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2024-08-16 21:34:25
作者: 栗舟
第3章
迎著祁晝明意味不明的目光,容因硬著頭皮與對視片刻,最終還是敗下陣來,狼狽地移開眼。
她竭力思索該如何將他勸服,卻忽聽對面那人沉沉開口,嗓音里聽不出情緒:「你既如此說,我便信以為真。」
目光轉向祁承懿,他又道:「只他如此沒規矩,便在這裡跪兩個時辰,好好反省。」
容因一時愕然。
回過神來還要再開口替小傢伙辯白幾句時,祁晝明卻已意味不明地問:「崔氏,這一月我不在府中,想來你對他照料頗多?」
「照料……」,容因心頭一滯,回想起這一個月原主究竟「照料」了些祁承懿什麼,她頓時心虛地垂下眉眼,乾笑一聲:「倒也談不上什麼照料。」
「談不上。」祁晝明將這三個字咂摸了一遍,唇邊笑意更深,眼神卻冷了下來。
「那今後」,他忽然俯就下身來,湊在她耳邊,嗓音低沉,「夫人可要用點心吶」。
她整個人頓時都攏在他的身影中,只有小小一團,越發顯得可憐。
容因不由得瑟縮了一下。
似乎察覺到她的懼怕,他頗有幾分愉悅地低低地笑出聲來,毫不掩飾的惡劣。
然而也只片刻,他便直起身,嫌惡地覷了她一眼,邁步轉身離去。
玄色袍角隱沒在門後,容因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癱坐下來。
好險,這煞神的氣勢當真駭人。
方才她差點以為要被他瞧出破綻,小命休矣。
身後祁承懿見她如此模樣,卻不屑地冷嗤一聲,臉上帶著這個年紀的稚童罕有的嘲弄之色。
容因聽見,忽然有些好奇,轉過身來認真問他:「你方才為何不告訴你父親,我……這些日子都對你做了些什麼?」
按道理來說,尋常的孩子受了委屈,第一反應就是找身邊親近之人訴苦,可這孩子方才面對著自己的父親卻為何一言不發?
「區區小事,我自己便能解決,為何勞煩父親?父親是要做大事的!」
小傢伙那雙與祁晝明極相似的眉眼斜睨著,神色倨傲。
父親說過,男人不能軟弱,不能動不動就哭鼻子,也不能動不動就依賴旁人,遇到難事得自己想辦法解決才行。
曾祖母說,父親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也要像父親那樣,所以這點小事,他必須自己解決。
容因聞言心頭一松的同時,看著他那兀自逞強的模樣又不由軟了目光。
無論今後如何,眼下他也不過就是個傲嬌又臭屁,還愛學大人說話的奶娃娃呀。
「好好好,你說的對,不必勞煩你父親,況且我已知道錯了。」
容因擺出一個自認為最和善的笑容,眼巴巴地看著他:「這樣,往後我都不再欺負你,我向你賠不是。從今日起,但凡你想叫我做且我能做到的事,我都依你,並且一定想盡法子地對你好,咱們過往那些就都一筆勾銷、再也不提了,如何?」
容因滿心期待他能應下,想著畢竟是孩子,最是好哄,說不定說幾句軟話他便真能被騙住。
然而她沒想到的是,最後竟只收到了來自祁承懿的輕蔑的一瞥:「你又想怎麼對付我?我告訴你,休想用這些話騙過我,我才不會信!」
容因笑容一僵。
沒想到這孩子對崔容因的印象竟然差到這個地步,防備心也如此之重。
好在她向來有一副好脾氣,耐心十足,聽他拒絕的如此果斷並沒有絲毫惱意,反倒莞爾一笑,眸光熠熠:「你不信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如此,咱們日後再瞧便是。」
祁承懿下意識看她一眼,眼底藏著一團化不開的困惑,卻又很快地撇過頭,擺出不屑的模樣。
哼,他才不會輕易上當,她之前做的那些事他可記得清清楚楚!
*
原本以為祁承懿離開,這孩子會自己偷偷溜走,卻沒想到他竟然當真準備在祠堂里實打實地跪下去。
容因無法,只得站在一旁陪著。可時間一久,看祁承懿一個小奶娃娃跪在那裡,自己卻站著,她又覺得十分不好意思,便也只得意思意思,跟著跪上一跪。
眼下不過兩刻鐘過去,她兩條腿卻已酸脹得幾乎沒了知覺。
「不行不行,咱們先站起來歇歇再跪吧,我實在是撐不住了。」她轉頭商量著道。
然而祁承懿卻一動不動,仿若未聞。
真倔啊。
容因暗嘆一聲,自顧自地站了起來。
「阿啾」,一聲響亮的噴嚏聲忽然響徹在空蕩蕩的祠堂里,格外明顯。
容因垂眸,發現小傢伙已經凍得鼻尖通紅,甚至有些輕微的發抖。
祠堂本就陰冷,又不生炭火,他一個四五歲的小娃娃自然扛不住,若真是跪上兩個時辰定然要病了。
況且即便是跪在蒲團上,這地上如此寒涼,日後也恐會落下病根。
想了想,容因轉頭道:「你且在這裡等等我,我很快便回來。」
說完,她迅速起身朝祠堂外走去。
身後木門發出接連兩聲「吱呀」聲過後,整個祠堂頓時又安靜下來,甚至有些陰森。
此刻祠堂里只剩下祁承懿一人。
方才那個女人在時他渾然不覺,此刻她走了,他突然覺得有些不安。
果然,那個女人方才才說要對他好,可一轉眼就把他一個人丟在了這裡。
「騙子。」小奶糰子咬著後槽牙,極緩慢地吐出這兩個字,眉眼間透露出的那股凶戾的狠勁與祁晝明如出一轍。
然而一刻多鐘後,他看著身後帶著烏泱泱一堆人走進來的容因,忽然難以置信地瞪大了那雙紫葡萄般烏亮的眼睛。
「快,快將毯子鋪上!還有這火也得生起來,生得旺些。」
「這些窗紙都給我再糊結實些,都漏風了也不知修整修整,冷死人了。」
「哦,對,生火的時候可得小心些,找扇窗戶留點子縫出來,萬一再中毒了……」
祁承懿愣愣地看她對著一干人一通指揮,祠堂里頓時熱鬧得像街市。一慣陰冷的地方竟也多了幾分人氣,也不知祁家的列祖列宗看到這略顯滑稽的一幕會不會生生氣活過來。
「快披上,瞧你凍得。碧綃,將手爐給我。」說著,容因從碧綃手中接過手爐,不由分說地塞進了祁承懿那兩隻小巧可愛的小肉手中。
緊接著,肩上一沉,一件極為厚實的大氅便將他裹了個嚴嚴實實。
祁承懿垂眸,眼神掃過大氅上那層厚厚的、柔軟的絨毛,忽然鼻頭一酸。
「你方才離開,就是為了叫人準備這些?」他低垂著眉眼,並不看容因,卻並未拒絕她替他系上大氅的動作。
「自然。你都凍成這副樣子了,若再這麼跪下去,凍出個好歹怎麼辦?」她隨口答得自然,卻像拿著一把小木槌在他心口輕輕敲了一下,悶悶得疼,又有些酥麻。
他飛快地擡頭看了容因一眼,目光掠過她柔和的側臉和白皙的額角,又迅速低下頭去。
若母親還活著,應當會比眼前這個女人更溫柔吧。
他曾無數次設想過她的樣子,卻沒想到在一個妄想取代她的人身上見到了她的影子。
「你滾開!」
一股大力猛地衝撞過來,容因不防,整個人向後栽去,而後重重地跌坐在地上,尾骨處傳來一陣鑽心劇痛。
罪魁禍首卻已匆匆跑出了祠堂,小小的身影消失在門口。
「嘶」,容因一張本就沒什麼血色的臉更是蒼白如雪。
此刻她覺得自己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道似的動彈不得,一動便是鑽心的疼。
「夫人,您沒事吧?」碧綃連忙上前想要將她扶起來,卻被制止。
「你別管我,快跟上去瞧瞧,這大冷天的跑出去萬一出了事該如何是好?你快去命人將這孩子找回來!」
祁承懿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那位煞神不得生吞活剝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