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遇難

  快馬揚鞭，細雨如絲。

  一黑一白兩匹馬並列而行，踩在因好幾日的風雨摧殘而變得泥濘的小路上。馬上之人，兩人都穿著黑色布衣，戴斗笠背籮筐，腳下是粗糙草鞋，看不出有何特別之處。比起前些日子的雷鳴大雨，今日雖有小雨，卻溫和了許多。

  

  騎在馬匹上的人自然是顧小曼和扶昊予，採藥不是什麼輕鬆的活兒，尤其連著幾日風雨，山間多濕滑。要是這時候還穿錦衣華服，那純粹是在找死，於是兩人便尋著最簡單的，穿著無比樸素便出發了。

  回顧家寨的那條路，顧小曼真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閉著眼睛都能走去。沿著小路繞過顧家寨，走到一處陡峭的山坡，終於馬匹不能再繼續向前。翻身下馬，開始徒步而行。然而才走幾步，便聽見扶昊予溫柔而堅定的聲音：「大概方向在哪兒？」

  稍辨認了一會兒，顧小曼一指：「向東。」扶昊予不由分說拉起她的手，輕輕一躍，倏地視野便開闊了起來。只可惜雲雨朦朦，霧氣遮掩了遠處的山林，再遠處的風景，便一併被吞噬了進去。

  再一次窩在扶昊予懷中，顧小曼只覺得心悸難耐，他清冷的呼吸透過雨絲撫在她身上，卻像是刺人的銀針般扎癢。還好巨大斗笠的遮擋之下，兩人都看不見對方神色。原本礙人行動的斗笠，此刻卻成了一堵堅實厚重的城牆。顧小曼躲在斗笠中，反而覺著無比安心。

  霧色蒼茫，扶昊予也不敢輕功飛得太高，以免遺失方向。穿過重重疊疊的山林，不一會兒，顧小曼便找到了自己曾經去過的山溝。原本要走一天才能到的地方，扶昊予用上輕功，走走停停，不時落地休息一會兒，也不過小半天便到了。她有些激動道：「到了。」但又忍不住隱隱擔心。

  藥草生於無人的深山中，對自然環境的要求極高，因此才會無比稀少。這連著下了好幾天的雨，地勢稍微低些的地方都被水淹得差不多了，也不知它們能不能活下來。

  落地，從扶昊予懷中脫出，顧小曼道：「我也只知道大概的位置，但已經過了一年之久，也不知它們還是否留在原位。而且近日大雨……」

  「草木成群，根生於這片山林。若非有人來干預，沒那麼容易異位或者凋亡。若是不在小曼先前看到的地方，也逃不離附近半里地的距離。」扶昊予淡淡道，卻帶著一絲安慰的味道在裡面。

  「我們一點一點尋找辨認便成，扶大哥你會輕功，飛到高處四處探查。我便在地上慢慢找。」看到扶昊予眉頭稍稍蹙了起來，顧小曼立刻補充道：「我以前常在這一帶采草藥，雖然是深山之中，卻因為地勢低矮，終年潮濕陰冷，沒有什麼大型野獸。我們用隨身帶著的小哨聯絡，若是遇到危險，立刻吹一聲哨子，若找到需要的草藥，則吹兩聲，扶大哥覺得如何？」

  扶昊予蹙起的眉頭終於緩緩舒展開：「好，一定注意安全。」

  「嗯！不論有沒有找到草藥，我們每半個時辰匯合一次，休息妥當後再繼續尋找。」

  在茫茫山野中尋找草藥是及其困難且枯燥的，以往顧小曼不過找到什麼便要什麼，如今卻是有目的性地找。並且尋求的草藥，還都是些稀有的，便更加困難了。而小雨淅淅瀝瀝，霧茫茫的天色更是加大了難度。

  顧小曼在青綠色的一片草叢中仔細辨認，中途按照約定，與扶昊予匯合多次。然而直至夜幕降臨，兩人都沒有什麼收穫。現在有錢了，難得來一次深山，需要的草藥顧小曼沒有找到，其餘雜七雜八的倒是采了不少。將背簍從背上放下來時，感受到扶昊予狐疑的目光，顧小曼撓頭嘿嘿一笑道：「反正背簍足夠大，裝一些別的草藥也沒什麼，也算是給咱的國醫堂減少成本了。」

  「認識已有一段時間了，卻沒想到小曼竟是個摳門的。」扶昊予輕笑打趣道。顧小曼不敢直視他眼中灼灼而又柔和的光，低頭換了話題：「也不知明天是否能夠找到藥草，若是不能，恐怕三天之內回不去了。」

  扶昊予寬慰道：「時間稍微長一些並無大礙，風邪入體病程本就綿長，胡四不過剛開始有發病的跡象，邪氣浮於肌表，再加上有別的藥草調理，要好些日子才會侵入機體內。」

  顧小曼自然知道扶昊予說的理兒。到了夜晚，小雨反而歇了下來，兩人得以生起一個溫暖的火堆，再依著火堆，自然而然搭起兩個天幕遮擋住習習涼風。有著火堆的暖意，夜晚倒還算不得太冷。顧小曼睡得很沉，只覺一睜眼一閉眼，便迎來了朝陽。

  天氣雖算不得晴朗，陰風陣陣，但至少沒有再下雨。昨天山林中的濕意，被山風吹拂一整晚過後，也消減了不少。除過某些泥濘之處，已經看不出雨水的痕跡了。還是和昨天一樣，兩人分頭行動，尋找藥草。

  直至正午，都沒有找到半點兒藥草存在過的跡象，然而吃過午飯繼續搜尋時，卻像是時來運轉一般。不過申時，顧小曼便看到了一片熟悉的山溝。山溝中草木芬芳，青石嶙峋，顧小曼仍然一眼便看見了想要的草藥。

  扶昊予正站在遠處一棵巨樹之上，透過紛繁的樹枝細細觀察周遭藥草生長情況。突然，聽到從顧小曼的方向傳來一聲尖利的哨聲，他心頭猛地一縮，顧不得其他，運起輕功便朝她那邊去。然而才踏出一步，便又聽到一聲哨響，扶昊予緊緊繃著的心弦驀地鬆了下來，但絲毫沒有減慢速度。

  落地，便看見顧小曼笑眯眯地看著他；「找到啦！在山溝里。」尋著顧小曼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見了需要之物。幾種藥草都長在山溝的中央，不上不下，山溝算不得多麼抖，但也絕對不平坦。扶昊予沉聲道：「我輕功過去將草藥摘來。」

  「不行！前幾天都在下雨，雖然現在看不出什麼，但山溝一定滑著呢！輕功雖然能過去，卻找不著落腳點，要是摔了怎麼辦？」顧小曼卻直接否定了，她拿出背簍中早已準備好的粗麻繩：「我去便好。我以前在山中採藥，對這些也算是熟悉。到時候用繩子拴著腰，你在上面好好拉著我便是。」

  顧小曼說得有理，扶昊予從未踩過藥，自然沒有她了解。扶昊予接過繩子試了試是否牢固，看的確沒有什麼問題，便還是同意了。

  顧小曼緊緊握住繩子，試探性往山溝中一踩，果然地面濕滑得嚇人。她便絲毫不敢掉以輕心，一點兒一點兒往下移動著。扶昊予放繩子的時機很合適，兩人配合極為默契，不一會兒顧小曼便到了藥草生長處。她一手抓住繩子，彎腰用另一隻手摘下草藥，往背簍中放。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然而大多數的意外發生，都是因為沒有警惕心——包括現在。

  采了足夠多的藥草，顧小曼兩手同時放開腰上的繩子朝扶昊予揮手道：「好啦！拉我上去……」

  然而話還沒有說話，由於沒有手臂的支撐，她腳下踩得又正好是青苔橫生之處，稍稍一滑便摔了下去。繩子的作用不過是防止她滑落到山溝之下，如果她不用手握緊，可沒有防摔的功效。

  「我沒事！」摔倒的一瞬間，她朝扶昊予吼道。顧小曼原地摔了個狗啃泥，還好算不得痛，她握緊繩子，正準備站起身來，卻發現繩子早已鬆了，而自己正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滑。

  下一秒，扶昊予便出現在了面前，輕輕一拉，再次將她拉入懷中。可顧小曼說得不假，山溝濕滑，扶昊予輕功速度又快，沒有緩衝之處。他的腳一落地，兩人就不受控制地又摔了下去。不過這次，顧小曼卻沒有摔落到冰冷的泥地上，而是溫暖稍帶些柔軟的懷抱中。

  停頓是一剎那的，兩人摔落的方向又是橫著的，顧小曼還未反應過來，他們就開始往山溝下滾。扶昊予抬手死死護住她，別說磕傷了，就連飛濺起的泥滴，都沒有一點兒落在她的身上。

  山溝算不得長，而且泥地也算不得硬，很快兩人便在一片泥濘中停了下來。顧小曼以前也從這種泥地滾落過，她知道是不痛的，不過身上髒了些而已。於是她輕斥道：「扶大哥，我都說了沒事，你怎的還從上面下來？現在倒好，你看你弄得滿身是泥，還好沒有受傷……」

  她雙手扶著泥濘的地面，想從扶昊予懷中站起身來，卻被死死地抱住。她這才發現，扶昊予眼睛死死閉著，一時間擔心得不行：「扶大哥，你，你不會真受傷了吧？」

  扶昊予終於睜眼，眸中帶著說不明的複雜情緒：「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

  他一抬頭，兩雙眸子就能觸碰到，深入對方心底一般。

  這距離，實在是太過危險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