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2024-08-16 21:34:56 作者: 栗舟

  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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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里曾將男主形容為神童,甚至有過目不忘之能;祁太夫人也曾親口誇讚過祁承懿,說他比祁晝明還要聰慧。

  對此,容因先前一直沒有什麼實感。

  直至今日,她親自見他聽文先生講授詩書,才見識到他常人遠不能及的悟性和記憶力。

  按理說,容因作為一個接受過後世高等教育的人,無論如何學習能力都要遠遠強於祁承懿這樣一個不到五歲的孩子。可事實卻是,他接收知識的能力比容因不過稍微略遜些許而已。

  難以想像,日後隨著年齡和學識的增長,這孩子究竟能夠達到怎樣讓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在書室待了一整日下來,容因確實得到了文彥博的一些指點。

  她本就有些底子,因此不過第一日,便初見了一點成效,讓文彥博十分驚訝。

  其實今日見到容因之前,文彥博早已對她略有耳聞。

  聽聞崔家這位三姑娘,雖是庶女出身,但秉性柔順,極為賢孝。只是可惜卻不擅詩文,不通琴棋書畫,不然便是真正的德才兼備了。

  先前還以為是她天資不夠抑或無心向學,可今日所見,卻並非如此,不知究竟是什麼緣故。

  日薄西山時,祁承懿散學,容因跟著他一同告辭。

  從書室出來後,這小奶糰子便時不時地用一種頗為古怪的眼神偷瞥她兩眼。

  一行人正走著,容因忽然停下來,俯下身問:「你做什麼一直這麼看我?」

  被她抓包,他小臉微紅,有些不自在地移開眼:「你管我!」

  「那……讓我猜猜?」容因摩挲著下巴,笑吟吟地道。

  「你是覺得我今日的字練得還不錯?」

  「切。」小奶糰子冷嗤一聲。

  她那把字與先生的比起來可差得遠了,不過就是勉強能入眼而已。

  「不是?」

  容因略一思索:「那你是覺得我瞧著不像是會跟著先生用功的樣子?」

  見小奶糰子依舊不說話,她眉眼彎彎:「那我猜不出了,你告訴我可好?」

  「笨」,他嫌棄地睨了容因一眼,卻除了這個字什麼都沒說,轉身朝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他身後,容因卻望著他小小的背影,笑得一臉狡黠。

  今日他文先生隨學《禮》,文先生每問一處,但凡他答得好,她都要稱讚他一句。

  彼時他臉頰上的那片薄紅她盡收眼底,方才又怎會真的猜不出原因。

  她故意不點破,就是怕萬一這小子臉皮薄,明日再不好意思讓她跟來了。

  *

  今日晚膳時的飯菜偏咸了些,祁承懿夜裡喉嚨乾澀,醒來時本想自己倒杯水潤潤喉嚨再去睡,卻發現茶壺裡的水冰冷。

  他不得已,摸了件外衫套上,準備出去喚人來幫忙。

  月色空明,庭院裡灑下影影綽綽的樹影,層疊錯雜的枝葉如同浸在水中,隨水波飄搖。

  他手執燭台,才向耳房的方向走出幾步,忽聽得隱隱約約的人聲嗚咽,在輕渺的風聲里顯得有些駭人。

  他邁出的步子一僵,瞪圓了眼睛,警惕地四下張望起來。

  可側耳聽了片刻,他忽然覺得這聲音有幾分熟悉。

  循著這聲音的方向找到它的來源時,祁承懿一怔。

  他眼前這間是青松的房間。

  「吱呀」一聲輕響。

  青松下意識從雙手懷抱著的兩腿間擡起頭,眼前竟毫無預兆地出現了祁承懿小小一隻的身影。

  「懿哥兒?」他慌忙撇過頭,用衣袖揩去臉上的眼淚。

  再轉過臉時,又像白日裡那般一臉輕鬆地笑起來。

  「你怎麼醒了?若有什麼事,叫我一聲便是,何用親自出來?」

  祁承懿並沒立刻答話,他轉身走到青松床榻邊,用手中的燭火將床頭的那盞油燈點燃。

  昏暗的室內頃刻間明亮許多。

  他將燭台放在油燈旁,走到床腳試圖將坐在地上的青松攙起。

  但他力氣比青松小了不止一點,最後還是青松自己配合地站了起來。

  青松比他高出一大截,站在他面前卻反倒不如他更有氣勢。

  祁承懿板起一張小臉:「休想瞞我,方才我都聽見了。你究竟因何而難過?」

  「沒、沒有的事兒」,青松反駁著,神色卻透出幾分不自然。

  「府中有人欺負你了?」祁承懿細細端詳著他臉上的表情。

  「沒有」,青松搖搖頭,「我真的沒事。」

  祁承懿抿了抿唇,說:「你若不說,便不用跟在我身邊了,明日我便將你安排到別處去。」

  青松聞言一驚。

  看他的神色不像只是為了嚇他而隨口一說。

  懿哥兒向來是說一不二的性子。他若是打定了主意,誰都勸不住。

  他支支吾吾半晌,終於垂下頭,囁嚅著開口:「我……想我娘了。」

  祁承懿一怔,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空白。

  他根本沒想過會得到這樣一個回答。

  青松再如何懂事,也還只是個十歲的孩子。

  當初宋嬤嬤離開時,再三叮囑他一定要照顧好祁承懿,事事以祁承懿為先。

  他做到了。

  可如今已過去月余,宋嬤嬤依舊沒有回來,恐懼和憂慮漸漸地像絲線一般將他的心密密麻麻地纏繞起來。

  這幾日他總是忍不住去想,萬一娘和妹妹今後都只能待在莊子上,再也無法回府了呢?

  那他該怎麼辦?

  他時時刻刻記得娘說過的話,要好好照顧懿哥兒,可是他也想和娘、和妹妹在一起。

  狹小的房間沉寂得如黑夜一般,悄然無聲。

  許久後,祁承懿深深看了一眼青松,神色認真而篤定地說:「嬤嬤會回來的。她很快,就會回來的。」

  *

  天一日比一日暖和起來。

  一轉眼柳枝便抽了條,前幾日容因經過前院那處抄手遊廊時還驚訝的發現那廊下的燕子窩裡已住進了一家五口,那三隻乳白色的小燕還不足她半個手掌大小,玲瓏可愛。

  如此春意萌發、生機蓬勃的場景,叫人心情也自然而然地跟著變好。

  這幾日容因一直過得很是充實,卯時起床按祁晝明的要求先紮上半個時辰的馬步,然後再去文先生那裡蹭課習字,用過晚膳之後再隨便挑幾本講地理風物一類的書讀來打發時間,一整日便就這麼過去了。

  今日的晚膳里有一道鯽魚羹,魚肉軟嫩,魚湯鮮美,容因一個沒忍住便吃了個肚圓。

  因此碧綃將碗筷收走回來後,她難得沒在捧著一本書看得入神,而是興致勃勃地道:「走,咱們出去走走,消消食。」

  誰知才出了院子沒幾步,便迎面撞上了祁承懿和懷抱著厚厚一摞書跟在他身後的青松。

  容因指著青松懷中那一摞,面露疑惑:「你們這是要做什麼?」

  小奶糰子聞言,彎了下唇角,頭一次對容因露出了笑容。

  「我想請你幫個忙」,他說,「這書上的字印得太小,瞧得我眼睛疼。我忽然想起你這幾日正隨先生習字,不妨替我謄抄一份如何?字寫得難看也不要緊,只要比這上頭的大就行。」

  什麼叫「字寫得難看也不要緊」?

  容因心底暗暗翻了個白眼。

  「謄抄一份?」她看一眼他糯米糰子般軟乎乎的小臉上乖巧無害的笑容,再看一眼青松臂彎里那些摞起來足足有六七寸高的書,嘴角一抽。

  小奶糰子點點頭:「對,一份就夠了。」

  見容因一語不發地看著他,他忽然又可憐巴巴地說:「你不願意嗎?可我問過了,府里識字的除了帳房先生和管家爺爺也沒旁的人了,但他們都年紀大了,眼神更不好。若是你不願幫我,那我就只能自己抄了。這些還只是其中一小部分,也不知道要抄到什麼時候……」

  說到最後,他神色黯然的低下頭。

  容因深吸一口氣。

  也不知這臭小子是跟誰學的這一招。

  這個神情、這個語氣,她怎麼瞧著那麼眼熟呢?

  「那……不然你再叫人重新挑些字大的一樣買一本回來?」容因試探著同他商量道。

  小奶糰子卻搖搖頭:「如今市面上的書,上頭的字幾乎都是這個大小。」

  容因聞言,眸色深沉的看他一眼。

  祁承懿卻絲毫不怕被看出他那點兒小心思,眼神沒有半分躲閃,完全不避諱地與她對視。

  他故意給她找麻煩。

  可偏偏她即使心知肚明,也依舊不得不硬著頭皮往他的圈套里鑽。

  畢竟若是明日他轉頭跑到祁太夫人面前喊一句「眼睛疼」,她怕是就要跟著吃瓜落。

  罷了,抄就抄吧。

  就像他說的,權當是練字了。

  容因嘆一口氣,認命地道:「那便給我吧,我回去替你抄。你幾日之後要?」

  「唔」,小奶糰子略一思索,「十日之後吧,二十日後先生要考校我,需得給我留出十日的時間溫習功課。」

  看著碧綃將那些書從青鬆手中接過,小奶糰子眼中的得意一閃而逝,嘴角的笑意不由更深。唇紅齒白,玉雪可愛,這般討喜的模樣與他惡劣的行徑截然相反。

  隨著他與青松的身影逐漸走遠,碧綃轉過頭,遲疑地開口:「夫人,小公子前幾日分明已經對您親近了不少,也不再處處與您作對了,怎的今日忽然又這樣為難您?」

  「您……又何必應下呢?」

  連她都看出小公子此舉是故意為難,夫人不會不知道,可為什麼還要答應下來?

  容因輕笑著搖了搖頭。

  她隱約能猜到他今日忽然轉變了態度是什麼緣故。

  昨日這臭小子拐彎抹角地試探她何時能接宋嬤嬤回府,彼時她含混其辭地糊弄了過去去,卻不想今日他便給她找了這樣一個麻煩。

  不愧是他。

  她之所以肯答應,也是因為這一點。先前她曾在他面前說過會儘早接宋嬤嬤回來,可後來她改了主意,無法履約,吃他這點苦頭,也是應該的。

  不過他今日的舉動也確實提醒了她,究竟要不要接回宋嬤嬤、何時接,她都該好好思慮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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