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2024-08-16 21:36:10 作者: 栗舟

  第67章

  祁晝明已一連幾日早出晚歸。

  本章節來源於ʙᴀɴxɪᴀʙᴀ.ᴄᴏᴍ

  容因一直沒能與他碰上面。

  起初她以為是他前些日子養傷時積攢的公務太多,抽不出時間。

  直至有一日她特意早起了些,去榮禧堂給太夫人請安,撞見他也在。

  即便這樣,她也並沒有多想。

  可誰知見她進來,他卻當即要走。

  如此一來,就連祖母都察覺出不對勁來,更遑論是她。

  待祁晝明一走,祖母便悄悄問她,他們二人是否鬧了彆扭。

  容因笑著說不曾,可心底卻像堵了塊石頭,窒悶得難受。

  心情不好,總悶在屋子裡人只會越發沒有精神。

  容因便索性叫上碧綃,去棠園裡走走。

  天氣漸冷,怕她著涼,碧綃臂彎里還抱了件披風。

  「碧綃,你替我想想,我是不是哪裡得罪他了?」

  她側身坐在亭中,雙手扶著欄杆,將下頜搭在上頭,安靜地望著眼前澄澈的湖面,語氣低落。

  祁晝明突然開始疏遠她,對她避而不見,她雖惱怒,可卻總要弄清緣由。

  她實在想不通。

  好像從進宮那天回來後,他便開始不對勁了。

  只是她遲鈍了些,起初沒能察覺。

  「進宮那天」——

  容因靈光一閃。

  突然坐直了身子。

  祁晝明從宮裡回來那夜,她正坐在妝奩前卸釵環,那人卻突然沒頭沒腦地問她:「因因,倘若哪日我不在了,你會不會再另找一個比我脾氣更好,更適合過日子的人?」

  什麼叫他不在了?

  容因心口劇烈地一跳,放下了手中的梳篦,無措地望著他,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回答。

  他卻並不在意她的沉默,仍幽幽道:「我瞧著先前在崔府那個姓衛的小子就對你一片赤忱。雖年紀小了些,膽子也不夠大,但好在你說什麼他都肯聽,甚至不惜為你忤逆父母。若你們成婚,想來會對你百依百順,不會叫你受委屈。」

  聽到這兒,容因反倒暗暗鬆了口氣。

  雖不知他是又因為什麼想起了這一茬,但聽這口氣應當還是為那日在崔府,瞧見衛時安送她簪子的事。

  容因暗暗發笑。

  他怎麼這樣幼稚,這麼一點小事卻一直彆扭彆扭地在心裡記恨到現在。

  於是她隨口頑笑道:「是啊,我也覺得衛小公子人不錯。你放心,到時我自會把懿哥兒和祖母都帶去衛家,好好照顧,不叫你惦記。」

  彼時她將那場對話當作玩笑,自然察覺不出他的反常。

  可如今想來,那時聽見她這麼說,他面上緘口不言,卻分明鬆了口氣,像了卻了樁心事。

  碧綃眼見她臉色變得蒼白,就連朱唇都一點一點地褪去了血色。

  她忙用披風將她裹了個嚴實,活像個粽子。

  碧綃秀眉蹙起:「夫人可是凍著了?外頭冷,您身子弱,不若咱們回去吧?」

  「不」,容因強忍著心慌,面色冷峻道,「碧綃,你去尋刑二,讓他備車,我要去找祁晝明。」

  她要當面問清楚,什麼叫「若他不在了」?

  從前她覺得,有些事若他不願說,她便不該問。

  可如今看來,他卻因此把她當成了傻子。

  她不想一直被蒙在鼓裡,等來日出現難以預料的兇險時,她卻毫無準備,被打得措手不及。

  她今日一定要問清楚。

  倘若他不肯說……

  容因攥緊了手指,掌心掐出深深的紅痕。

  一路上,少女雙唇緊抿,斂眸不知在沉思什麼。

  碧綃看一眼面前方几上放著的食盒,心底暗嘆一聲,握住了她的手。

  柔軟的手心一片冰涼,她心尖兒也跟著顫了顫。

  自先前叫她吩咐刑二備車後,夫人便再沒開口說過一句話。

  她問什麼,夫人都不答。

  瞧著她這副心神不寧、魂不守舍的模樣,碧綃心底不由生出一絲怨懟。

  原本前幾日還好好的,這才過了沒幾日安生的日子,大人便開始生事。

  像這幾日這樣莫名其妙地冷落疏遠夫人,難道全忘了前些日子他受傷,都是誰在一旁悉心照料?

  永清殿與祈府都在城東,算不上遠,這一路僅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馬車一拐過街角,四周氣氛便明顯不同。

  不像尋常街市,這一整條寬闊街道上,一個擺攤兒的商販都見不著,更別說那些食店茶舍之類的鋪子。

  空蕩蕩的,仿佛無人居住的荒野。

  長街正中央一座重檐九脊殿孤獨地佇立,黑檐白瓦,飛檐戧角,重檐兩側盤踞著兩條矯健雄勁的螭龍。

  漆黑森嚴的宮殿讓荒寒的街市愈發顯得不似人間,仿佛誤入九幽冥府。

  涼風一過,陰冷可怖。

  殿門緊閉,容因站在石階下,一手拎著食盒,一手提著裙擺。她遲遲沒有邁步,踟躕著,掌心漸漸攥出冷汗。

  她知道永清殿的規矩,也知道這裡絕不是她可以擅闖的地方。

  但她已一連數日未曾見過祁晝明,倘若不來這裡找他,根本無法同他說上一句話。

  心底天人交戰許久,終究是想見到他的渴切占了上風。

  容因咬著牙,快步拾階而上。

  誰知距殿門尚有幾步遠時,眼前突然寒光一閃。

  碧綃和刑二悽厲而驚惶的叫喊響徹在身後。

  容因大腦空白了一拍。

  身體卻自發做出反應,迅疾地閃避開來。

  一陣裹挾著涼風的冷意從頰邊划過,她下意識擡手——

  恰好接住了一小縷斷髮。

  那是她鬢邊的一小綹碎發。

  容因垂眸怔怔看了片刻,忽然撫上左邊側臉。

  柔軟的指腹上,是她方才揩下的那點溫熱。

  刺目的殷紅顯得格外惹眼。

  「住手!」

  一道低喝聲響起,這聲音莫名有些熟悉。

  容因下意識擡頭,見喬五正一臉歉然地快步朝她走過來。

  他身後,漆黑的殿門不知何時已然大開,門內站著數個身著玄色曳撒的青年,個個手持箭弩,面色冷峻。

  方才那一箭,顯然出自他們之中某個人之手。

  「夫人,您怎麼來了?」喬五一臉尷尬。

  永清殿尋常百姓從不敢輕易靠近,故而但凡有外人接近,都是這個陣仗。

  只是沒想到,來的竟是夫人。

  視線掠過容因臉上的傷,喬五倒吸了口涼氣。

  完犢子了。

  他們不光動了手,還把夫人給傷了。

  大人這幾日本就心緒不佳,心裡攢著火。

  倘若被他知道……

  喬五打了個寒顫,心底有些發毛。

  察覺到他的異樣,容因扯起唇角笑了笑,從容擡手,用帕子將血跡揩去。

  儘管心有餘悸,卻仍故作輕鬆地沖喬五眨眨眼,說:「無礙,這是我今早在府里不慎被樹枝劃破的,怪不著旁人。」

  喬五頓時暗暗鬆了口氣。

  「多謝夫人體恤。」

  臉上被劃傷,但容因很快就將其定性為「因禍得福」。

  畢竟若非如此,恐怕她還不能這麼順利便踏進殿中。

  外面瞧著森嚴肅穆的殿宇,裡面也是一片黑漆漆的,很少有光能透進來。

  這是容因第一次踏足這裡,心中雖好奇,卻不敢多看。

  喬五領著她,穿過了一條狹長的甬道。

  因為缺少日光,即便是白日裡,也要靠兩側牆壁上嵌著的銅燈照亮。

  四下極為安靜,只有她與喬五的腳步聲清晰可聞。

  容因握著食盒的手緊了緊,甩掉心底的沒來由的寒意,加快步伐,往前追了幾步。

  走了不一會兒,喬五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夫人,再往裡頭去……不乾淨」,他覷著容因的神色,遲疑道,「要不您在這裡稍候一會兒,容我進去告知大人一聲,讓他出來見您?」

  他說的不乾淨,不僅僅是指物理意義上的。

  先前瞧見大人殺了個人,夫人便被嚇得驚夢不斷。

  可當時那場面,比起這殿裡,卻不過只是小打小鬧,他又豈敢貿然將夫人領進去?

  容因卻搖搖頭:「無妨,不必顧慮我。勞煩你直接帶我進去找他吧。」

  幽暗的地牢中,悽厲的慘叫隱滅下去,取而代之是慘澹的死寂。

  祁晝明睨著刑架上吊著的那個破布麻袋似的人影,眼底殘存著一抹還未褪去的躁鬱和猩紅。

  斂下心頭的厭惡,他轉身走出地牢。

  粉底皂靴不知什麼時候污了,每走一步便留下一瓣淺淺的血印。

  邁上最後一層石階,喬五一如往常,適時地捧著銅盆過來。

  銅盆里是提前備好的溫水。

  水一連調換了四次,嘩啦響了好一陣,直至乾淨得能照鏡子,他才肯將搓紅的手指從銅盆里拿出來。

  濕漉漉的五指攤開,喬五適時地遞上帕子。

  他垂眸,臉上神情散漫,動作卻無比細緻地擦拭著手上的每一處。

  「處理乾淨了?」

  他問的是方才外面試圖擅闖的人。

  「唔」,喬五支支吾吾,神色變得不自然起來。

  見喬五遲疑,他語調微冷:「讓人逃了?」

  「倒……也沒有。」

  非但沒有,還自己送上門來了。

  眼見祁晝明的眼神越發不善。

  斟酌了下,喬五覷著他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道:「來的人……是夫人。外頭這天怪冷的,屬下見夫人在殿門口等著,臉都叫風吹紅了,所以……便自作主張將夫人帶進來了。」

  呵」,祁晝明冷眼凝著他,嗤笑一聲,「照你這麼說,我還得獎賞獎賞你?」

  他眉頭微擰,舌尖輕抵上後槽牙,眉眼陰鬱,整個人莫名透出幾分焦躁。

  他這幾日這麼費勁兒地躲她,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怕一碰面他便再也狠不下心來。

  可這倒好,眼巴巴地又把人給他領來了。

  腦海中,小夫人哭得紅紅的跟兔子似的那雙淚眼一閃而逝。

  他輕嘖一聲,手中濕漉漉地帕子「啪」地一聲砸在喬五胸口,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喬五長鬆了口氣。

  誰知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身側忽又一暗。

  大片陰影籠罩下來——

  祁晝明去而復返。

  他一顆心又提了起來。

  誰知方才還一臉不悅的男人,此刻卻在他身側站定,扯著衣袖湊到他面前,一臉認真地說:「你聞聞,我身上有沒有血腥味兒?會不會熏著她?」

  小姑娘膽子小,來了這種地方,他再一身血氣地出現在她面前,會嚇著她。

  喬五:……

  男人啊,就是善變。

  尤其是娶了媳婦的男人。

  瞧他們大人方才那副冷著臉,跟誰欠了他幾千兩銀子似的模樣,他還以為他不願意見夫人呢。

  喬五將容因帶到一處僻靜的房間便離開,說是去叫人。

  容因打量了下,此處瞧著像是祁晝明處理公務的地方,屋內裝潢極其簡單,僅有一張紅木長桌和一張寬大的圈椅,長桌上擺著厚厚的一沓卷宗。

  引人注目的是,房內靠左安放的那架蘭錡。

  上面陳列著整整一排槍戟,槍尖銀亮,即便在如此昏暗的室內也閃爍著寒冷的金屬光澤。

  讓人膽寒。

  容因將食盒放在長桌上後,便規規矩矩地站在桌邊等人來。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她今日穿得並不算單薄,可在這裡待上一會兒,便覺得涼颼颼的。

  有些冷。

  祁晝明來時,見到的便是小姑娘雙臂環抱蹲在地上,窩成小小一團的模樣。

  她今日穿了身水綠色的襦裙,遠遠看上去像一株在他桌案邊生根的小球柏,青蔥可愛。

  他唇角微勾,眼底帶了一絲笑意。

  但走近時他才發現,小姑娘纖細的雙臂微微戰慄,之所以團成這副模樣,似乎只是單純覺得冷。

  他蹙了蹙眉,下意識想將人拽起來,擁進懷裡。

  可手才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

  頭頂落下一片暗影,容因似有所覺地擡頭,便見祁晝明蹙眉凝著她,似是不悅。

  她連忙窘迫地站起身,纖細的手指不安地捏住裙角。

  少女鴉青的睫毛垂落,白皙的臉頰上映出一圈淡淡的側影。

  容因心底有幾分忐忑,更多的卻是委屈。

  他無緣無故冷落她,疏遠她不說。

  她來尋他,且還受了傷,他卻半句安慰的話都沒有。

  反而用這樣冷淡的眼神看她。

  她知道她貿然來這裡恐會惹他不快,但沒見到他之前,心底終究抱著一絲幻想。

  想他待她是不同的,或許會對她格外縱容。

  可如今看來,是她自作多情。

  她垂下頭,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般,滿面失落。

  可下一秒,耳邊卻忽然傳來他幽幽的低嘆,帶著薄繭的指腹輕輕撫上她側臉:「是誰欺負夫人了?」

  話里沒有絲毫責備的意思,語氣溫柔得讓她鼻尖一酸,眼眶脹澀。

  若容因此刻擡頭,便能發現,他凝向她的目光中滿是疼惜。

  小姑娘臉白嫩得跟塊豆腐似的,那點殷紅的血痕便格外明顯,像有人在上頭作畫,點綴了一朵紅梅。

  艷色灼灼,燒得他心口都隱隱作痛。

  那痛里有一點欲,還有很多很多情。

  容因對此毫不知情。

  她撇過頭,語氣硬邦邦地道:「沒人欺負我,是我來之前自己走路不小心,被樹枝剮蹭了。」

  「惱我了?」他眼底流露出無奈。

  「你這幾日為何不肯回府?」小姑娘終於肯擡起頭看他。

  她開門見山問:「你在躲我?為什麼?」

  果然,眼眶紅紅的,眼尾像暈開了一團淡色的胭脂。

  可即便這樣,也不肯落了下風,反而眸光灼灼地與他對視,神色間滿是倔強。

  他沒有答話,只是柔聲哄她:「別惱,小心氣壞了身子。」

  來之前祁晝明曾想過,要冷言冷語地將小夫人逼退回去。

  可真等看見她神色黯然的站在他面前,他一句話狠話也說不出來。

  斟酌片刻,他薄唇輕啟,終於說出一句他自以為的重話。

  「因因,這兒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

  小姑娘卻只是盯著他,並不開口。

  他們就這樣沉默地對視,祁晝明沒再開口催促,容因也沒有情緒激動地逼問。

  良久,容因話裡帶了一絲哽咽,水光盈盈的眸子望向他,眼眶紅紅的,漂亮又脆弱。

  她說:「祁晝明,你打算同我和離,是不是?」

  他一怔。

  心口像被什麼東西擊中。

  心臟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攫住,心頭湧上巨大的恐慌。

  男人下意識否認:「沒有。」

  小姑娘自嘲一笑,眼底滿是嘲弄。

  「是,興許現在沒有,但你多厲害啊,你向來會未雨綢繆。那夜你問我,倘若來日你不在了,會不會另嫁他人,還拐彎抹角地告訴我,衛時安是良配。你敢說,就算你沒做這樣的決定,可你心裡就半點沒有這樣的盤算嗎?」

  「祁晝明,你告訴我,什麼叫『倘若你不在了』?你就這麼不在意你這條性命嗎?」

  「你又把我當成什麼?」

  少女說著說著,淚水奪眶而出。

  「我不知道你即便豁出性命也要做成的事是什麼,但你若一早便存了這樣的心思,那你為何還要來招惹我?」

  她哭聲哀切,仿佛傷心至極。

  幾乎將他一顆心都攪碎開來。

  是啊,為何當初要招惹她呢。

  倘若當初沒有去崔家求娶,沒有將她卷進這灘泥潭,她便可安然無虞地好好過自己的日子。

  不必整日為他擔驚受怕。

  可是起初,他也不曾料想到會走到如今這個地步。

  那日從宮中回來後,他一個人在這張長桌前坐了許久。

  腦海中迴蕩的儘是從醫官口中聽來的那番話。

  太子繼位之前,曹家必須剷除,否則這些年的心血都將毀於一旦。

  皇帝每況愈下的身體,遲遲沒有進展的追查,每一樁事都如此不可控。

  沒能將一切了結之前,他不敢妄許她來日,又怎能將她拖進泥潭裡去?

  四下晦暗無風,桌上的燭台卻明滅不定。

  模糊的燈影將他半邊側臉隱沒在陰暗中。

  男人幽邃的眸光落在少女白淨的面容之上。

  他啞聲說:「因因,有一件事,我必須去做。」

  「非做不可?」她聲音發著顫。

  他艱澀地點頭:「是,非做不可。」

  「不能告訴我麼?」她又問,朦朧地淚眼裡隱隱藏著一絲希冀。

  只要他肯說,不管是什麼樣的理由,不管他要走的那條路是刀山火海還是荊棘鋪地,她都願意陪他一起趟過去。

  只要他說。

  祁晝明深深看她一眼。

  告訴她?

  告訴她什麼呢?

  告訴她之後,只會讓她惶惶不可終日,給她帶來數不盡的危險。

  他這樣的人,背負著滿身殺孽,閻王見了估計都要皺眉,即便哪天走在路上被不知姓名的過路人一刀砍死了都不算稀奇。

  可他的小夫人這樣好。

  像深淵裡刺破黑暗的一縷光,鮮活而明亮。

  他這樣卑劣的人,原本只想將這束光牢牢地攥在自己手裡,自私地藏匿起來。

  可如今他卻清楚地意識到,她不過是誤入其中。

  她並不屬於這裡。

  他該送她去更光亮的地方,她才能過得好。

  至少,比在他身邊要好。

  他默然,沒有開口。

  容因便已讀懂了答案。

  一瞬間,她望向他的眸子裡滿是失望。

  「祁晝明,你從來都如此。你做任何決定之前,都從沒想過要問一問我的意願。你自以為什麼都瞞著我,把我從危險里擇出來便是為我好,對麼?」

  少女眼中噙著淚,在一片晦暗裡閃著灼灼的光。

  「我今日告訴你,我從沒這樣想過。我想陪著你,不論什麼時候,不論什麼境地,我想做你身邊的一棵樹,讓你疲累時也能借著我的肩膀靠一靠;我想你什麼時候也能尊重一下我的意願,讓我自己來決定我做什麼、要什麼,你懂麼?」

  先前在破廟裡,他說,日後都聽她的。

  那時,她之所以欣喜,不是因為獲得了能夠管束他的資格。

  而是她以為,她終於不用再在他面前處處退讓,不必再輕而易舉地被他左右。

  可如今,他卻又問都不問,便擅自替她做了一個事關她命運的決定。

  她話裡帶著哽咽,每一個字都含混卻又無比清晰地傳進他耳中。

  擲地有聲。

  祁晝明一時間被她這番話砸蒙在原地,怔忡出神。

  她說的這些,他從沒想過。

  他只是覺得,這樣做對她好,便做了。

  卻從沒問過一句,她要不要。

  「好,既如此,那便如你所願。」

  良久,少女再次開口,幾乎將牙根咬碎。

  她透過眼前朦朧的水霧凝向他——

  「我寫好和離書,等哪日,你覺得『時機到了』」,說到這四個字時,她頓了頓,嘴角掀起一抹嘲弄的弧度,「便回府尋我吧。」

  說完,少女沒有給他留出半點說話的機會,拎起裙擺,轉身向外跑去。

  纖弱的背影中透露出決絕。

  祁狗糊塗啊,替他點根蠟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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