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殺

  現在正是國醫堂防衛最為鬆懈的時候，顯然面前三人也知曉這一點，專門挑著時間來的。顧小曼出門時完全沒想那麼多，身邊別說刀了，連哨子都沒帶一個。若是喊人的話，國醫堂正廳熙熙攘攘如鬧市，而後花園距離那兒有好些距離，叫喊根本達不到那邊。就算有人聽到了，看那三人殺氣騰騰的模樣，恐怕等救命的人趕來，自己也已經沒命了。

  「不知三位大哥來我國醫堂中是何意圖？難不成與我一般，看今日天色正好，前來樹下小憩一番？」顧小曼嬌笑拖著時間，繼而壓低聲音對胡四道：「你現在回去叫人，我和他們周旋著。」

  然而胡四卻沒有動作，眼睜睜看著三人分散開來，從不同方向圍了過來。顧小曼心急如焚，卻不敢顯露半分。距離他兩最近的那人冷笑道：「別裝傻了，顧老闆最近做了什麼事，你自己還會不清楚？我們今日正是來要你命的！」

  顧小曼猜到三人是姚家人派來的，不禁怒從肝生。她雖然報復般吞併姚家財產，但並未趕盡殺絕，留給姚家剩下的財產，也夠他們安安穩穩平靜地度過後半輩子了。誰想他們能如此惡毒！

  不管怎麼樣，先保住自己的命再說。顧小曼佯裝疑惑道：「最近做了何事？我……」

  然而另在場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距離胡四最近的那人突然發出沙啞怪異地呻吟聲。先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顧小曼身上，自然忽視了她身後那個病弱少年，連顧小曼都沒注意到，胡四不知什麼時候繞道到了拿刀男子的身後，雙臂死死向旁邊勒住他的頸椎。呻吟過後，便是一聲帶著濁音的咔嚓聲，只見那人雙眼發白，整個人都往下沉了去。前一秒還在抖動的雙手驀地一松，砍刀便掉落下來。

  胡四俯身撿起刀，站在顧小曼身前。

  一切仿佛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別說剩下的兩個人了，就連倒地西去的那人，恐怕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胡四周邊瀰漫的殺氣，是顧小曼如今感受過最為冰冷無情的氣息，然而卻莫名有種安全感。

  他像是一把泛著森森寒光的利刃，即可殺人，也可護人。而顧小曼，顯然是屬於後者。

  胡四離顧小曼很近，因此她一低頭便看見，胡四拿刀的手在微微顫抖。她本想，既然胡四能夠應付剩下的人，那麼她便迅速跑去叫人，然而顯然他身體虛弱，此刻不過在勉力支撐，她又怎敢留他一人在這兒？

  

  同伴的死亡可能讓人感到恐懼，但同樣可能是憤怒。剩下兩人中，一人拿刀的手開始哆嗦，不住地往後退。另一人下意識後退片刻，隨即整張臉都變得猙獰：「你竟然殺了我大哥！拿命來！」

  話未說完，人和砍刀便猛地撲了過來。胡四先前勝在出其不意，但現在恐怕就沒那麼容易贏過另兩人。胡四晃著身子躲過砍刀，看向顧小曼的眼中透著狠厲：「走！」

  許是出於憤怒，那人出招毫無技術性可言，純粹胡亂揮砍。胡四雖然沒多少力氣，卻虛晃幾次，一一避開他的攻擊。胡四一直沒有主動進攻，顧小曼原以為是他舉不動刀，正想撿起樹枝加入戰鬥，也好替他分擔一些。卻見男子又一次舉刀時，胡四竟拋下自己手上的刀，隨即赤手空拳撲向男子。這一舉動讓在場所有人一愣，注意力紛紛看向那把砍刀。

  隨即一個震耳欲聾的巴掌聲，在那人耳邊炸開。再一瞬，那人便如先前死去的人一般，頸椎斷在胡四的臂彎中。

  顧小曼看得一清二楚——此招叫貓騙，是古今中外殺手用濫了的一招。當胡四將武器扔出去的一剎那，對手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刀上，胡四再靠近他猛地一拍巴掌，足以讓他昏厥片刻。而對於殺手來說，任何一秒鐘的失神都能決定生死，往往昏厥的那一瞬間，便決定了那人的生死。

  然而武器離身對於殺手來說，往往都是及其危險的，尤其是顧小曼曾經所處的時代有槍的存在。因此顧小曼雖然知道這一招，卻從未見過。她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會在胡四身上看到。

  胡四又解決一人之後，隨他一塊兒癱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著。那人手中刀自然而然掉落，正好擊中胡四的手臂，他竟連避讓的力氣都沒了。毫不在意臂上冒出的血，胡四仍死死盯住最後一人。

  眼看胡四已經完全失去了行動能力，卻還是拿出一副要拼命的架勢，顧小曼更不可能留他一個人在這兒。僅僅握住砍刀，她面朝最後那人走去。只剩下的那一個人抖個不停，但他怕的主要是胡四，如今見胡四已經動不了，便根本沒把顧小曼放在眼中。

  顧小曼本來以為，英雄救美這種爛俗的事情，發生個一次兩次已經夠多了，沒想到竟會有三次四次。才邁出一步，顧小曼便感覺到一陣清風拂面，不似微風，而是一種格外熟悉的感覺。待她想起從山崖上墜落，扶昊予輕功抱住她時颳起的風時，扶昊予已經再次從天而降一般出現在她身前。

  「刀給我。」扶昊予話音未落，顧小曼便將手中砍刀遞了出去，她愣了片刻又道：「留他一命！待會兒還有些問題要問他。我先帶胡四去處理傷口……」

  「去吧。」扶昊予頭都沒有回，「這邊交給我便是。」

  扶昊予指的並不是剩下那人，而且古樹前的一片狼藉，都交給他處理。他的聲音明明如往常一般平淡如水，顧小曼看不見他的面容，卻覺著他似乎蘊著微怒的情緒，甚至，接近肅殺。顧小曼想問怎麼了，想問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但是胡四手臂上的傷血流不止。顧小曼銀牙一咬，扯下死人身上的布，簡單幫胡四包紮傷口，便扶著他往房間走。

  她並沒有注意到，扶昊予往她和胡四背影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就算她看到了，隔著太長的距離，她也一定看不清扶昊予眼中的複雜情緒，殺意漸漸褪了下去，但憤怒仍然蓋著眼眸，最深處卻是說不明的酸楚甚至妒忌。

  終於走到有人的地方，恰巧碰到煎藥的學徒。學徒見胡四滿身血跡，顧小曼也一臉狼狽，差點兒嚇得手中湯藥電了下去：「顧老闆，這，這是怎麼了？」

  「叫人準備好金瘡藥膏和白酒，還有紗布，儘快到胡四的房間裡來。」顧小曼吩咐道。她相信扶昊予處理事情的能力，因此並未提及花園。學徒立刻放下手中事情，不一會兒便把需要的工具和藥物拿了過來：「顧老闆，可還需要我幫什麼忙？」

  「不必了，忙你的去吧。」顧小曼道，「麻煩了。」

  像以往進行過多次那樣，替胡四清理好傷口，又用紗布仔細包紮妥當。胡四虛弱地眯著眼睛，只有在消毒時才微微顫抖。

  國醫堂中，每日補氣補血藥的行情最為火熱，因此店中時刻都在煎煮，以備不時之需。顧小曼去取了碗煎好的藥，守在胡四身邊，看他一點兒一點兒地喝下去。喝完藥又稍稍休息一會兒，胡四終於有了力氣，對顧小曼露出一個清澈的笑容：「沒事了。」

  不論是笑容還是眼神，都清澈得有些過了，全然沒有絲毫他這個年齡孩子殺了人之後該有的慌亂害怕。仿佛兩個人的死亡對他來說，就如同殺了只雞一般。

  「胡四，你以前叫什麼名字？」胡四的身手，絕對不是普通人可以擁有的。先前與三人對峙時，胡四並非贏在體格，他那麼瘦弱，病都還沒徹底好，就連隨便一個女孩都能輕易將他撂倒外地。他勝在巧勁，顧小曼看得出來，他每一個動作，都是狠辣的殺招。而不管是先前他散發出的冰涼殺氣，還是他殺人後絲毫沒有波動的情緒，都不像普通人。

  顧小曼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從黃仙那兒買回一個殺手了。畢竟前世的小說中就經常有這種組織，專門將還未涉世的小孩訓練成殺人不眨眼的殺手……當然，腦補歸腦補，主要還是看胡四的回答。

  然而胡四眼中的光漸漸暗了下去，就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痛苦的回憶：「以前，沒有名字。排第四，都叫我小四。」

  胡四說的話和以往一般簡潔，但顧小曼還是聽懂了大概。黃仙救下他的之後當然問過他名字，他說不出來，黃仙便隨意給他加了個胡姓上去。說不成黃仙還是個文藝的人牙子，胡之一姓意味著「胡亂」取名的意義。

  那麼排第四，究竟是家中？還是其他某些地方？顧小曼心中好奇，竟不知不覺問出了聲。胡四的頭垂了下去，眼光躲閃，囁囁縮縮似乎想要開口，卻根本來不了口。顧小曼連忙安撫道：「沒關係的，不願意說便不說。不管怎樣顧姐姐都相信你的。」

  他暫時不願說，顧小曼便不多問，若是以後什麼時候等他願意了也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