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賭場

  顧小曼了解到，張阿狗在被賣到黃仙那兒之前，一直是在臨縣的一戶經商人家當差——說好聽點兒是當差，其實不過世代都在那家做活的家生子。所以後來那商戶衰敗，自然也將奴僕賤賣出去，以抵過部分虧損。張阿狗從小耳濡目染了一些，漸漸對經商之道有了自己獨特的見解，只是礙於身份原因，從來沒能得以實施。顧小曼雖然說將姚家一事的處理權全權交給他，但自己還是在注意著的。不是她信不過張阿狗，而是他畢竟第一次自己處理事情，難免會出一些差錯，她時刻盯著，也能稍稍提點些。

  本章節來源於𝕓𝕒𝕟𝕩𝕚𝕒𝕓𝕒.𝕔𝕠𝕞

  計劃的第一步進行得很順利，姚家大管家雖然沒有主動賣鋪子，但張阿狗派人去打探一番，也不知說了什麼話，管家竟然還真將鋪子給賣了。事後顧小曼才知道，張阿狗竟然親自到賭場外蹲了許久，趁著管家輸錢時派人前去遊說，輕而易舉拿下鋪面！管家雖然缺錢，卻還沒到神志不清的地步，只是將城邊幾處不重要的小商鋪賣掉，城中心地帶的他可不敢就這麼賣了！畢竟他還不知道姚茂才已經死了，要是賣鋪子的事傳到老爺的耳中，他手上的資產，恐怕丁點兒都保不住。

  賣掉鋪子後，管家也有些後怕，再想想這些日子敗了多少錢在賭場中，更覺心驚膽戰，發誓再也不敢賭。然而賭癮難戒，管家終是再次走到了賭場門口，來回躊躇，終是沒有進去。賭場外的門童年紀雖小，見過各色各樣的人可不少。他一眼看去便知，姚管家是把家產敗得差不多，沒了賭的本錢，可還是耐不住癮。

  門童揣著明白裝糊塗，笑眯眯迎了上去：「姚管家又來啦？今兒裡面人不多，可各個都是大有來頭的。」說罷壓低聲音，「都是些面生的，您一去，准能從他們身上撈個一筆。」

  「去你的吧！你小子哪回不是這樣說的，哪回我又真贏了錢？」姚管家也鬱悶得不行，除了最開始小賺一筆，往後越虧越多，但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錢落入別人手中，又覺著不甘心。嘴上說著不情願，姚管家還是忍不住往賭場裡面瞟，想看看裡面坐的些都是什麼人。

  能在賭場門口當門童的，自然個個都是人精。小門童眼神溜溜一轉，便知曉姚管家的想法：「都說時來運轉，可不是假的！前些天一直輸錢，指不定今兒就輪到您贏錢了？」

  姚管家也是心痒痒得不行，糾結道：「可我今日是出門替老爺辦事兒的，身上也沒帶多少銀子。」

  姚管家這類人大多好面子，門童當然不會戳穿他已經沒錢再賭的事實，而是順著他的話道：「沒帶銀子算什麼！」

  「還能壓上什麼東西給賭場不成？」姚管家驚道。門童偷偷瞟了眼四周，小心翼翼道：「這我不能做主，但我認識一個有些門道的朋友，手裡有點兒閒錢，來賭場的大傢伙要是身上帶的銀子不夠了，都找他借的。」

  「這……不就是水錢嗎？我可不敢沾染。」姚管家怎會不明白門童的意思？雖然心動，卻還是猶豫起來。

  「有什麼敢不敢的？」門童佯裝驚奇，「找我朋友借錢的人多了去，他人厚道得緊，贏了錢立馬就還，沒多少利息的。若是遲了些日子，也比在外頭借要划算。我既然敢把人介紹給姚老闆，自然是靠譜的，大家都認識就成，連欠條都不用簽。姚管家您想想，借他的錢贏錢，不就相當於白賺了嗎？」

  「這……」姚管家仍在猶豫，門童大抵明白，他雖然表面上不同意，但其實已經很心動了。門童立馬走去賭場邊的小巷中，拉了一個男子過來，回到賭場門口時，果然看見姚管家還站在那兒眼巴巴看著：「姚管家，我把人給您帶來啦，你們談談？」

  門童自然是不認識放貸男子的，不過是收些錢財，幫著糊弄人罷了。在賭場做工，本來就乾的是騙人的活計，他早習慣了。

  姚管家扭過頭去一看，那男子面色黝黑，穿著普通粗布衣裳，眼生得緊，看不出什麼來路。唯有一雙眼睛中放著精光，像是常做水錢生意的人。姚管家還未來得及說話，男子便笑著從懷中掏出一沓銀票：「這位老爺，您點點看錢夠不夠？」

  一沓銀票晃得姚管家眼花繚亂，又聽到賭場內的吆喝聲，他如何能拒絕？姚管家接過錢，裝模作樣數了數，徑直走進賭場，他絲毫沒有看見男子眼中一晃而過的笑意。手中有了錢，姚老闆可以說是底氣十足，然而畢竟不是自個兒的錢，他還是不敢太過揮霍。猶豫片刻，走向賭注最小的那一塊兒。

  骰子噼里啪啦叮叮咚咚，不斷碰撞又終於停歇。每一次保官將手中容器舉起搖晃，周圍一圈人都屏氣凝神，死死盯住保官的手，仿佛這樣就能改變結果似的。等到容器揭開，結果揭曉的那一剎那，周圍則爆發出各式震耳欲聾的吼叫聲，歡呼與哭喊融在一塊兒。勝利者滿心歡喜，又壓下一大筆籌碼在自己面前，失敗者要麼嚎啕大哭被趕出去，要麼死命想要將錢賺回來，壓光全身值錢的東西也要繼續下去。

  姚管家熟門熟路地擠進人群中，下一輪博弈正要開始，他十分豪氣地將一把銀票放在身前：「買大！」

  保官熟稔手起，搖晃，又落下，答案揭曉之前，緩緩環視周圍一圈，吊足了人們的胃口。終於拿開容器，骰子數字顯露在每個人面前：大！姚管家臉色漲紅，瘋了般將自己贏來的籌碼堆在面前，他已經許久沒這麼贏過了，看來今天果然是天助之時！若是懂得及時收手，恐怕賭場中大多數人，都不至於淪落到輸光全身家當，甚至還能賺些錢財，然而姚管家顯然是不懂的。

  骰子一次次飛起又落下，眼看就能贏回昨日賣掉的商鋪錢，姚管家腦子一熱，將所有籌碼都壓了上去。若是贏了，不僅能把鋪子贖回來，還能讓姚家再風光好些日子呢。若是輸了……姚管家實在是贏得昏了頭，一點兒沒有考慮到輸了的後果。

  但往往就是如此，在你最為順風順水之時，老天偏偏要你從最高處跌落下來。姚管家這回，輸了。眼看方才贏來的所有錢財都落入別人手中，他立刻急紅了眼，還好又一沓銀票從旁邊遞來。姚管家轉頭一看，正是方才放錢給他的男子。

  「方才我一直在旁邊看，老爺您的手氣可是數一數二的好，我在賭場放了這麼多年的錢，可沒見過您這麼厲害的！一時輸了有什麼，咱去那邊賭大點兒的，您多賺些，到時候也多分我點兒成不？」男子諂媚笑道。

  「這有什麼！」姚管家如今滿腦子都是輸掉的錢，哪兒還管得了那麼多，闊步向另一邊兒走了去。姚管家沒什麼頭腦，賭場花樣千千萬，他就只玩得來賭大小，因此換了個地兒，仍然是賭骰子，不過籌碼就比方才高了十倍左右。平時姚管家是萬萬不敢在這兒多呆的，但今兒贏了錢，又眼睜睜看著錢被別人拿走，姚管家哪兒受得了啊。噼里啪啦便往面前丟籌碼，輸輸贏贏，贏贏輸輸，姚管家不知不覺在賭場呆了大半天。直到最後他習慣性伸手找那男子要錢時，卻見他滿臉憨厚樣地撓頭：「今兒就只帶了這麼多，要不您簽個條子，我立馬去錢莊裡給您提錢過來？」

  姚管家終於反應過來，方才借了不少數目，都是如門童所說那般，條子都沒有簽。看放貸的男子是個厚道人，姚管家也知道他是真拿不出錢了，但姚管家今日輸得可不少，想想先前差點就要贏回來，姚管家大手一揮：「籤條子算什麼，快去拿！」

  不一會兒，條子和銀票一塊兒拿過來。姚管家等得心焦，簡單核對一下數目，別的全然看不進去，一揮手便按了手印。這回男子帶來的銀票數目可不少，足足到了大半夜，姚家有人來尋姚管家之時，他才將手中銀票輸得差不多。看到小廝催自己回家，姚管家不悅道：「催什麼催！這不早著麼？」

  「這已經三更了，您再不回姚家去看看，大姨娘那邊的人恐怕要翻天了！」小廝說得聲淚俱下，只求姚管家能從賭場出去。姚管家猛然察覺到自己竟在賭場中呆了這麼長時間，現在才覺著有些疲乏，再看旁邊，放水錢的男子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不在了，大概是回去休息了。姚管家這才跟著小廝出了賭場，月涼如水，三更天刺骨的寒風一吹，姚管家全身上下都打了個激靈。他驀地清醒過來，方才借來的巨額銀票數飄在腦海中。

  又想到回姚家後還要應付姚茂才那個老不死的，以及大姨娘那一派難纏的人，姚管家何止是身子被吹得沒了溫度，整顆心都跟著涼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