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辭別

  那條西施犬原本就年齡較大，腎精不足，再加上肝膽虛弱，便引發了腰跨問題，後肢癱瘓不能移動。如果只是如此便算了，偏生前些日子還開始上吐下瀉，毫無食慾。別說尹姑娘了，那尹家一家人都對那狗喜歡得不行，連找了好幾個大夫替它看病都沒有結果。最後不得已翻山越嶺，將犬帶到了聞名遐邇的國醫堂來。

  

  腎精不足是老年犬的通病，顧小曼開一方六味地黃湯滋補肝腎便解決了，最多加上肝俞、腎俞、環跳、足三里、百會等關鍵穴位的針灸。然而問題所在，卻是上吐下瀉那一塊兒。稍稍詢問便知，放在現代那狗定是染上了腸炎，可是感染源是什麼？細小還是冠狀病毒，沙門氏菌還是大腸桿菌，寄生蟲還是微生物？沒有現代醫療科技的幫助，完全不能確定。

  顧小曼雖是中醫，但對獸醫這一塊兒，卻是完全沒有了解的。

  因此便只能對症下藥，顧小曼先開了幾味藥，囑咐尹姑娘今日一天灌服三次，等到明日早晨再帶著狗來國醫堂，她看看情況如何。尹姑娘半信半疑，顧小曼只得解釋道：「現在時值長夏末，暑濕正盛，老齡犬本就腎精不足，體內正氣壓不過邪氣，因此才會染上暑濕邪氣。濕氣綿長，治療起來更是麻煩，只能走一步看一部。但後肢癱瘓一陣，只需要按照我所說的藥方，每天按時服用，且堅持針灸三個療程，定會有所改善。」

  尹姑娘欲言又止，終還是謝過顧小曼，將愛犬帶走。

  人群散去，顧小曼坐進後院的小亭子中，很快便有小學徒端上一盤切好的西瓜。她一邊吃著西瓜，一邊和扶昊予討論病證。

  「先前扶大哥一言未發，卻一直在觀察那犬，可覺得我說的治療方法還對？」顧小曼吐出嘴中西瓜籽，大咧咧道。

  「我與小曼想得不差，你把該說的都說完了，還有我什麼事？」扶昊予輕柔一笑。顧小曼發現，以前扶昊予對她，還會稍有疑問之處，或是偶爾會以老闆的身份提點她幾句。不知從什麼時候，就只剩下拐彎抹角地誇她了，而且擺明了將自己和她放在同一水平線上。當然，哪個女孩子不喜歡被誇？能夠被扶昊予完完全全地認可，顧小曼心底自然也美滋滋的。

  能成為扶昊予真正意義上的朋友自然很好，但顧小曼貪得無厭，只想更近一步。她心中長嘆一口氣，將思緒拉回治病之事上來，認真思考道：「治後肢癱瘓是不難，可是犯難的是腸胃問題，那犬年齡不小了，藥性稍微烈一點點的藥，都用不得。而且不知道它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染上病的。」

  「方才小曼不是說得很清楚，暑濕邪氣侵擾入體，老犬正氣不足，才會引發脾胃腸道之症。」扶昊予不解，淡淡道，「我行醫多年，與小曼思慮得一模一樣。這致病之源，還能有何原因？」

  顧小曼從來不敢將自己穿越的事情暴露，若是說出來，恐怕得被當成瘋子當街打死！同樣，她也小心遮掩，不敢將現代的知識明目張胆地說與他人。但此刻看見扶昊予滿是探究的眼神，澄澈而平靜，沒有一絲一毫對她的質疑。

  顧小曼心念一動，稍稍組織語言：「我以前無意間看過一本醫術，上面寫的都是些失傳了的遠古密術……其上寫著，世間除了昆蟲以外，還有許多人類看不見的微小生物，簡稱微生物。有些時候，微生物便是引發疾病的原因。」

  「微生物？我倒是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扶昊予饒有興趣地抬眸，卻沒有半點兒否定的意思。

  「沒錯，它們無處不在，有時致病，有時卻能和其他生物和諧共處。我先前所說給傷口消毒，便是消滅傷口周圍的微生物，以防它們入侵到身體內。微生物又分很多種……比如胡四的病，可以說是風邪入體，但實則是一種名為破傷風桿菌的微生物侵入體內而致。所以同理，尹姑娘的愛犬，也有可能是微生物侵入體內引起的病。」顧小曼道。

  「那麼依照小曼所講，若能直接消除體內的致病微生物，豈不是能加快疾病的治療？」扶昊予若有所思。

  「這是自然，書中將消滅微生物的藥物稱為抗生素，有了它，便可以簡單有效地對抗大多數微生物造成的疾病。但問題是，提取抗生素的方法極為困難，就算那本醫書中，也早已失傳了。」顧小曼又偏頭，否定了自己先前的話，「失傳到不一定，只是已現在的技術，根本提取不出來罷了——我們連微生物都看不到。我以前倒是幻想過，等有錢了，便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研發抗生素產品！只是真的，太困難了。」

  「會有那麼一天的。」扶昊予看見顧小曼臉上自信的笑容，不禁也跟著勾起嘴角。顧小曼所說的這些，是他以前聞所未聞的。但不知為何，既然是從她口中說出來的，他便相信。

  連微生物和抗生素都說出來了，顧小曼的話匣子算是打開了，恨不得將現代醫療和現代中醫理念一口氣全部吐出來。然而僅僅與微生物沾邊的話題，就夠她說很長很長一段時間了——現代醫學不是一個小概念，哪兒是三言兩語能夠講清楚的？說得興起時，顧小曼無意間瞥見扶昊予清明澄澈的深黑眼神，望不到底一般，仿佛她說什麼，他都會盡數接收。

  一瞬間，她覺著，往後有很長很長的時間，能讓她慢慢地，將一切想說的話，都說與他聽。只要她肯說，他便肯聽。像多年不見忽又重逢的老友，更像……白頭偕老永不分離的戀人。

  「其實我們平日裡所使用的各類藥物，發揮作用的也不過是其中的特定成分，黃芩當中是黃芩苷，青蒿中的青蒿素……」顧小曼滔滔不絕地說著，卻被國醫堂的小廝打斷了。

  「顧老闆，外邊有個客人找您，他說與您約好了見面。」小廝恭恭敬敬道。

  顧小曼奇怪，什麼時候自己約過人？便問：「他是？」

  「是一位公子哥，他說自己姓顧，拿一把黑玉摺扇。他說您一定記得他的。」小廝回答。

  顧晨會！似乎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到過他了，上次見面時他說，回京時定會來向她辭行，之後便去萬縣周邊的山河湖泊遊玩了。已經過去好一段時間，顧小曼差點以為被他完全忘了辭別的事情，自個兒悄無聲息就回京去了。顧小曼心中一喜，毫不遮掩地表達在了臉上：「我這就去見他！」

  隨即歉意地朝扶昊予一笑：「扶大哥，我有個朋友今日要離開萬縣了，我這個東道主可沒有不去送他的理兒。我們抽空再聊。」不知為何，和扶昊予說著總覺得心虛。

  話音未落，扶昊予便笑道：「我也一塊兒去吧。」見顧小曼有些疑惑的神情，他又解釋道：「小曼的朋友自然便是我的朋友，友人辭行，怎能不去？」

  扶昊予這話說得有些怪，顧小曼和他是什麼關係，她的朋友，他有什麼非見不可的理由？不待顧小曼深思下去，顧晨會竟一人找了進來。不知算不算運氣好，後花園曲曲折折，各種小路可以說得上是錯綜複雜，顧小曼都經常要迷路，顧晨會第一次來，竟然就找到了她所在的涼亭。

  「小曼姑娘！好一段時間沒見，小曼生得真是越加清麗動人。難不成美容館中又出了什麼養顏秘方？」顧晨會嘴巴變甜了許多，上來就開始夸顧小曼。

  他仍是先前翩翩公子的模樣，在周邊遊玩一番話還多了些許浪子之感。顧小曼噗呲一笑，他那樣子，鐵定是很招小姑娘喜歡的。只可惜她不是。只當是友人重逢，卻是因著辭行。顧小曼笑著回道：「養顏秘方自然有，往後美容館開到了京城，顧大哥也要帶著家中女眷多關照關照才是。不過我長得越加好看，那是本姑娘天生麗質，可沒美容館什麼關係！」

  一番話說得另兩人，包括顧小曼自己都笑了起來。顧晨會這才注意到扶昊予一般，不慌不忙地前去微微抱拳：「想必這位就是扶昊予扶公子，我聽小曼提起過你。好友張某人也總是讚不絕口，我早好奇究竟是什麼樣的青年才俊了。今日一見，果然不凡。」

  顧晨會的話聽得顧小曼有些慌了，她似乎，從來沒有在扶昊予面前提到過顧晨會？雖然她和扶昊予的確沒什麼多餘的關係，但總覺得有些心虛。扶昊予沒有多說什麼，只邀請顧晨會在涼亭中坐下。顧晨會也沒有客氣，挑了顧小曼旁邊的石凳便直直坐上去了。扶昊予坐在她左邊石凳，顧晨會在右邊，顧小曼夾在中間，簡直覺著自己像是一個夾心餅乾。

  氣氛很怪，十分怪，怪得慎人。

  但既然顧晨會是來辭行的，顧小曼自然不能冷落了他，展顏道：「顧大哥可是要回京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