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2024-08-16 21:36:13
作者: 栗舟
第69章
第69章
半日過去,容因眼皮上的浮腫消下去大半,好歹不再是先前睜都睜不開的模樣。
碧綃受她囑託,帶了個小廝前去牙行問宅子。
分明只少了一個人,可她卻覺得似乎空蕩了許多。
眼睛腫著,話本子便看不成了。
可她又必須給自己找些事來做,否則便很容易想起某個油鹽不進的倔驢。
正覺得鬱悶時,院門外忽然露出一個靛藍色的小身影。
她眼前一亮——
「懿哥兒。」
一打眼,祁承懿便瞧見她沒精打采地躺在矮塌上,眼皮浮腫得厲害。
玉雪可愛的圓圓臉蛋上,小眉頭輕皺了下。
「你說你怎麼成天這副要死不活的模樣?總叫人替你擔心,真不省心。」
他背著小手在容因面前站定,濃黑的劍眉深深擰起:「你這是怎麼弄的?眼睛怎麼成了這副鬼樣子?」
看他這副一本正經訓話的模樣,少說日後也能撈一個知州知府之類的官職噹噹。
「昨夜風大,不小心被吹進了東西,已經沒事了」,她眨眨眼,從善如流地道。
說完,她又笑起來,「所以懿哥兒平日裡才得好好關心關心我啊。你看,你像今日這樣多來陪陪我,我一下子就好了大半,眼睛都不覺得疼了呢。」
「切,你慣會花言巧語,我才不信你」,小奶糰子不屑地輕哼一聲,撇過頭去。
嘴角卻不自覺翹得老高。
「懿哥兒,你過來」,容因忽然朝他招了招手,眼底藏著一絲促狹。
「做什麼?」小奶糰子睨她一眼,語氣雖不悅,卻還是昂首挺胸地邁著小短腿朝她踱了過去。
容因臉上笑意的褪去,換上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手指著自己浮腫的眼皮:「懿哥兒,你瞧,我眼睛腫得這樣厲害,你能不能給我抱一抱,捏一捏?」
「你,你」,小奶糰子一臉震驚,瞪圓了眸子。
她,她說話怎麼如此直白?!
什麼叫抱一抱,捏一捏?
「你厚顏無恥!」他憋了半晌,最後只小臉漲紅地憋出這一句話來。
「哪裡無恥?」
她定定看了他一眼,忽然滿臉失落地垂下頭去,怏怏不樂道:「罷了,懿哥兒若不情願,我也不好強人所難的。唉……上次回崔府,我那小侄子生得也很是可愛,只是我同長兄素來生分,人家也不肯將孩子給我抱抱……」
容因正說著,突然啞聲——
一股清甜的香氣將她擁了個滿懷。
那個懷抱小小的,並不能將她整個抱住,可卻像她想像中的一樣溫暖。
甚至他猶豫了下,竟還伸出一隻軟乎乎的小手,在她纖弱的脊背上輕輕拍著。
動作生疏而笨拙。
那是祁承懿從前在她那裡學到的。
他生病,她替他守夜的時候;他思念母親,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時候;他睏倦,在她身邊半夢半醒,睡不踏實的時候。
便會有一隻柔軟而溫熱的手,一下一下,輕拍著他的背。
久而久之,他雖不明白為什麼一個這樣簡單的卻好像能給人帶來極大的撫慰,卻原模原樣地學了去。
容因深深吸了下鼻尖,將眼底湧上來的淚又憋了回去。
若換作是從前,只怕她怎麼也不會想到,來日在她憂懼苦悶時給了她些許撫慰的,竟是這個當初對她怎麼都看不順眼,傲嬌又臭屁的小豆丁。
「你究竟怎麼了?出什麼事了嗎?」小奶糰子擰著眉,困惑地問。
她說眼睛腫只是風大吹進了東西,可什麼樣的風能將她兩隻眼睛全都吹腫成這樣?
更何況,她這樣明顯的低落,旁人一眼便能看出來。
容因抿唇,嘴角扯出一抹笑。
從他小小的懷抱里擡起頭來,狀似玩笑道:「懿哥兒,若有一日,你父親由於某些原因,不能再同我們一起生活,到那時,你願不願意跟著我一起過日子?」
祁承懿心頭一跳。
小手頓住。
他退開一步,蹙眉問:「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別緊張,我就是隨口問一問」,容因臉上仍掛著笑,柔聲寬慰道。
她向來習慣做萬全準備,絕不心存僥倖。
願望再強烈,也可能事與願違。
即便祁晝明像她希冀的那樣,學會惜命,並未不管不顧地去同人搏命,恐怕也無法保證他能從這場搏鬥中全身而退。
聽她如此說,小奶糰子面色緩和了些,卻仍語氣不善地道:「那你總要告訴我,你說的原因,究竟是什麼樣的原因吧?難道是被貶去北地那些苦寒之地做官?」
他知道的,大鄴南地富庶,大多數官員若是得罪了皇帝,就會被貶到北地那些終年積雪不化,寸草不生的地方去,於他們這些地地道道的中原人而言,實在是種折磨。
不少官員適應不了那裡的氣候和艱苦的生活,待上幾年便病死在任上。
容因沉默片刻,輕聲道:「也算是吧。」
「那我們就不能陪著父親一起去嗎?既是苦寒之地,我們怎麼能自己待在鄴都過安逸的日子,撇下他一個人去那裡受苦?」
他記得那些戲文里若發生這種事,女主人公就會義無反顧地陪男主人公一起前去邊地赴任,沒有半分怨言。
可是她好像並不這麼想。
難道,她不愛父親嗎?
容因唇邊的笑意淡去:「是啊,我也不想撇下他。可我知道,他盼望我們平安的心和我想他能好好活著的心,是一樣的。」
不等小奶糰子再開口,她又說:「那我換個問題。唔……倘若有一日,我同你父親和離了,因為他犯了一個讓我無法饒恕的錯誤,我不想原諒他了。那你是否願意,跟著我?」
小奶糰子聽完,眉頭緊鎖,神情嚴峻地問出一句話——
「他找別的女人了?」
容因瞠目。
震驚之下險些咬到腮幫上的軟肉。
即便知道小奶糰子早慧,可他一個五歲的孩子說出這種話也太驚人了些。
究竟是誰告訴他這些的?
「瞧你那大驚小怪的樣子」,祁承懿撇撇嘴,一臉不屑,「難道被我說中了?」
「沒,沒有」,容因連忙搖頭,「我這不是未雨綢繆嘛,提前問問,不作數的。」
「那就好」,小奶糰子暗暗鬆了口氣。
幸好沒有。
「我說你別整天想這些有的沒的,你沒聽人說過嘛,多思多慮就會多病。你瞧你這小身板兒,整日不想著好好休息,偏要顧慮這些,你不生病誰生病?」
容因面上應諾,心中卻苦笑。
怎麼能不去想呢?
昨夜想通之後,她便突然意識到,祁晝明能靠一紙和離書與她撇清關係,可是祖母和懿哥兒呢?
只要他同曹家撕破臉,祖母和懿哥兒便會置身險境。
若當真走到那一步,他要怎樣才能保全他們祖孫二人?
她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有什麼萬全的法子能讓祖母和懿哥兒不受丁點兒傷害。
除非,有一個就連曹家都萬分忌憚的人,願意給予他們庇護。
可是,若真有一個這樣的人,恐怕祁晝明也不至於同曹家搏命。
她正想著,耳邊忽又傳來小奶糰子略顯遲疑的聲音:「你……為何總想著要捎帶上我?」
容因迅速掩去眼底化不開的愁緒。
擡眸,見他抿著唇,望向她的目光中露出一絲尚未來得及掩藏的期待。
她笑:「因為懿哥兒於我而言很重要,我掛心你的安危呀。」
小奶糰子不自在地撇了撇嘴,眸光卻變得晶亮。
容因話音剛落,碧綃從外頭回來,步履匆匆地走到她身側。
顧不上說宅子的事,她看了小奶糰子一眼,俯下身,湊到容因耳邊道:「夫人,先夫人的母家遞來消息,說……小公子的外祖母病重,恐怕熬不過這月了,想請小公子去淮陽陪伴一段時日,了卻老人家的心愿。」
「去淮陽?」容因眸光微閃。
「怎麼這樣突然,可曾核查過,那人確實是從淮陽江家來的?」
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還是小心為妙。
按理來說,若真是出於這個緣由,也該提前寄送一封書信給祁晝明才是。
「查驗過了,那人身上帶的信物劉伯認得,確實是淮陽江家派來的人無誤」,碧綃頓了頓,嗓音壓得更低,「此事尚未稟給太夫人知曉,不過奴婢覺得,依小公子的性子來看,必定是要去的,到時誰都勸不住。您說,要讓他去嗎?」
容因看向祁承懿。
似乎是見碧綃刻意迴避他,小奶糰子正環抱雙臂,不悅地扭頭看向一邊。
但餘光卻還忍不住往這邊瞟,顯然仍是好奇。
江家。
那夜她已從祁晝明口中得知,小奶糰子的生母並非江氏。
他與江家,便無任何瓜葛。
可是知道此事的人,唯她與祁晝明二人而已。
倘若此番不去,會顯得祁家人無情不說。
日後小奶糰子知道,興許也會怨怪她。
但眼下這種局面,不知什麼時候祁晝明便會動手。
他們若出了鄴都,不在祁晝明的眼皮子底下,反倒無人能保他們安全。
到時她與祁承懿一旦遇上黔國公派去的人,便是羊入虎口。
她正思慮著,祁承懿卻突然仰頭,定定地看向碧綃。
個子小小的一隻,眼神卻灼灼發亮:「碧綃姑姑,你方才說『江家』,可是我外祖父家來消息了?他們是找我的嗎?」
碧綃一愣。
這還是小公子頭一次主動同她答話,還十分客氣地喚她「碧綃姑姑」。
她險些心下一軟,便將方才藏著掖著不願叫他聽見的那些話都同他說了。
但到底還是及時止住了這個念頭。
她求助般地望向容因,徵詢她的意思。
容因無奈地彎起嘴角:「懿哥兒,你怎麼聽見的?」
見碧綃不答,小奶糰子撇撇嘴,扭過頭來:「自然是看她說話時的口型。可惜她方才離你太近,不然我便不用問了。」
說完,他有些不耐地追問道:「究竟出了什麼事?到底是不是我外祖父家來了信?」
容因輕輕頷首:「是,你外祖家送來消息。說你外祖母病重,恐撐不過這個月了,想你去淮陽陪伴一段時日,也算了卻了她的一樁心事。」
「病重?」小奶糰子臉色驟變。
「可我依稀記得,她比曾祖母年紀要小得多,怎麼就會病重了呢?」
見他臉上頃刻間便失了血色,容因望著他,心疼道:「懿哥兒,個人的壽數本是不定的,你外祖母或許平日裡比你曾祖母要操勞些,也或許她不像你曾祖母那般注重保養身子……你別難過,生老病死,理之自然。」
不知他是否將容因的勸慰聽了進去,但她話音剛落,小奶糰子便一臉堅決地道:「我要去,我要去陪她!」
家人們誰懂啊,放存稿箱忘了選時間,九月的第一天是沒有小紅花的一天,傷炸腚了嗚嗚嗚嗚嗚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