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文完
2024-08-16 21:36:50
作者: 栗舟
全文完
容因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是一個商戶的女兒,某日跟隨父母舉家搬遷至淮陽。
初到一處新的宅院,容因頗為好奇,四處悄悄看看,根本掩飾不住滿心興奮和激動。
恰在這時,母親告訴她,隔壁院兒里那戶人家有一個和她年紀相仿,伶俐可愛的小姑娘。
容因頗有興趣,想找上門去交個新朋友,只是到底羞怯,不敢貿然登門,於是偷偷央了母親身邊的侍女替她架了梯子,爬上與隔壁院子那道相鄰的院牆張望。
誰知,沒見到什么小姑娘,卻瞧見茂密的榆樹枝幹下面擺了一架藤椅,上頭躺著個曬日頭的少年。
只是那少年卻有些古怪——
明明是和暖的春日,日頭好得很,他身上卻還蓋著層冬日裡那種厚厚的絨毯,像是極其怕冷。
可他又生得真好看吶。
陽光從枝葉間的罅隙里流瀉出來,輕輕柔柔地拂在他面上,使那張瑩白的面容顯現出一種溫潤的像玉石般的光澤。劍眉微揚,眼尾銳利,濃密的烏髮腦後,髮絲順著兩肩垂落下來,宛如一副好看的丹青。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面容比常人少幾分血色,顯得青白,細碎的光斑落在他臉上,近乎透明,瞧著病歪歪的。
可即便這樣,他也依舊是好看的。
比她從前見過的大多數人都要好看得多。
容因再三瞧了瞧,搖頭輕輕嘆聲,臉上露出惋惜的神色——
好可惜,他身體瞧著不是很好的樣子,不能叫他一起出來玩了。
似乎是這聲嘆息驚擾了他,少年倏忽睜開雙眼,一雙黑眸清寒如墨,幽冷的目光直直射過來,嚇得容因心跳都漏了一拍。
見只是個梳著丱發、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他神色和緩許多,蒼白的唇瓣輕輕翕張,嗓音帶著細微沙啞:「你是什麼人?為何在此窺探?」
容因忍著心口慌亂的跳動,揚起一張笑意盈盈的小臉:「我叫容因,今日剛搬來,往後要與你做鄰居呢。漂亮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呀?」
少年輕輕抿唇,薄薄的眼皮上浮動著明亮細碎的光。
他說:「祁晝明。」
明明只是那日趴在牆頭看了一眼,容因的心神卻一下子全都跑到她的漂亮哥哥身上去了。
一連幾日跟在阿娘身後問東問西,話里話外全是問隔壁人家的境況。
阿娘倒不曾想到自家小丫頭心懷不軌,只當她是好奇,於是把自己知道的那些都悉數告知於她。
聽阿娘說,隔壁那戶人家的老爺是這淮陽郡主簿,為人清正和善,夫人蕙質蘭心,容貌也是上乘,故而生下一雙兒女,長相也都極為惹眼,個個聰明靈慧。
唯一不順心意的,便是那家小公子自幼體弱多病,是個藥罐子,聽說是娘胎裡帶出來的弱症,不大好治。
阿娘說起其中那個漂亮哥哥時口中不無惋惜,可容因心中卻不以為然。
他都已經生得那麼好看了,又聰明,若是身子也強健,那豈非樣樣出挑,是個全人?
她從前聽嬤嬤說過,人若是樣樣都好,那反倒是不好了。老天爺不會讓那麼完美無缺的人長久,總是要留點兒缺憾的。
說不定就是因為他身體不夠好,來日反倒能夠活得長呢?
但這樣的歪理她到底只敢在心裡偷偷想一想。
那日以後,容因日日都搬了梯子去牆頭看她的漂亮哥哥。
時日一長,她發現漂亮哥哥雖總是神色懨懨地掀起眼皮掃她一眼,便自顧自坐在樹下闔眼休憩,全當她不存在,冷淡至極,可卻也從未出言趕她離開。
而且不知是不是她自作多情,她總覺得他也是盼著她的,甚至很可能每日都是故意在樹下等著她來。
這麼一想,她爬牆爬得更有動力了。
祁晝明這幾日多了件新奇事供他解悶——
那日風和日麗,他難得起了興致,命小廝將他推到院子裡那株榆樹下小憩。
誰知一睜眼,竟瞧見牆頭上露出一顆圓溜溜的小腦袋。
一雙烏黑明亮的眸子直勾勾盯在他身上,眼底是絲毫不加掩飾的探究和好奇。
一問才知,是鄰家的小丫頭。
回房之後,想起她臨走前的說自己明日再來看他的話,祁晝明難得起了一絲興味,想看一看那小丫頭接下來還要做什麼。
左右這幾日阿娘帶了小月亮去揚州探親,父親整日忙得腳不沾地,祖母成日叫上一群老姊妹打葉子牌,只剩他自己在府里悶著無趣。
於是第二日,他照舊出現在了榆樹下。
可誰知那小丫頭看著臉皮厚,實際卻膽子小得很。
依舊只會露出毛絨絨的腦袋盯著他發呆,待他看過去時,便立即揚起笑臉,沖他露出一抹甜甜的笑。
那笑太過明媚了些,有些晃眼,於是他總是很快便閉上眼,不去看她。
後來,她一連爬了大半月的牆,也只頭一日與他互通姓名時說了那幾句話,此後連叫一叫他的名字都不敢。
到這時他原本已然該覺得無趣,可沒想到,竟仍然鬼使神差地日日去赴那沒頭沒腦的「約」。
天氣一日日轉暖。
入夏之前,下了最後一場綿綿春雨。
清早起來,院子裡那株榆樹上新長出的葉子經細雨一澆,越發青蔥。
祁晝明坐在廊下看了半晌,忽然轉頭去喚小廝。
「你去隔壁院子遞個消息,就說今日下雨,不必來了。」
雖說他料想今日這天氣,她應當不會再冒雨爬牆。
可萬一呢?那小丫頭瞧著就呆愣愣的,一臉傻氣,也不是沒有可能做出這種傻事。
「嗯?」小廝撓撓頭,滿頭霧水,「小公子,遞給誰呀?」
「旁邊新搬來的那戶人家,有個小女兒,你可知道?去知會她一聲。」
少年嗓音談不上清亮,介於孩童與男人之間,帶著這個年紀特有的沙啞。
「哦」,小廝察覺出他已有些不耐,不敢再多問,忙撐了傘走入雨幕。
只是直到叩開隔壁那戶人家的院門,都滿腹狐疑——
他家小公子,究竟何時同這家的小女娘有了來往?聽那話音,那小女娘今日本還是要來赴約的。
容因聽到消息時,先是一愣,繼而騰地一下從梨木圓凳上蹦起來,躥得老高。全然忘了,她此刻正在用飯,阿娘就坐在一旁。
太好了!
漂亮哥哥往日裡果然是在等她的!
那是不是說明,他是願意同她做朋友的?
容夫人納罕地瞧著歡欣雀躍地小丫頭,好不容易等她安分下來,一把將人按在圓凳上,肅著臉問:「因因,你老實說,祁主簿家的公子怎會突然著人給你送口信?你瞞著阿娘偷偷去過他們家了?」
若是如此,可算得上是大大的失禮。
自搬來這裡,她還不曾登門拜訪過祁家,只頭一日命管家送去些許薄禮,算是問候。
只因自家是商戶,而祁家老爺確實在朝為官的。
若叫人知道,難免會說他們有意攀附。
更何況,聽聞他家夫人出門去了,這幾日都不在府中,她此時上門,多有不便。
可這丫頭怎麼卻不經她知道便同他家扯上了關係……
小姑娘聞言,暗道不好,忙低下頭,絞著手指,一副垂頭喪氣的模樣,可憐極了。
容夫人卻見慣她這一套,絲毫不為所動。
於是,小姑娘便只能老老實實交代:「我想看看隔壁院子裡是否真像阿娘你說的一樣住著一個與我年紀相仿的小女娘,就……讓杜鵑姐姐幫我架了梯子。」
容夫人一怔,險些氣個仰倒。
但即便如此,容夫人對著這張粉雕玉琢的小臉,仍舊拿她沒有辦法。
不僅如此,還被這小丫頭痴纏著,不得不允諾她隔日帶她去祁府登門拜會。
去祁府那日,容因難得無需嬤嬤來叫,便自己起了個大早。
她穿了自己最好看的一身衣裙,湖綠色的春衫配上同色羅裙,就連頭上用來束髮的綢帶都是這樣生機盎然的顏色,越發襯得她膚白如雪,水眸靈動。
裙裾搖曳間,宛如一隻輕靈的蝶,瞧著就讓人心生歡喜。
祁晝明被聽母親身邊的侍女說有客到訪,請他出來一見時,還納罕。
他身子弱,父母從來只讓他待在院子裡
轉眼間,容因笄年已過,可被容夫人嬌寵得無拘無束,半點兒不像淮陽城裡那些整日悶在繡樓里,規行矩步的大家閨秀,成天到處跑跑跳跳,輕快得像只燕子。
可架不住她人模樣生得好看,又不蠻橫嬌氣,做起事來也進退合宜。
若真到了必要的時候,亦能拿出一副大大方方、妥帖知禮的做派,絲毫不露怯,故而及笄禮一過,便有不少人家上門提親。
容夫人聽聽那些媒人的說辭,再瞧瞧自家尚且懵懂無知如孩童,整日只知圍在祁家那位小公子身邊「哥哥」叫著的小丫頭,不由發愁——
怪她將這丫頭的性子養得太肆意了些,將來嫁了人,夫家多半便不肯再如此縱著她了,到時她該多難受?
越想便越發不肯將女兒許人家,只恨不得將她一直留在自己身邊才好,議親的事遂也耽擱下來。
這一耽擱便近兩年。
直至眼看身邊適齡的女孩兒都一個接一個商定了親事,容夫人這才重又將此事記掛起來。
某日,容因興高采烈地從外頭回來,迎面便撞上阿娘,被她手中那一疊男子的畫冊打了個猝不及防。
「阿娘,我不想嫁人,我想一直陪你。」少女上前,扯著容夫人的衣袖嗓音軟軟地撒嬌,一如幼時。
這招她從小到大,屢試不爽,想來應該能應付一陣子。
容夫人果然心軟,可很快又醒悟過來。
想了想,她狠下心,肅容道:「別在這裡插科打諢的。我看你沒嫁人卻也沒整日老老實實待在府里陪著我,成天都不知道野到哪裡去了。」
「我哪有……」
一邊說著,容因將藏在袖袋裡的那封信偷偷掖得更深了些。
方才她不過是去祁府尋了一趟阿姮,只因聽說祁晝明從鄴都寄回了家書,其中也有給她的一封。
她這半年來,已比從前在府里待著的時間長了許多了。當然,歸根結底是因祁晝明年前去了鄴都,至今未歸。
年前祁晝明的一篇文章被郡守賞識,舉薦給了瑞王殿下。
聽聞瑞王得知後,讚嘆有加,定要與他見上一面。於是還不等過完這個年節,郡守便親自備了車馬,著人將他護送去了鄴都。
祁晝明一走,容因始終覺得一顆心空落落的,沒了玩樂的興致,就連今日阿姮約她去茶樓聽戲,她都婉言拒絕。
當然,最主要的是她心裡還記掛著祁晝明寄回的這封信,她還尚未看過。
這是祁晝明離開淮陽後寄回到她手上的第六封信,一月一封,從不缺席。
信里還是那些叮囑了她許多次,聽得她耳朵都要起繭子的話——
要她乖乖聽阿娘的話,不要惹事,不要陪阿姮一起到處亂跑,最後還說,即便如今天氣熱,夜裡睡覺也要記得蓋上一床小臥被,否則會著涼。
字裡行間都是他平日裡那副冷淡的口吻,可容因捧著這封信反反覆覆看了許多遍,每看一遍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原本依照祁晝明許諾她的,定會在容因生辰前趕回來。
誰知期間卻發生了件大事——
御史中丞家的公子楊榮來淮陽圍獵,恰逢那日祁姮約了容因去城外秋水庵求籤,途中無意間窺見容因幃帽下那張清麗的芙蓉面,色心大盛,當即便著下人前去打問,是誰家的小娘子。
言辭間甚至不曾問及容因可有婚配,其勢在必得之意幾乎不加掩飾,可謂囂張至極。
幸而被郡守得知此事。
有與祁父的同僚情誼在,又有先前對祁晝明的賞識,一顆心自然有所偏向。
得知那小女娘與祁晝明自小青梅竹馬,感情甚篤,當即便修書一封,快馬送去鄴都。
彼時楊榮早已大張旗鼓地登過一次容府的門,更為可笑的是,他還命人擡了了許多聘禮,放言七日之後將帶她一起回鄴都,嫁與他為妾。
容家只是商戶,御史中丞卻官從四品,若想拒婚,簡直猶如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一時間,局面似乎已是板上釘釘。
楊榮前腳剛走,阿姮便得了消息匆匆趕來容家。
「我們束手無策,可兄長如今人在鄴都,又得了瑞王殿下的賞識,說不準他會有法子,因因,你就告訴他吧。」
容因卻覷著楊榮帶來的那些聘禮,沉默地搖了搖頭。
「你兄長孤身一人前往鄴都,本就無人照應,已然很艱難了。若還要因這樣的事替我斡旋,得罪一個如此顯赫的官員,他的前程說不定便要葬送了。我不能拖累他。」
阿姮隨了祁大人的性子,自幼脾氣硬,生性剛烈,素來不肯吃虧。
聽她說完,當即怒道:「那怎麼辦?要不我乾脆找人拿麻袋將他套了,揍上一頓然後扔進河裡餵魚!左右那勞什子的御史中丞遠在鄴都,說不定也查不到咱們頭上。」
言罷,她擼起袖子便要往外沖,卻被容因一把拽了回來。
「不可。此事已鬧得人盡皆知,到時楊家即便查不出,也難保不將怒火撒在我身上,左右我家只是普普通通一介商戶,沒什麼人可以倚靠,在那些人眼裡,如同草芥,根本不必顧忌。更遑論他若在淮陽出事,恐怕就連淮陽的一眾官員都要遭殃,到時難免累及伯父……」
「那,那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少女氣紅了眼,晶瑩的淚珠在眼眶裡打轉。
容因卻忽然笑了笑:「無事,大不了我便逃,帶著爹爹和阿娘還有弟弟,去南地、去北疆討生活,天高地遠,他總不可能為我追到那裡去。想來也就是圖個新鮮,過一陣子他離開淮陽,便將此事拋之腦後了。」
「那……我豈非見不到你了?」
「無妨,我一定還會回來的。我答應你。」容因握著阿姮的手,柔聲寬慰。
她還沒有等到祁晝明回來替她賀生辰,定會安然無恙地回來,不叫他掛心。
三日後,一家人帶著祁父提前為他們準備好的公驗,輕裝簡行,於深夜出城。
府中婢僕皆已於白日遣散,入夜之後,偌大一座府邸已然成了空宅。
馬車上,容因看著父母憔悴的面容,心底沉甸甸的,幾乎被愧疚填滿:「阿爹,阿娘,對不住,是我連累你們了。往後我定安安分分地待在你們身邊,哪兒也不亂去。」
若是那日她沒有和阿姮一起出城,興許便不會遇上這樁禍事,時至今日,她想起來仍忍不住覺得懊惱。
容夫人勉強沖她寬慰地笑笑,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傻孩子,說什麼傻話呢。你是阿爹阿娘的女兒,無論到什麼時候,都談不上拖累。」
然而,馬車剛出城,驚變陡生——
車夫驟然勒緊韁繩,馬匹嘶鳴一聲,生生停下了步子。
「嘖嘖嘖,小娘子,你跑什麼呢?本公子原本都說了要留足你七日讓你同父母好好話別的,如今你這……豈不是叫我為難麼?」
令人作嘔的話音在馬車邊響起,容因不必看也知道,馬車外此刻是怎樣一番情形,掌心一片冰涼,忍不住顫慄起來。
容夫人察覺出她的恐懼,原本膽怯的一顆心卻突然堅定起來。
她抖著唇開口,嗓音卻無比清晰:「楊公子,我兒不願,你又何必苦苦相逼?這天下好女如此之多,還請楊公子去尋個兩情相悅的人,放過我兒吧。」
楊榮聞言,面上閃過剎那間的怔忪。
但很快,卻突然大笑起來:「兩情相悅?本公子是什麼身份,但凡被我看上的小娘子,不論她悅不悅我,都得乖乖在我身邊侍奉,你家這小女娘,也不例外!」
說罷,大手一揮,指使身邊小廝上前將馬車上的人拖拽下來。
半炷香後,楊榮看著被人擒住雙手,無法脫身的容因,獰笑著上前,大手掐上她下頜,目露凶光:「險些讓你逃了,沒想到你竟還是個有膽子的。不過無妨,本公子最喜歡你這種聰明又有主意的小娘子。」
容因絕望地閉上眼,不欲去看那張讓她胃中翻騰的臉,長睫簌簌,頰邊滾落晶瑩的淚珠,宛如折翼的雀鳥,柔弱可欺。
楊榮卻因此愈發亢奮,眼底閃爍起殘虐的凶光。
他幾乎已經迫不及待了,只要想到這樣漂亮的美人被自己親手,一點一點摧折,他只覺渾身上下的血都瘋狂涌動起來,心底無比暢快。
「帶走!」
然而,他話音剛落,一道飛矢破空而來,越過重重人影,直中他肩膀。
楊榮大叫出聲,一張臉痛苦地扭曲。
轉頭去看時,卻見一人跨坐於高頭駿馬之上,尚呈雙臂張弓之勢。
方才那支暗箭,毋庸置疑,出自他手。
相隔太遠,看不清那人面容,亦無法辨認身份。
楊榮見他孤身一人,只當是路見不平的尋常人。
他低啐一聲,冷聲吩咐道:「哪來的宵小,多管閒事,竟敢重傷本公子。去,把他給我殺了!」
容因趁亂逃到父母身邊,本欲乘機先走,誰知臨上馬車前,忽然目光一頓。
她眼睜睜看著,遠處火光大盛,似乎有人執起重重火把,照出隱在暗處的一輛馬車。
而後,一道頎長的白色身影緩步而出,無視周遭兇險的搏鬥,向她步來。
相隔太遠,容因看不清那人是誰。
可心中卻有一股強烈的預感告訴她——
是祁晝明。
父母的催促聲在耳邊一疊聲地響,容因腳下卻像生了根一般,怎麼也轉不開眼。
直到那人一步一步,踱到她面前。
當年榆樹下冷聲質問她緣何爬上牆頭的少年如今已長成風流倜儻的青年模樣。
一襲玄色狐裘大氅,裹著僕僕風塵,面色仍如少年時,較之尋常人蒼白許多,透出幾分孱弱,卻身姿頎長,脊背挺得筆直。
他看著那張少女淚痕斑駁的臉,艱難藏下眸底深沉的痛色,啞聲開口:「對不住,我來晚了。」
收到郡守送來的信件,他當即向瑞王借來人手,馬不停蹄朝淮陽趕來。
可惜他自幼體弱,不善騎術,生生拖到今夜回城。
是他無用,害她受苦。
只這一句話,容因心中滿腹委屈好似突然再也抑制不住般急於傾倒出來。
少女一頭扎進他懷中,低聲嗚咽,每抽噎一聲,都讓他心口被撕扯般抽痛。
黑眸蘊著驚人的寒意,眼底雲濤翻湧,久久難平。
良久,容因心緒漸漸平復下來,仰頭看他,桃腮敷粉,似是羞赧。
可又強忍羞怯,直直迎向他雙眼:「不晚,你來得剛剛好。」
祁晝明怔了怔,眼底終於浮出一絲笑意,長指輕輕撥開她額前亂發,以一種從未有過的溫柔口吻,低低開口:「那小丫頭,不知我此時向你提親,晚不晚?」
夏風如水,將少女含羞帶怯的嗓音捲入夜色,掠過每一處林梢,每一片枝葉。
她說:「只要是你,何時都不晚。」
完結啦,感謝一直看到這裡的寶貝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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