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2024-08-16 21:34:44 作者: 栗舟

  第9章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

  容因眼看就要摔倒時碧綃離她不過一箭之地。

  她臉色驟變,下意識驚呼,可身體的動作卻依舊慢了一拍,沒能及時扶住她。

  發現容因並未徹底仰面栽倒在地時,碧綃長鬆了一口氣。

  可這一口氣尚未緩過來,她便發現容因被人纂著頸後衣領拎了起來,幾乎雙腳離地,神色痛苦地掙紮起來。

  容因張口便欲怒喝出聲,可擡眼一掃,正對上那張熟悉的臉,渾身一僵,像被人捂住了嘴,生硬地將舌頭拐了一道彎,磕磕巴巴地道:「大,大人。」

  待容因意識到自己正被祁晝明這狗東西以一種十分滑稽又丟臉的姿勢像個小雞崽子一般拎在手裡時,臉頓時漲得通紅,羞憤與惱怒交織在一起,並都在一瞬間達到了極點。

  

  好在似乎是她掙扎和羞憤都表現得太過,祁晝明並沒有故意為難,十分配合地放開了攥著容因衣領的那隻大手。

  無視容因投射過來的自以為隱晦的帶著怨念的目光,祁晝明邁開長腿,一步一步朝前面那個癱倒在地的人影走去。

  容因這才發現,他今日穿的是一身黑金暗紋曳撒,而非平日裡的玄色常服,並且也並非孤身一人,他身後還站著一個與他一樣身穿曳撒、面容白淨的年輕男子,懷抱長劍,此刻見她望過來正微眯起眼回以一笑,站姿十分隨意,整個人看上去都帶幾分吊兒郎當的鬆散勁兒。

  方才那人似乎已經徹底失去了力氣,死狗一般地癱軟在地上,口中時不時發出一兩聲低哀的□□。

  容因這才看清那人的模樣。

  他身著藍袍,相貌平平,看年紀不過三十四歲上下,瞧著像是個文士,即便此刻狼狽至極,也依舊不改儒雅氣質。

  見祁晝明不疾不徐地走過來,他下意識地瑟縮著向後掙扎,卻因膝蓋骨方才被祁晝明用暗器洞穿而只是徒勞地做著無用功。

  可等瞧見祁晝明臉上戲耍貓兒狗兒一般的戲謔神色時,他胸腔中似乎忽然又涌動起幾分不屈的意志,不肯示弱地死死瞪視他:「祁狗,你休要得意,終有一日你的下場會比我慘烈千倍、萬倍,你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就連只是旁觀的容因和碧綃都變了臉色。

  以祁晝明之睚眥必報,此人定是活不了了。

  只是不知他究竟何處招惹了這煞神,會讓他這般親自當街追殺?

  祁晝明冷嗤一聲,森然一笑,俯下身來,慢條斯理地道:「傅大人,還真是『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啊。」

  話里的嘲弄刺得那人臉色漲紅,可半晌他忽然又冷笑起來:「過獎,不比令尊!」

  「不好」,站在容因身後的青年臉色一變。

  果不其然,這一句話傳到耳中,祁晝明眼底迅速積聚起大片大片化不開的陰雲,雙目赤紅,眸光陰翳

  「你找死」,方才那副經驗老道的訓犬師逗弄籠中惡犬的渾不在意的模樣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像露出尖利爪牙即將擇人而噬的猛虎,憤怒而暴戾。

  容因背對他,卻依然敏銳地捕捉到了他情緒的變化。

  一股莫名的恐慌湧上心頭。

  「啊……呃」。

  一聲骨骼碎裂的脆響過後,容因呆滯地看著祁晝明的方向,一雙眼瞪到極大,漂亮的眸子裡寫滿惶然與不安。

  半晌,她終於醒過神來,難以自控地弓起身劇烈乾嘔起來。

  她還從未目睹過如此血腥殘忍的場面。

  溫熱的、鮮紅的血從那人身上六個黑黢黢的血洞中噴濺而出,再然後,他便被祁晝明生生擰斷了喉嚨,悽厲的喊叫只來得及逸出一點便被盡數堵在了喉管,整個人像一隻提線木偶,腦袋以一種極度扭曲的姿勢歪斜下去。

  死不瞑目。

  聽見這邊的動靜,祁晝明轉過身來,看了容因一眼,忽然邪邪一笑,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察覺他的動作,容因擡起一張淚眼朦朧的臉,那雙漂亮的眸子裡噙滿了生理性的淚水,眼尾泛起一層薄薄的嫣紅,一副可憐巴巴的柔弱可欺模樣。

  就是這副模樣,讓祁晝明骨子裡的劣根不受控制地作祟起來,渾身氣血瘋狂涌動,笑得肆意而瘋狂。

  他才在她面前站定,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便撲面而來,激得容因胃裡一陣劇烈的翻湧,卻又因忌憚他的存在而努力強忍下來,不敢言語分毫。

  他臉側、脖頸、唇邊還沾著滾燙的血,可臉上卻掛著笑,襯得他愈發像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鬼蜮。

  容因想開口,請求他站遠一些,可下一瞬,一隻溫熱而又冰涼的大手貼上了她的臉頰。

  她瞳孔驟縮。

  是他的手。

  那隻方才還擰斷了一人脖子的大手上沾血的地方燙得嚇人,像要將她灼燒,可隔著那層粘稠的血液,他的體溫冰冷,冷得沁人骨髓。

  「你,我……」,容因哆嗦著開口,話裡帶著哭腔。

  她想說她什麼也沒看見,又想求他將手拿開,甚至還惦記著問他究竟為何要虐殺方才那人。

  可腦子裡卻亂得像一團漿糊,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只乾巴巴地擠出這兩個字,再沒了下文。

  祁晝明恍若未聞,他指腹在她白皙的臉頰上輕輕剮蹭了一圈,上頭的薄繭讓容因情不自禁戰慄。

  殷紅的血塗抹在她如羊脂玉般柔軟白嫩的臉頰上,像雪天裡的紅梅中的那簇蕊,嬌嫩又可憐,看得他心底無比暢快,方才那些暴戾的情緒仿佛都在她如此令人愉悅的反應中被滌盪了個乾淨。

  他輕笑,聲音低啞,砂紙摩擦般的聲響在容因耳邊划過,激起她心尖兒一陣顫慄:「夫人,膽子這么小,往後可怎麼辦吶?」

  說完,不等容因回答,他邁步朝她身後走去。

  「喬五,處理乾淨。」

  一直靜靜旁觀的青年聞言無奈搖頭,頗有些不情不願地應了一聲,而後認命地朝那灘令人作嘔的血淖旁走去。

  才走了幾步,他忽然轉過身來,對容因道:「夫人,你莫見怪,他……不常這樣,就是今日這人非要找死,其實我們大人他平日裡脾氣還挺好的……」

  這番話,喬五明顯自己都不大相信,越說越沒了底氣,最後只得訕訕一笑。

  容因卻已沒有力氣再去計較那些,她疲憊地搖了搖頭,一句話也說不出,示意碧綃趕快離開。

  碧綃實則也受了極大驚嚇,只是因為擔心容因,反倒比她更能強撐些。

  也正是此時容因才發現,這一整條街不知從何時起除卻他們早已空無一人,原先店門大敞的幾間鋪子眼下門窗緊閉,四下一片令人悚然的死寂。

  從巷子裡離開時,容因隱約聽到巷口轉角處的暗影里有幾個膽子頗大的在議論。

  「又是那煞神,他造這麼多殺孽當真不怕來日下地獄嗎?」

  「就是,這都是這月第幾個了?自從有了這煞神,咱鄴都一年不得多死上幾十上百個朝廷命官?」

  「唉,虱子多了不癢,多殺一個和少殺一個對他來說能有什麼分別……」

  想起祁晝明剛剛瘋魔一般的神情和那雙血紅的眼,容因疲倦地閉上雙眼。

  不論死的是什麼人,又是因何而死,他死前又究竟踩中了祁晝明的哪顆雷,她都不想再管,也無力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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