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2024-08-16 21:35:21
作者: 栗舟
第34章
「你先猜猜。」小姑娘笑吟吟地道。
祁晝明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片刻,忽然嗤笑一聲,轉身便走:「不說算了。」
容因笑容一僵,撇撇嘴,認命地追上去。
果然,她就不該報什麼期待。
指望他能乖乖配合,還不如指望府里廚娘養的那幾隻公雞學會下蛋。
祁晝明一邊走,聽著背後傳來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唇角微勾。
他有意放慢腳步。
容因很快便追了上來,卻沒有與他並肩而行,而是突然從背後拉住了他的手腕。
祁晝明只覺一道柔軟的觸感蹭上來,而後在他腕間輕輕擺弄著些什麼。
她指腹溫熱,與他不同,於是就顯得越發明顯。
她的體溫順著指尖傳遞過來,被她觸碰到的地方竟微微有些燙人。
很快,她鬆開手,步伐輕快地繞到他面前:「你自己看。」
他不以為意,動作懶散地擡起手腕。
看到手腕上多出來的東西時,祁晝明眼底極快地閃過一抹錯愕——
是一圈五色繩。
繩結系得細緻而結實,一看便系得很是用心。
「送我這個做什麼?」他垂眸,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面頰上,神色晦暗不明,瞧不出喜怒。
「就……」,他不笑時,還是有些讓人生畏。
小姑娘怯怯地斂眸:「就是一個好寓意,盼望能祈福辟邪。今日是端午,都要系五色繩的,就連祖母她老人家都系了的。」
「祈福辟邪」,祁晝明嗤笑一聲,轉了轉手腕,語氣嘲弄:「都是糊弄小孩子的玩意兒,你還當真了?」
他的輕視實在表現得太過明顯。
容因氣結,忽然上前,伸手去抓他的手腕:「你若不稀罕,還我就是了。」
原本就是見他方才對陳婆婆施以援手,對他有了一點改觀,才送他的。
既然他不願要,那她也不是非送不可。
祁晝明輕笑一聲,手臂擡高,輕易便讓容因撲了個空。
「你送人東西,還有送出去再要回來的習慣?」
容因聞言,收回手,狠狠瞪他一眼。
「你既不願意要,那我為何不能要回來?」
「你既送我了,那這東西便是我的」,他頓了頓,又漫不經心地垂眸看了一眼手上五彩斑斕的絲線,狀似不經意地掃一眼小姑娘氣鼓鼓的模樣,「這東西看著雖然蠢,但喬五那小子腦子比你也聰明不到哪兒去,想來明日拿去騙騙他足夠了。」
容因聞言一怔,難以置信地看向他。
那張俊秀昳麗的臉上是平日裡一貫擺出的那副漫不經心的模樣,看不出究竟是不是玩笑。
小姑娘長長的睫羽忽閃了下,而後緩緩垂落,像一隻被雨水打落的蝴蝶,輕柔而無力。
她失落的樣子太過明顯。
祁晝明心頭不禁生出一絲異樣。
氣氛忽然凝滯下來,連空氣都變得粘稠。
祁晝明摸了摸鼻尖,本想開口說些什麼,容因卻搶在他之前負氣道:「隨便你。」
說罷,小姑娘提起裙擺,頭也不回地朝不遠處的馬車跑去。
被她甩下,他不禁一愣,反應過來後舌尖煩躁地抵上後牙槽。
嘖,他不過是想逗一逗她。
但沒想到,竟玩脫了。
回府這一路上,容因一直保持一個姿勢靠坐在車廂邊上,頭始終撇向靠窗的那一側,擺明是一副拒絕交流的姿態。
祁晝明幾次張口,卻又作罷。
於是這麼長一段路程,馬車裡竟一點聲響也未曾傳出,一片死寂。
倘若不是知道府上的兩位主子此刻都坐在裡頭,刑二險些要以為自己駕了一輛空車。
馬車一停下,容因便率先自己走了下來,一句話都不曾說,頭也不回地轉身往府里走去。
如此一來,就連憨厚又遲鈍的刑二都察覺出了不對。
今夜出府時,明明還是大人親自將夫人抱上馬車的,可眼下回來,夫人扭頭便走。
這分明是鬧了彆扭。
他又轉頭去看祁晝明,發現他劍眉深蹙,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臉色陰沉,說不出的煩躁。
刑二下意識打了一個寒噤。
府里的人雖都知曉大人並非外面傳言的那樣凶神惡煞、殘忍嗜殺,但也沒人敢去觸他的眉頭。
於是他趕忙匆匆道了一聲告退,便駕著馬車往後院馬廄駛去。
夜色濃郁得像一團化不開的墨跡,寬敞的街道空蕩而冷清,唯有祁府大門上方兩側的燈籠還盡職盡責地亮著。
祁晝明立在原地半晌,終於邁步,向前院走去。
第二日祁晝明十分罕見地不到傍晚便回了府。
廚娘還未將晚膳做好,容因正半躺在矮塌上讀碧綃給她搜羅來的那些話本。
前些日子她看了不少講大鄴地誌風物的雜書,皆是出於想要了解這個朝代的風土人情。
可那些書一讀完,她便原形畢露。
剛穿過來時心底暗暗發過的那些此生再也不碰任何一本小說的誓,仿佛都被她就著粳米吃進了肚裡。
屋裡還放了冰鑒,容因怕放跑了冷氣,便一直讓碧綃關著房門。
碧綃憂心這樣對她身子不好,可終究耐不住她軟磨硬泡。
此刻屋內溫度剛好,容因一邊吃著冰鎮過的瓜果,一邊看著話本,安閒愜意。
祁晝明便是在這個時候突然推門而入的。
一打眼瞧見正對房門擺放的那口冰鑒,他下意識皺起眉。
再往前,一眼瞥見窩在軟塌上笑得喜不自勝的小姑娘,祁晝明眉頭皺得愈深。
容因正看得興起,忽然憑空伸來一隻手,將話本從她手中抽走。
她倏然擡頭,正準備口出狂言。
然而話到了嗓子眼,一擡眸,卻恰好對上一雙黑沉沉的眸子。
容因當即噤聲。
她慢吞吞地站起身,訕訕一笑:「那什麼……晚上好啊。」
他沉默著,一言不發,目光卻在她臉上逡巡,然而始終沒有發現絲毫異樣。
仿佛昨夜那個鬧彆扭的小姑娘並不是她。
見他不開口,反倒是容因笑著道:「一會兒晚膳便送過來了,大人也還沒用飯吧,不若在這裡吃些再回前院?」
祁晝明眸光微閃,原本蹙起的眉心竟緩緩放鬆下來。
果然,還是在鬧脾氣。
此刻她說話的口吻,同一月前她明里暗裡不想他夜裡住在東院時,一模一樣。
祁晝明覷她一眼,故意反問:「為何要回前院?今日難得無事,一會兒用過飯,我預備早些就寢。」
容因笑容一滯,一時間吶吶無言。
不知為何,原先無論警惕也好,畏懼也好,甚至是心裡藏著些許厭煩,她都能全力以赴地應對他。
裝乖賣慫也好,笑臉迎人也好,她一直都做得不錯。
可昨夜的氣惱和失望過後,她忽然有些心冷,也有些泄勁。
於是她再也提不起勁頭同他計較,此刻也疲於應付。
原本她以為,祁晝明對她的好,即便沒有別的什麼,可至少也有那麼幾分緣故是因為她這些日子對祁承懿和祖母付出的真心被他看在了眼裡。
甚至她還懷著一點小小的奢望,想著倘若今後他們都能像這幾日一樣還算愉快地相處下去就好了。
她也不必再每天提心弔膽,害怕書里的原主的下場落到她身上。
可沒想到,即便她做了這麼多,他也並沒有將她放在眼裡,所以才能如此不顧及她的感受,隨口說出那種踐踏她心意的話,對她的一番好意不屑一顧。
思及此,她眸光掃過他袖口處。
果然,昨夜她為他系上五色繩的那隻手腕上,此刻空空如也。
如此想來,他先前對她的態度,就好似對貓兒狗兒一般。
來了興致就逗一逗,沒耐心時便威脅兩句讓她乖乖聽話,若是高興了也樂得悉心照顧、哄她開心。
沉默良久,容因擡眸,露出一抹近乎完美的笑,她嗓音柔柔地道:「大人說的是,您每日早出晚歸,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空,是該好好歇一歇。」
祁晝明眉頭一皺,覺出不對。
她面上帶笑,可那笑意卻不達眼底,隱隱間像隔了一層紗。
但她先前無論是害怕、高興還是羞怯,都是鮮活的而直白的,仿佛一池清澈得近乎透明的湖水,一眼便能望到底。
祁晝明張了張口,卻頭一次發現,他在天子面前尚能從容應對,此刻竟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
再看一眼她小臉上掛著的那般溫柔又得體的笑容,他眸色晦暗得如同卷著大片大片烏黑的陰雲。
心口莫名有些發悶,煩躁得他想殺人。
一連幾日,祁晝明每日回府時,容因都表現得十分客氣。
她能看出來,他多少有些憋悶。但伸手不打笑臉人,她處處按他心意來,做得滴水不漏,他自然無可指摘。
直至前日開始,祁晝明忽然一連兩日都不曾回府。
不知是真的在忙,還是不想再看見她。
只是如此一來,連碧綃都忍不住來問她,究竟出了何事。
端午那晚,祁晝明回府時碧綃已經睡下,自然不知他們曾出府,也就猜不到中間還有這樣一段原委。
但問歸問,她不卻不想說。
不是要刻意隱瞞。
只是她不知該從何說起。
說因為祁晝明不喜她送的五色繩,要把它轉而送給喬五?
可放在旁人眼裡,只會覺得祁晝明做出這樣的事簡直再平常不過,根本沒什麼可生氣的。
甚至後來就連她自己將這個緣由拆解出來時,都覺得自己有些矯情。
但她心底里清楚,不是這樣的。
她真正介意的,是他即便知道她對祁承懿和太夫人並未包藏禍心,知道她對祁家上下每個人都誠心以待後,仍舊沒有給她一點兒尊重。
反而把她當作豢養的寵物一般隨意耍弄。
倘若那日贈他五色繩的是某位平日裡還算看著順眼的同僚,想必即便他不喜,他也不會當面說要轉送他人。
天氣暑熱,再加上思慮得多,這幾日容因的飯量一少再少,腰身又瘦了一圈。
晌午時,碧綃正捧著繡繃坐在屋裡替容因做新的小衣,外頭忽然有小丫頭進來,遞來一樣東西。
碧綃看過,連忙放下手裡的東西,起身進了內室。
「夫人,康王府送了帖子,說是三日後康王生辰,請您過府赴宴。」
「康王府?」容因撩起眼皮,從碧綃手中接過帖子,神色懨懨地略略掃了一眼。
「祁府與康王府可有什麼往來?」
「不曾聽說」,碧綃搖搖頭。
「那想來便是我那二姐姐的手筆了」,容因輕笑一聲,將帖子隨手仍在案上,「她還真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兒啊。」
碧綃聞言一驚:「夫人,若當真是二姑娘,您便託病推了吧。上次在上方寺,二姑娘沒能從您這裡討去什麼便宜,如今若是您貿然去了康王府,豈不是羊入虎口?」
容因沉吟片刻,忽然笑起來:「去,怎麼不去。她這樣花心思,對我念念不忘,我怎能不去瞧瞧她替我安排了一場什麼好戲?」
抱歉寶子們,今晚手腕有點疼,寫得比較慢,發得太晚了。不出意外的話,周三還會有一章的。晚安嘍,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