,就與他換換。我這許多年心血,只當是白費了。」

  「……母妃,你幹嘛這麼大火氣。這宮裡誰服侍得不好,惹你生氣了?」

  「少東拉西扯。」成妃皺起眉來,轉身往殿內走去,「從知道沂王上京起,我心裡就不大安穩。你可別忘了,當初要不是先皇后去得早,沒來得及布下後手,你這個位子是誰的真不好說。」

  太子臉色又陰鬱了:「是啊,我怎麼忘得了。不但我沒忘,父皇只怕也還記著呢。母妃陪伴伺候父皇這麼多年,到頭來還及不上那個早早夭亡了的。」

  「那是先皇后,」成妃語氣平靜,「結髮之妻,我如何能比。」

  「但老五又不是她生的,不過小時候抱過去養了兩年,憑什麼就比我們尊貴了,值得父皇一直另眼相看。」太子撿了張椅子坐下,繼續道,「動不動拉出來和我比,我這天天在御前孝順著,哪裡像兒子,快做成孫子了,父皇還是不滿意。」

  成妃沉默了,片刻後嘆了口氣:「活著的不如死了的,眼跟前的不如千里外的,離得越遠,留下的越全是好處,都是一樣的道理。」

  「我看也不盡然,老五待他那個原配,不就冷淡得很,死了好幾年了,沒見老五懷念她,現在把這個嬌滴滴的新夫人當了寶——」

  「那不與你相干。」成妃打斷了他,「事過去就過去了,不要總是提起,沂王就算心裡有數,沒抓著你的把柄,也不好說什麼。你總是提,哪天說溜了嘴,官司打到御前去,你自找麻煩。」

  太子眼神閃了一下:「是,我知道了。」

  他心情好了些,因為在他來說,他幹過的得意事可不僅僅是那一件。

  「對了,鞏昌伯府那個三姑娘呢?」

  太子臉色微變,忙低下頭去拿茶盞:「……母妃問她做什麼?」

  「伯府沒抄前,她跟著鞏昌伯夫人來我這裡坐過,我記得她那性子,和沂王這個新夫人陸氏有點相像。沂王既然喜歡這樣的,不如趁著沂王在京,尋機會再叫她試試,避開陸氏在時,也許沂王就收下了。」

  太子放下茶盞:「母妃,我忽然想起來,父皇剛才吩咐我留心一下老四的行程。這些後院裡的事,母妃問太子妃吧。」

  他站起來很快行禮,然後走了。

  成妃盯著他的背影,覺出來不對,轉過目光向太子妃:「鞏昌伯府的三姑娘現在哪裡?」

  很長時間沒說過話的太子妃站起來,低著頭道:「昨天沂王府將人退回了東宮裡,宮門當時快落鎖了,來不及再把人送出去,兒媳只有布置屋子,留她住了一晚,結果太子——」

  成妃拍了一下身側的桌面,臉色鐵青。

  「不是殿下的過錯,」太子妃低聲道,「她在屋裡哭,殿下聽見了,才過去看的。」

  「一萬個女人哭,一萬個他都收了不成!」成妃怒道,「你也太賢惠了,為什麼不把太子勸出來?」

  「兒媳得到傳報過去的時候,已經……」太子妃不好說下去,頭垂得更低。

  裡面衣裳都脫了,她能怎麼辦,把袒著胸的太子硬拉出去不成,她是妻,也是臣,做不到的。

  「這個賤人!」

  成妃這一聲罵的是鞏昌伯府的三姑娘,她要不是存了勾引的心,事不會成得這麼快,當初選她,是看中她家敗以後走投無路,能豁得出去,不想這根刺倒著紮起人來,也一樣疼!

  「趕緊把她送出宮去,那是罪臣之女,皇上知道了,必定又有一場氣生。」成妃揉著額頭,「一出出的,真是不叫我省心。」

  太子妃恭立著:「兒媳早上勸過,可齊三姑娘說,她已經是太子的人了,太子答應她為侍妾,兒媳不敢強來,恐怕太子不依。」

  「你管他依不依,你嫁進來也有幾年了,他的稟性,你還不知道,沒到手前千依百順,到手了就撂到腦後去了。」成妃沒好氣道,「尋個理由,先哄出去,之後再想法叫她閉嘴。皇上聖壽在即,絕不能在這節骨眼上出岔子。」

  太子妃捏在袖中的拳頭悄然鬆開了,行禮應是,要告退,成妃想起來又囑咐她:「餵碗避子湯。還有,你平時也要規勸著太子,別都逞了太子的心意,本宮看中你為太子繼妃,乃是為著你的賢名,怎麼進了宮,倒不中用了。」

  太子妃的手指又蜷縮了一下:「是。兒媳謹領母妃教誨。」

  **

  蘭宜從宮裡回來後,按預定就沒別的安排,可以在府中休息了。

  沂王下午還要去一趟壽寧侯府。

  他沒說要蘭宜去,蘭宜正好不必理會,安安穩穩地歇了個悠長的午覺,起來出去走動了一圈。

  竇太監正命人清理鞏昌伯府留下的那些東西,蘭宜路過,順便看了看。

  是一些布幔花盆家具之類,可以看得出,當初並不是雜物,只是閒置下來,無人使用打理,布色漆面漸漸就不大好了,露出頹敗之相。

  「王爺讓清出去,看看哪裡的窮人家要,送了就是,免得再留在府里礙事。」竇太監笑呵呵地道。

  蘭宜點頭:「嗯。」

  她沒什麼感覺,鞏昌伯能被查出那些罪名來,只證明他罪有應得。

  她這時已想起了為什麼會覺得鞏昌伯這名號耳熟又不重要,楊文煦得官那年,她帶著嫁妝上京,楊文煦意氣風發,帶著她在京里閒逛,看見過鞏昌伯府被抄時的情景。

  當時她不知道這座府邸其實是沂王府,更沒想到,日後她會住進來。

  蘭宜看過了,帶著侍女們走回正院。

  沂王與太子原來一直在過招,距離和時間都沒切斷二人之間的積怨,有最終那個結局,只能說也不奇怪了。

  善時奉上下午用的茶點。

  這裡的物什沒有青州齊全,不過攔不倒靈巧的善時,她做了帶有秋日氣象的松子糕,配上一壺解膩提神的六安瓜片,擺放成好看的形狀。

  蘭宜一次只能吃三小塊,餘下的都是侍女們撤去分食。

  眾人或坐或立,在屋裡正說笑,外面來報:「俞家大爺、大奶奶,並一位表姑娘上門求見。」

  蘭宜往外看了一眼:「告訴他們,王爺不在,請他們明日再來。」

  小丫頭在門外道:「門房上說了,俞家大爺說,王爺不在,那就求見夫人,門房不能做主,便通傳了進來。」

  蘭宜還是不想見,她不想與先王妃的娘家人打交道,不尷不尬的,算怎麼回事。

  但這是京城,與青州不同,沂王都不能隨心所欲,何況於她。

  總有些人情是迴避不了的。

  她放下茶盞,道:「那就請俞家大奶奶進來吧。」

  俞家大爺與她沒有親眷關係,算是外男,她不見說得過去。

  至於俞家表姑娘,她沒提,俞家人帶這個表姑娘的意思,昨日竇太監就已說過了,她見與不見,都沒什麼關係,左右她又不是做主的人。

  沂王出去已有一個時辰了,最晚天黑前總要回來的,如果她應付不了,就告病自去休息,讓俞家人等他回來再說。

  侍女們將茶點撤去,重新上茶。

  這時,一個穿戴華麗的中年婦人和一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少女從院門進來了。

  婦人相貌富態,進門後目光轉著打量了一圈,眉宇間有些矜持,也有些躁意;少女穿杏紅色衫子,被婦人牽住的手腕上帶一隻白玉鐲,身形嬌柔纖細,秀雅臉面微垂,邁過正堂門檻時,眼神擡起,向蘭宜面上一瞄,飛快又垂下去。

  蘭宜坐著沒動,只也眨了一下眼睛。

  她在這一刻走了下神,想到的是,沂王是不是真像從前民間傳言裡說的,那個方面有點問題——

  不然,隨便出趟門,就左一個美人,右一個美人,身處這種環境之中,即使明知送美目的不純,也很難坐懷不亂啊。

  作者有話說:

  沂王(在壽寧侯府冷笑):你等本王回來的。

  掐指算算進度,感覺一百章差不多可以結束,湊個整數好聽。我文越寫越短了,也挺好,連載壓力小一點,大家看的也輕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