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花柳

  顧小曼雖然身為國醫堂的老闆，但進了門的病人，總歸沒有轟出去的理兒。姚茂才在萬縣雖然比不過扶昊予的勢力，但好歹曾經也是縣城一霸，若是把他從國醫堂趕走，又不知要鬧出多大的輿論。顧小曼安慰自己，雖然國醫堂是醫館，但也是賺錢生意，哪兒能放著送上門來的錢不要呢？既然不能趕走姚茂才，那麼她躲還不成嗎！

  顧小曼心虛一般地朝郭大夫笑笑：「郭大夫，我再去後面看看胡四的情況如何。」一邊說還一邊擠眉弄眼，指望郭大夫能夠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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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在場的另外任何一人，估計都能看懂顧小曼的意思，放她離開了。但郭大夫可是國醫堂中出了名的一根筋，他鬍鬚一橫，拉住顧小曼：「方才不是才看過了嗎？」

  郭大夫看不懂顧小曼表情是想表達什麼，但他也看出了不對勁，皺眉問道：「胡四他病情又惡化了？」

  短短兩句話的時間，一陣惡臭飄進診室，緊接著姚茂才便被僕人攙扶進來了。他一身味道大得驚人，別說是顧小曼了，診室中其他人都忍不住用厭惡的眼神看去。他每走一步，還忍不住地呻吟，可見病痛究竟有多可怕了。然而病已入骨，姚茂才居然還有心思環顧診室，最後將目光停留在顧小曼身上：「這位姑娘，怎的看起來好生面熟？」

  看著他油膩乾瘦的臉，毫不遮掩的猥瑣目光，顧小曼更覺得噁心，直直走了出去。老遠還能聽見姚茂才在後面喊的聲音：「這位姑娘？」

  郭大夫一眼就能看出姚茂才得的什麼病，此刻見他病入膏肓了還能對小姑娘家的糾纏不休，內心更是厭惡，覺得明了來了他為何會患上花柳之病。郭大夫嚴厲地咳嗽一聲，把姚茂才給嚇住了，這才吩咐一個小學徒前去問診，先了解一下情況。

  或許是為醫多年積攢起來的威嚴，使得姚茂才不敢在郭大夫面前太過張揚，只喃喃道：「方才那姑娘，怎麼越看越像顧家寨那個？」

  姚茂才自從患病後便兩耳不聞窗外事了，每天幾乎家門都不出，自然不知道如今顧小曼在縣城中有多威風。但他不知曉，並不能代表他的僕從。僕役們自然知道，最近一個叫顧小曼的女子在萬縣很是風光，不僅開了美容館，還是國醫堂的坐診大夫、幕後老闆。很不巧的是，他家老爺曾經看上過一個山野村姑，也叫顧小曼。不過那個顧小曼，居然死活不肯嫁給自家老爺，在婚禮當天撞牆自殺了！本來除了名字一樣，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人，直到方才僕從看到顧小曼的臉。

  好像……還真就是同一個人？僕人打了個哆嗦，拉著自家主人的手臂，一個勁兒使眼色求他不要多說。眼看姚茂才的病一天天加重，僕從們都知道自家主人活不長了，因此才會想著在他死之前多撈些油水，若是顧姑娘發火把姚茂才趕出去，他的病沒得治，那麼他們從誰那裡拿工錢啊！

  好不容易安撫住姚茂才的情緒，小學徒也問得差不多了，走到郭大夫身邊低聲耳語。小學徒問的都是一些最基礎的，比如什麼時候得的病，得病後有沒有進行過風月之事……聽完小學徒的話，郭大夫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最後終於強忍著鎮定下來，黑著臉走到姚茂才面前：「聽說你家中有許多姨太，得了病的，恐怕不止你一人罷？」

  郭大夫為人正直，對淫邪之事向來鄙視，又對縣城裡各類八卦不感興趣。因此直到方才小學徒這麼一說，他才知道縣城裡居然還有姚茂才這鼎鼎大名之人。聽聞他日日笙歌，私生活嫉妒淫亂，一人竟有好幾房姨太后，更加覺著看不起他。但郭大夫為醫多年，各色各樣的病人都見過，抱著要對病人負責的態度，硬生生壓下心中鄙夷。

  姚茂才先還是昏昏沉沉的樣子，聽到郭大夫的詢問後，表情尷尬，吞吞吐吐道：「是，是有幾個……」他臉色苦兮兮的，「可我都病得不生不死了，哪兒還顧得上她們啊！」

  郭大夫橫眉冷笑：「你的花柳病，可不是在家中染上的吧？」

  「那當然，家裡那幾個我還能不知道？西街的姑娘那麼多，我哪兒知道是誰？」西街是萬縣出了名的風月之所，縱然郭大夫再不關心時事，也是知曉的。姚茂才昏沉著說完上半句，猛然覺得不對，怒道：「你不是大夫麼？不給我看診，問這些無關的事作甚！」

  其實姚茂才的病，說難不難，說簡單卻也不簡單。郭大夫最擅長的便是這類疑難病症，他冷著臉不再多說，仔細望過姚茂才面色，稍稍把脈，便起身開藥去了。將藥方交到姚茂才手中後，他才厲聲道：「你身體中正氣已虛，邪氣旺盛，早已深入身體各部。若是每日早中晚按時灌服三次此藥，有八成機率保住性命，但仍會有些許後遺症，到時候再對症下藥，好好調理便是。」

  「只有八成機率？你這什麼野雞大夫！」姚茂才不等郭大夫說完便開口大罵。郭大夫橫他一眼，背過身道：「這八成機率，還需要你每日飲食規律，不思淫邪之事，更不能做。否則性命是保不住了。你若是信不過我國醫堂，自可不去取藥，全憑你自己定奪。」

  郭大夫話音剛落，幾個小學徒便圍上來將姚茂才一行人「請」出診室。

  「什麼破醫館，敢對我姚茂才這態度！老子遲早拆了你這店！」姚茂才滿心怒火卻無力發泄，只得坐在地上罵罵咧咧。幾個僕從更是害怕他早早死去，一個二個好說歹說，終把他勸去取了藥。其中一個僕從看他恨恨的樣子，害怕姚茂才對國醫堂懷恨在心，不肯按時服藥，便一邊扶著姚茂才往家中走，一邊勸道：「老爺，我知道您氣不過，我們姚家在萬縣何曾遭受過如此待遇！這國醫堂算什麼，您風光的時候，國醫堂的老闆還不知在哪兒吃奶呢！現下當務之急是養好身子，等您身體好了，再報復也不遲。方才您不是看到一姑娘嘛？我也看著眼熟得緊，後來想了想，似乎是顧家寨的顧小曼……」

  姚茂才一個機靈，渾濁的眼珠倏地瞪圓了：「什麼？顧小曼，她，她不是撞牆死了嗎？」

  「我也奇怪著呢，當初我們幾個可是親眼看見她撞牆，頭破血流的，可慘了。」僕從思考道，「但我不會看錯，今天那就是顧家寨中的顧小曼，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那張臉！至於究竟怎麼一回事，老爺您到家好好休息，我們下來去查查。」

  顧小曼只以為自己已經逃過了和姚茂才的衝突，哪兒能想到，居然只是開始……

  直到姚茂才一行人走遠，顧小曼才回到診室中。才幫忙診治沒幾個病人，便到了午飯時間。大夫雖然忙碌，但也是要吃飯的——這也是顧小曼給國醫堂定下的規矩，不管病人又多少，正午時分必須空出半個時辰用來吃午膳。

  上一世身在現代，太多醫生都是因為過度勞累、飲食不規律而引得一身病。而現在醫生資源本就稀缺，要是大夫自己出什麼意外，還哪兒找得到人來醫？而且出於人道主義，也不能讓大夫二十四小時不停工作，因此顧小曼在休息時間上，給定下的規矩是很嚴的。同時，國醫堂給大夫、學徒配置了專門的小食堂，每日的飯食都經過精心搭配，保證營養得當。顧小曼和郭大夫一同討論病例，沒注意便坐到了單獨的一桌小桌子上。

  郭大夫後知後覺地想起顧小曼離開診室時，正是姚茂才來的時候，姚茂才一走，顧小曼又回來了。他早已把顧小曼當做自己的女兒看待，再怎麼遲鈍，也看得出她的反應有些不對勁。看著四周沒人，郭大夫關心道：「顧大夫曾經與那個叫姚茂才的出現過什麼摩擦嗎？」

  「哪兒有啊！」顧小曼大手一揮，下意識便否認。但想著郭大夫是真心關心自己，他也不算是外人，這事兒又不大，沒有瞞著他的必要，便半真半假笑道：「算是，有過一點兒小衝突吧。」

  「從前我家裡窮，娘身體不好長年吃藥，爹爹腿又摔瘸了，家裡沒了賺錢的法子。爺爺奶奶便想把我嫁給姚茂才當九姨太，也好得點兒彩禮錢補貼家用。我看姚茂才那好色的樣子，哪兒能同意啊，當時傻乎乎的一頭撞牆想要自殺，嚇退了來逼婚的姚茂才一行人。誰知我竟然沒死成，從棺材裡面醒了過來。從那以後，我便發誓一定要擁有保護自己的力量，再不讓這種事情重演。於是開始在縣城裡賣賣草藥，做生意，終於一天天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顧小曼淡然一笑，「事情都過去好些時候了，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何況現在他也惹不起我。就是看著姚茂才那張臉，總還是有些膈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