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全都是他的痕跡
2024-08-18 19:28:35
作者: 白蘇月
聽到先生說「揣摩」二字,沈令儀立刻如同學堂里初學筆墨的孩童一般驚覺得挺直了背脊,脆生生地答了一句「是」!
溫久卿見狀不由笑道,「先生不先請我們進去坐嗎,是要站在院子裡就開始指點課業了嗎?」
看得出,他與鳴岐確實很熟稔。
鳴岐聞言一拍大腿,連連說著「抱歉」,然後側身將三人一併迎進了廳。
廳內早備有茶水點心,還有兩張偌大的桌案,上面橫七豎八地散放著不少畫卷,但大多都是未完品。
鳴岐先生請三人落座,又命小廝給大家斟茶遞水,然後才笑著問溫久卿此番前來萬州要住幾日,是否還要再去別的地方云云。
溫久卿笑著一一回答,末了才道,「聽聞先生今年又完成了幾幅佳作,不知道我們可有幸先開開眼?」
「佳作倒是談不上的,不過就是閒來無事練筆而已。」鳴岐也是爽快,大手一揮讓小廝立刻去畫室取畫。
小廝應聲跑去後院,不多時就小心翼翼地捧著幾幅畫卷返回了廳內。
鳴岐順手接過,稍稍整理了一下凌亂的桌案,將畫卷一一推開平展在桌上,然後說道,「都是一時興起之作,有些還沒有落款題字。」
沈令儀隨即欣喜看去,眼前的幾幅新畫依然還是以貓犬為主,活潑可愛的小獸在畫紙上活靈活現,煞是可愛。
不光是沈令儀,便是連素來對這些都不感興趣的池凌洲見了都不禁嘖嘖稱奇。
鳴岐與溫久卿私交匪淺,見狀便笑道,「沈姑娘和小池姑娘若是喜歡,挑一幅,在下現在就題個字,送你們。」
先生慷慨,小輩歡喜,廳內氣氛一下子就活絡了起來。
沈令儀原是想著推辭的,但見一旁先生已經樂呵呵地在池凌洲選中的畫作上題詞了,她想著若是自己拒絕,未免顯得太過刻意,便也仔細地挑了一幅拿起,然後將其擺在了鳴岐先生的手邊。
先生落筆題字,每一筆下去皆胸有成竹。
沈令儀乖乖地站在一旁,目光隨著鳴岐先生的筆尖遊走,將他一筆一划的走勢記在了心中。
忽然,她聽到坐在前面的溫久卿說道,「皎皎,鳴岐先生通常寫的是趙體,你那一手行楷,確實可以讓先生點撥點撥。」
沈令儀吃了一驚,連連搖頭說「不敢」。
可鳴岐先生聞言卻好奇地停了筆,看著沈令儀道,「沈姑娘寫的是行楷啊?」
「是。」沈令儀乖巧點頭。
「姑娘家的寫行楷可不多。」鳴岐先生笑眯眯地點頭,「說明姑娘心中有溝壑,眼中存山河啊。」
「先生謬讚,只是……家父也習行楷,我不過是模仿了一二罷了。」
「來,既今日遇著,那就讓老朽來看看姑娘的字。」鳴岐先生說著把筆遞給了沈令儀。
沈令儀有些侷促的接過筆,頗有些騎虎難下。
鳴岐先生見狀反倒笑得更甚了,「姑娘可別怪老朽唐突,這半山屋舍清冷,難得能有今日這般熱鬧,姑娘不用覺得不好意思,咱們就是筆墨切磋而已,說不定啊,老朽這一手行楷,都未必有姑娘寫的好。」
沈令儀聞言自然不敢再怠慢,連連握筆蘸墨,然後微微想了想,便在空白的宣紙上寫下了這屋舍門前木匾上的四個字——不入樊籠。
最後一筆剛落下,沈令儀的耳邊就響起了鳴岐先生的誇讚。
「是真的有一手好字!」
先生的不吝讚美讓沈令儀微微紅了臉,她還悄悄地看了看坐在對面的溫久卿,然後才小聲說道,「先生謬讚了,我也……很久沒寫了。」
其實這話倒也不盡然,畢竟之前在隱竹院的時候,她閒來無事,倒是一直有在練字的。
「不過……」可是很快,鳴岐先生便拿著那幅字左右看了看,頗有深意道,「姑娘習的是什麼體?」
「我……沒什麼固定的字帖。」沈令儀如實道。
「老朽看姑娘這一手字很是眼熟的。」先生揉了揉下顎,忽而眼前一亮,拍了一下腦門道,「嗐,這一手行楷,和陸珣笙寫的簡直一模一樣嘛!」
乍一聽到「珣笙」這兩個字,沈令儀都有些恍惚了。
腦海中,在隱竹院中的那些閒來無事的午後,她確實是在一邊仿他的畫,一邊仿他的字。
以至於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現在只要提筆落字,筆尖遊走下,便全都是他的痕跡。
「珣笙,珣笙是誰?」站在鳴岐先生身邊的池凌洲聞言插了話。
「他就是……」
「先生火眼金睛!」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心態,沈令儀儼然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連忙出聲打斷了鳴岐先生的話,故作鎮定道,「許是之前我一直在仿珣笙先生的畫,便是連他的字也一併仿了。」
「難怪。」鳴岐先生不知深意,聞言只就事論事地點撥道,「沈姑娘下筆有神,可見功力,只是這行楷吧其實講究形似,書寫灑脫不羈,到底還是比較適合男子,若是姑娘想在書畫上多有精進,老朽倒是推薦姑娘習衛夫人。」
先生說著還疾步走到了書架邊,抽出了一本書冊,又繞回到了桌案前。
「衛夫人師承鍾繇,乃書聖之師,我這兒有她的一本《稽首和南帖》,雖是拓帖,但姑娘若是用來練手,也足以了。」
鳴岐先生說著就要把拓帖送給沈令儀。
「這……這可不行!」沈令儀慌忙搖頭,「我怎能收您的東西。」
「皎皎,沒事。」溫久卿站起身打圓場,「鳴岐先生素來喜愛看見小輩精研字帖,若是遇著有願意習字的,他巴不得多送人家幾份字帖才好呢。你若願意就收著,回頭練好了字就交給我,我幫你書信給先生讓他過目你的功課。」
「可不是。」先生又樂呵呵地笑了,「若是收下,那沈姑娘這也算是我的半個關門弟子了,這本衛夫人的帖子,你可要好好寫啊!」
「如此……那晚輩便恭敬不如從命!」
沈令儀聞言也不再推辭,只四下看了看,然後順手從身後的茶桌上端起了一隻蓄滿水的杯盞,敬了鳴岐先生後,仰頭就喝。
她本就是想以茶代酒,謝過半師的。
結果杯沿還未碰到她的唇瓣,一股濃烈的酒香就撲鼻而至。
沈令儀一愣,可手中那下意識的動作卻已經止不住了。
然後,她只聽鳴岐先生在旁驚呼道,「糟了,孩子,那杯是我剛釀好的原漿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