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曖昧的距離

  方才顧小曼明明在責怪他，卻分明是親昵的聲音。扶昊予似乎覺著，從她的話中聽到了什麼不一樣的東西。睜眼，看見顧小曼近在咫尺的臉，眸中悉數情緒看得一清二楚。現在的他們，一定蘊著一模一樣的情緒。

  扶昊予想再靠近一些，然而從小到大的教養抑制住了他的衝動。手漸漸鬆開，顧小曼逃似的從他懷中脫開。他看不見顧小曼的表情，不由得有些失落與後悔——他是不是做得有些過了？

  顧小曼再次回過頭來時，伸出一隻手來，白皙修長的手指染了些許泥漬，落在扶昊予眼前。方才的尷尬仿佛就這樣煙消雲散，她臉上是爽朗的笑容：「怎麼？還想在泥地里躺多久？」

  扶昊予伸手，在顧小曼的拉扯下起身。雙手觸碰到的瞬間，兩人都明顯地一顫，就如同觸電般的麻養感覺傳遍全身。顧小曼再怎麼裝得不在意，身體還是出賣了她內心真實想法。她倏地感知到，如果說以前她和扶昊予之間像是隔了一堵厚厚的城牆，如今，那牆變得不能再薄。儼然如同一張薄薄的宣紙，只要在某個適當的時機，輕輕一戳便能破掉。

  但是戳破後會是什麼？顧小曼不敢承受某個結果，因此她不敢去戳。讓她沒有想到的是，給予她這個時機的人，竟然是許久未見的顧晨會。

  顧小曼仔細檢查了一番背簍，確定草藥沒事之後，發自內心地笑了：「還好草藥沒事，不然我們兩天來的努力可就白費了。」她看了看天色：「要回去了嗎？」

  她自己都沒覺得，採藥的時間竟一晃而過，此刻已是夕陽將落之時。扶昊予望向遠方道：「今日恐怕是來不及了，除非我毫不停歇，一直用輕功往回趕路。」

  然而扶昊予的體力，顧小曼是清楚的，更何況今天已經累了一整日了，要再讓他趕路，出了什麼意外可怎麼辦。兩人方才在泥地里滾了一圈，顧小曼被扶昊予護得好好的，身上到不怎麼髒，可扶昊予一身泥污，想來等泥漬幹了，定是不舒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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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正已經一起待一個晚上了，多一天，也沒什麼吧？

  「時間也不急，今日便先找個有水源處紮好天幕，將衣服洗淨烤乾再說吧。」顧小曼強作鎮定笑著說。

  雲雨已過去整整一天，連著天空都開始晴朗起來。今夜星空浩渺，繁星點點，孤月高掛在漆黑夜空中，為世間萬物鍍上一層柔和的銀光。

  扶昊予的外袍已脫下洗淨，此刻正掛在火堆旁烤著。他只著一身白色裡衣，卻仍飄逸不似凡人。就像今天剛染上一身泥漬時，再怎麼狼狽的外貌，也掩蓋不了他的氣宇。沒了外袍的遮擋，腰上玉墜一眼便能看到，溫潤白玉和兩條火紅張揚的游龍，飄然顯現，竟成了一身白衣的扶昊予身上最為耀眼的顏色。

  顧小曼抱腿坐在火堆旁，看著扶昊予在一旁練著各式招數，不由得有些痴。無刀便用樹枝做刀，一招一式都飄逸靈動。顧小曼一時興起，隨手撿起一根樹枝便迎了上去。她已練了不久，三腳貓功夫好歹還是有些的。

  扶昊予見顧小曼樹枝直刺他命門，不但不躲，反而笑著直直迎過去。樹枝隨著手腕的翻動靈巧變化著動作，不過幾個來回，顧小曼的武器便被挑飛了。惹得她大喊：「不公平！我們再來，你不許使內力才成！」

  「那便不使。」難得看見顧小曼像個小孩子一般耍賴，扶昊予一時也起了玩心。兩人再次交手，仍是樹枝相對，然而扶昊予身形靈動，就算不使用內力，顧小曼也打不著他分毫。他也故意讓著顧小曼，挑逗良久，卻一直是不輸不贏的局面。最後氣得顧小曼樹枝一扔：「不玩了！」

  「你這三腳貓功夫，可如何保護好自己？」扶昊予柔和的長眉輕輕挑起，眼中泛著笑。

  「嗯？」

  還未反應過來，兩隻手腕便被扶昊予握住，整個身子都隨他動了起來：「我來教你。」

  仍是扶昊予方才使的那些招數，不過是兩人緊緊挨在一起。泛泛星辰之下，兩人間的距離更顯曖昧。扶昊予身上淡雅的味道侵入鼻中，顧小曼心神都隨之一晃。然而看扶昊予認真教學的樣子，臉上並無一絲旖旎，顧小曼強硬地將那口氣壓在胸中。全神貫注跟著扶昊予的動作。

  顧小曼哪兒知道，等到扶昊予終於敢看向她時，卻見她滿臉認真，絲毫沒有夾雜別的想法。他也是心中微微一滯，差點兒便以為先前片刻的曖昧不過是天時地利人和的錯覺。

  與此同時，顧家。

  香梅在房間中兀自等了許久，待到星辰都快黯淡下去時，趙菊花終於滿身風塵從外趕了回來。照例遞上一杯溫熱的安神花茶水，趙菊花一口氣喝了大半杯，足見她有多累多渴。喝完滿足地咋舌：「還是我家香梅最好了，每天就你知道照顧我！」

  說著還眨巴眨巴那雙美得惹人羨的眸子，媚骨天成。在外人面前的趙菊花，和在熟人面前完全是不同的兩個人。香梅早知道趙菊花的性格，雖然看起來傾國傾城甚至禍國殃民，可內心卻更像個歡脫的小孩子，天真而又灑脫，歡鬧卻又絲毫不惹人討厭。也正是如此，香梅才會被她所吸引。

  香梅的神色卻有些黯淡，低聲道：「已經忙了好一段日子了，以後每天都會這樣嗎？」

  「顧姑娘說，過了這些日子就給我放個假！」趙菊花毫不在意地說，「何況過不了多久，我就能湊夠五十兩黃金，從她那兒贖身離開啦。到時候天高任鳥飛，我才不會讓自己繼續累下去呢。」

  「可……若是顧老闆不願意……」香梅低聲呢喃道。

  「嗯？」趙菊花沒有聽清她在說什麼，卻見她神色與往常不同，似乎有什麼心事。趙菊花想了想，覺著可能是因為這些日子她賺了不少錢，香梅卻一點兒沒有長進，因此才覺著難受罷。於是趙菊花輕輕拍著她的肩頭安撫道：「沒事的，等到我賺夠了錢，便帶著你一塊兒離開！不過你跟著我四處闖蕩，可就沒顧姑娘這兒的好日子過咯……」

  香梅眼中浮起一抹歡欣，卻又很快沉澱下去，換來的是一絲無奈的苦笑。

  顧小曼回了萬縣後，將藥材全部交給扶昊予，讓他幫忙打理妥當。而她自己自然是直接奔到胡四的房間中。小屋被遮得嚴嚴實實，昏沉沉的，倒是適合整日埋頭大睡。顧小曼害怕驚擾到胡四，惹得他再次發病，儘可能輕地放輕腳步，緩緩推開門走了進去。

  「顧姐姐！」胡四原本雙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見顧小曼進來，撐起身子來想要朝她笑，連忙被摁住了：「動什麼動，躺著休息便是了。」

  顧小曼替他把了把脈，驚喜地發現，風邪竟有退散的趨勢，看來是原先便配好的藥起了作用。用著不全的藥方都能讓他有所恢復，現在方子全了，顧小曼相信胡四定能痊癒。一想到這兒，顧小曼的心情便晴朗起來，不自覺哼起了小曲兒。

  直到發現胡四滿是好奇與探索意味的大眼睛時，顧小曼才猛地停住嘴，不由得微微羞澀。她五音不全的調子，還真不好意思讓胡四這小孩兒聽了去。胡四卻純真地笑：「好聽。」

  顧小曼耳稍發紅，及時轉移了話題：「我去採藥的這幾天過得怎麼樣？可有按時吃藥？」

  其實摸胡四的脈便知道，他定是乖乖服下湯藥，不然也不可能有所好轉。見胡四點頭，顧小曼又問：「可有人來照顧著你？」

  「香梅姐姐。」胡四微微回想。顧小曼不由覺著吃驚，前些日子陪了胡四那麼久的小學徒，他都沒記住名字，香梅不過照顧他兩天，不但名字記住了，還一來就是『香梅姐姐』。

  「哦？香梅姐姐對你很好嗎？」

  點頭。

  「有陪你說話嗎？」

  點頭。

  「那你很喜歡她嗎？」

  頭微微下垂，點頭點到一半，卻又搖頭。胡四認真道：「更喜歡顧姐姐。」

  顧小曼被逗樂了，想要伸手敲胡四的腦袋，突然反應過來他正在生病，於是改為輕輕刮他的鼻子：「你這小孩子！」

  和胡四相處一會兒，顧小曼只覺心中輕鬆了不少，先前和扶昊予的距離感，仿佛也逐漸褪了下去。同時，顧小曼覺著，自己是不是應該重新打量一下香梅了。顧小曼早就發覺，香梅雖然別的能力不行，對趙菊花的照顧卻是無微不至。後來顧小曼卻發現，香梅也只是對趙菊花好而已，因此自己便也有些不由自主地冷落她。然而兩天之內便能讓胡四對她有好感，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胡四雖然是個不諳世事的小孩，但越是他這樣的孩子，直覺反而是越靈敏。什麼人真心對他好，什麼人虛情假意，別看他從來不說，可都看得一清二楚的！

  顧小曼想了想決定，等忙過這段時間，再去找香梅好好聊聊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