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家宴

  顧小曼驚了片刻，終於張彼得的笑意越來越明顯：「不過是離開萬縣，並非回京。本來晨會定好時間，準備今明兩天回京，然而昨兒也不知怎的，他一定要多在萬縣周邊的遊玩些許時間才說回京的事。待到他真正離開萬縣的那一天，定會親自來和小曼辭行。」

  「你真是嚇我一跳。」顧小曼沒好氣地一拍張彼得的肩膀，又道：「既然你那麼喜歡美人兒，不若就幫我照顧照顧趙菊花。」

  「怎麼個照顧法？」張彼得笑問。

  「平日裡談生意的時候帶在身邊，多提點提點便是。」其實顧小曼並不認為張彼得會答應她的提議，只隨口說說罷了。畢竟張家的生意，她作為張彼得的朋友，都沒有沾染的份兒，更別說趙菊花了。

  然而張彼得沉吟片刻，隨即道：「好。看來小曼真對趙姑娘親眼有加。」

  顧小曼白他一眼：「青眼有加的明明是你吧，不過我倒要多謝你了。趙菊花能跟著你多學些東西，說不定將來還真能成為商界的翹楚之輩呢。」

  「該說的都交代得差不多了，我還有事……」張彼得話還沒說完，顧小曼便豪爽地揮手：「好啦好啦，知道你忙，有空再會吧！趙菊花應該正在美容館中，你空下來之後直接去找她便是。」

  顧小曼如昨天一般，直奔胡四的房間。傷口雖然還未癒合，但因著及時消毒處理的緣故，流出的濃汁已經少了不少，味道也就沒有昨日那般刺鼻了。顧小螞蟻走進房間中，胡四的眼睛便睜開了，顯然精神比昨日好了不少，竟然還順利地咧出一個不怎麼好看的微笑。但如果不是胡四太過虛弱，笑都十分勉強，他笑起來應該是極為好看的。

  顧小曼陪著胡四說了幾句話，又問問照顧他的小學徒情況如何，小學徒如實告知後，卻又眨眨眼補充道：「顧老闆，今日扶老闆也來國醫堂中了。」

  「哦？他在？」顧小曼驚奇道。扶昊予和張彼得一樣，是個大忙人，平時難得能見到一回。雖說國醫堂是他手中產業，但他在萬縣開的鋪子可不少，每天一處逛一小會兒可都逛不完。

  

  「在病歷廳中，扶老闆先前吩咐我說，看到顧老闆您來了，便告知你一聲。」小學徒道，「要不您先去扶老闆那兒？我一直照看著胡四呢，出不了差錯。」

  「好，又沒說信不過你。」顧小曼轉頭對胡四一笑，朝病歷廳走去。胡四一直睜眼凝望著她的背影，直至看不到，才艱難地閉上雙眼。

  扶昊予雖然身為國醫堂真正的幕後老闆，又深諳醫理，卻很少出現在診室中問診，大多數時候都是獨自一人研讀病歷。若是有大夫們解決不了的問題，再出面與他們一同商討。顧小曼進門時，正看見扶昊予雙手捧住書卷，細心研讀的模樣。

  見顧小曼進門，扶昊予只淡淡抬頭一瞟，示意她坐在旁邊座椅上。不驚不擾，淡然如初，果真是可以用來欣賞的優雅。顧小曼坐在一旁，隨手拿本病歷翻了翻，卻覺著看不進去，不斷換著一本本病歷。

  扶昊予終於抬頭：「看病歷與看書相同，需平心靜氣，不受外物所干擾。」

  顧小曼不是不懂這個道理，只是她醫書也沒少看，該看的時候自然會去看。可是顧小曼生性好動，比起專研理論知識，更喜歡臨床實踐一些，她起身道：「不若我們都別看了。」

  「嗯？」扶昊予輕輕放下手中書，眼中浮現探究笑意。

  「對於醫者來說，學究知識固然重要，但臨床診斷也不可缺少。看你整日研讀，恐怕是少有機會問診病人罷？不若我們現在去診室中實踐一番。再說你作為國醫堂的大老闆，坐診大夫一把手，哪兒有不露面的理兒。」顧小曼拍手道，不由分說便拉著扶昊予出了病歷廳。

  扶昊予自然看得明白，顧小曼是不願靜坐研讀病歷，才義正言辭說出這些話。但她說的的確不無道理，因此便輕笑隨她去了。國醫堂的診室不少，雖然現在所有大夫都在坐診，但還是空出來兩間。顧小曼一人的話還會去給郭大夫幫忙，但哪兒有帶著大老闆扶昊予去幫忙的理兒，因此兩人找了個空診室，再喊上幾個輪班休息的學徒，一塊兒開始問診。

  來國醫堂看病的，誰不知道扶昊予是國醫堂的大老闆，又有誰沒聽說過顧小曼的大名？因此不一會兒時間，診室就開始滿負荷運轉。出乎預料的是，雖然是第一次與扶昊予配合，兩人卻十分默契，一舉一動仿佛契合對方心意一般。只一個眼神，一個手勢，甚至什麼還沒來得及表示，對方就通曉是何病證，想要用什麼藥，針灸何處。整個診室忙而不亂，井井有條，效率比別的診室高出許多。

  以往自個兒坐診，或是在郭大夫的診室幫忙時，顧小曼都是一人解決問題，除過下來之後會有討論，問診時幾乎不和他人交流。而和扶昊予一塊兒問診，她才終於體會到與人合作是多麼美妙的一件事。亦或是……只是和扶昊予。

  送走最後一位病人，顧小曼勞累一天，不僅不覺得疲憊，反而頗有種神清氣爽的感覺。扶昊予指點完小學徒，對她微微一笑：「今天一天甚是辛苦，不若一同去隔壁春雨樓大快朵頤，犒勞自己一頓如何？」

  扶昊予認定顧小曼不會拒絕，可是卻在她臉上看見了為難的神色，他心裡驀地一沉，卻面不改色笑道：「不方便嗎？」

  「今日我和郭大夫約好，去他家用晚膳。」婉拒了扶昊予的請求，顧小曼莫名覺得心虛，又弱弱道；「不若就當我欠你一頓，改日我請你如何？」

  不料才說完，郭大夫就進了診室：「顧大夫，我那邊已經收拾妥當了，我們出發罷。」

  郭大夫話說完，人也跟著進了診室，見顧小曼與扶昊予兩人站在房間中央，氣氛微妙。郭大夫就算再遲鈍，也感知得到不對勁，年輕人的那點兒小心思，他又不是沒經歷過！郭大夫一咳嗽，邀請道：「扶大夫也在啊，若是不嫌棄的話，不若一同前去寒舍，嘗嘗拙荊的手藝？」

  「怎會嫌棄。」扶昊予抱拳一笑，「與郭大夫相識多年，我還一次未去過您家中，今日受到邀請，自當感激。」

  兩人有說有笑的，倒把顧小曼給落到了後頭。她不禁汗顏，怎麼總有一種岳父見女婿的奇怪感覺……

  郭大夫的家雖在城中，卻離鬧市又一些距離。國醫堂大夫的薪資不差，郭大夫卻住在市井商販聚集處的偏僻小街中。雖這一塊住的都是商販，但並非賣東西的鬧處，因此反而顯得有些清幽，卻也不像甲子巷那般清冷，充滿人情之味。此時正是各家各戶回家吃飯的時間，因此一路上難得見到幾個人，卻能聞到陣陣飯菜香味，激起胃中的食慾。

  拐進小巷，三人在掛有「郭」字樣的小院前駐足，隔著高牆看不清楚，但有綠色青葉從牆上竄出。顧小曼問：「這便是郭大夫的家？大隱隱於世，到真有隱士之風範。」

  郭大夫一擺手：「既然我們人都出了國醫堂，還喊什麼大夫，喊我一聲郭叔叔便好。」

  他嗓音渾厚有力，還未敲門，院門便被一婦人打開了：「回來啦？想必這位便是小曼姑娘吧？這又是？」

  婦人欣喜地迎出來，拉起顧小曼的手，又把視線移向扶昊予，看了小半會兒方才想起：「哎喲，不是昊予小弟麼？這麼多年沒見，差點兒沒認出來，快進來坐。飯菜剛剛做好，還熱著呢。」

  扶昊予與郭大夫相識多年，與郭大夫的妻子見過也是常理之中。四人說笑著走進正廳落座，桌上擺滿各式菜餚，雖然樣式各類，菜品豐富，卻毫不奢侈張揚，都是尋常家宴的常見菜。菜香撲鼻而來，浸入臟腑，顧小曼只覺胃口大開，不顧形象地開始大快朵頤。

  郭大夫和郭夫人都是知書達理之人，更是把顧小曼和扶昊予當做小輩，甚至兒女一般，慈藹之色快溢出來了。顧小曼知道他們女兒常年不在家中，自然體諒得緊。一瞬間地抬頭和扶昊予對視，竟生出一種一家人的感覺。仿佛從今往後，和他一起還有許多許多像這樣吃飯的機會。

  既是宴會，自然要配好酒，然而扶昊予和郭大夫都是不喜飲酒之人，四人只以果茶代酒，互相舉杯。沒了好酒，一頓飯的時間再怎麼也不會太長，因此日光還未完全消去之時，四人便將桌上菜餚掃蕩一空，再多閒聊幾句。顧小曼和扶昊予告辭離去，郭大夫便起身送客，堅持要將他兩人送到巷子外。

  然而有的時候，幸福就是這麼稍縱即逝。顧小曼不過經歷兩天的愜意時光，卻在接下來短暫的一刻鐘內，被巷子中市井平民的驚呼聲中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