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晉江獨家)
2024-08-16 21:33:56
作者: 栗舟
第 118 章(晉江獨家)
「母后,您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晉王驚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看向許皇后的眼神震驚至極。
為何此刻他忽然覺得,母后就像變了個人一般?
「您為何……突然捨得對父皇下手?從前您不是……」
他從前常覺得,母后對父皇的關心甚至是比他要多出許多的。幼時他有許多次都哭鬧著想要母后陪他睡,可母后卻能將他撇下交給傅母,自己按往日的時間照例去父皇的寢殿送上一碗參湯;每年入冬時母后親手所制的冬衣也從來都是先做父皇的那一件,每每父皇那件冬衣她以命人送去時,他的那件卻還只是初初定下了大致的花樣子……如此之多的小事,樁樁件件,不勝枚舉。
可正是這些小事卻讓他一個做子女的都能感受出她對父皇的用情。
可如今母后是怎麼了?為何卻一反常態,連父皇的性命都不顧了?
然而他話還未曾說完,許皇后便驟然冷下臉色:「你父皇可以負我至此,難道我便不可以負他了嗎?!」
迎著她眼中那些幾乎要滿溢出來的憤恨,晉王已是語無倫次:「不、不是,兒臣不是這個意思……」
「你回府去好好想想,明日再來見我。」許皇后說完,不再去看晉王臉上的表情,果決地背過身去,顯然她已下定了決心,不容晉王再置喙半句。
晉王見此,神色間頓時寫滿了為難。
他張了張口,似乎還要再勸,然而面對那道看似倔強實則卻單薄而又纖弱的背影時,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沒有資格去勸母后。
雖說母后這些年心中所受的苦楚,大半都是因她對父皇錯付了一腔真情,可她如今對父皇徹底失望後,下如此的狠心,卻是為了他在做考量。
晉王神色黯然地看了她一眼,落寞地拱手,道:「兒臣記下了,明日兒臣再來進宮給母后請安。」
這一夜,晉王心中苦悶糾結,輾轉反側,遲遲不能入睡,直至三更天時才終於扛不住困意,不自覺地睡了過去。
然而他還尚未能睡多久,五更天時,便被一陣凌亂的步履聲吵醒。
手下不顧禮數、張皇失措地沖了進來,將他從睡夢中驚醒。
他睡眼惺忪地摸起一個軟枕便朝床榻邊擲去:「滾!」
那人卻仿若未聞。
他身上帶著一股深重的寒意,因離得進了甚至惹得晉王原本混沌的頭腦都清醒了三分,也就是這三分,讓他朦朧間聽見雨水滴在地上發出的清脆「滴答」聲。
昏沉間,晉王皺起眉,下意識不著邊際地想:「外頭應是下了雨,且下得極大,才使得這天突然有了如此明顯的寒意。」
他如此想著,方才被他厲聲呵斥過的、在塌前跪著的那人卻甚至連告罪都不曾,只顧著急迫地道:「殿下,出事了。麗景門外如今糾結了國子監弟子數百人,跪在宮門口請願,要求嚴懲……許國公,為秦家沉冤昭雪,為秦朔安……洗刷污名。」
「什麼?!」那雙如同與許皇后從一個模子裡刻出來般的凌厲而狹長的鳳眼驟然圓睜,迸射出攝人的冷光。
他「騰」地翻身坐起,連披件外衫也不曾便從床榻前的幔帳里走了出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怎麼現在才來稟報?!」
「回殿下,就是方才。那群人才在麗景門前喧鬧起來,屬下便已動身前來稟報,眼下應當才過了不到兩刻鐘。」
兩刻鐘。
如今這個時節天亮的早,加之他們又是在宮門口鬧出如此大的動靜,此事說不定已被不少百姓知道了。
晉陽擡手捏了捏眉心,轉而又問:「可曾查明他們是受何人指使?」
「殿下恕罪,屬下等人已在竭盡全力地調查。」
那便是還沒有。
晉陽沉吟半晌,忽然唇角微勾,扯出一抹極涼薄的冷笑:「不必查了,我們進宮!」
說這話時,他的眼神冷硬而果決,透出一股狠厲。
能鼓動國子監上百學子去跪宮門請願的,除了那位林老太師,無需再做他想。
那些文人素來最講究師承、注重規矩,而位林老太師卻在多年前就已為天下間學子所推崇,被奉為士林楷模。
如今這些人有如此舉動,他不信沒有林家從中推波助瀾。
林家,這是要置舅父他們於死地,讓他淪為天下人的笑柄啊!
外面的雨仍在下著,密密的雨幕垂掛在人眼前,連近處的東西都看得不甚清晰。那些豆大的雨點甫一砸落到地上,便激起一個個透明的泡沫,濺起的水花足有一寸多高。雨水流至低洼處,水流漸急,水聲喧然,似溪流般汩汩傾瀉而下。
車夫已被澆得渾身濕透,晉王的袍角在出府時就被打濕,此刻卻顧不上為自己身上濕漉漉的黏膩感覺得難受,坐在馬車裡一味地在催:「快點,再快點!
他必須趕快入宮與母后商議該如何應對此事,雖然母后說民心並不重要,可倘若既救不了舅父又壞了名聲,那恐怕日後朝中那些從前擁護於他的大臣亦會改弦更張。
馬車行至麗景門前時,晉王才終於親眼見到那究竟是何等叫他難以收場的情形。
數百學子烏壓壓地在朱紅的宮門前跪倒了一片,於雨幕中一聲接一聲地高呼「嚴懲奸佞,還忠烈清名」。
他們個個渾身濕透,形容狼狽不堪,可卻無一人在意。
有宮門前值守的侍衛上前勸阻甚至試圖將為首的幾人拖拽著離開,可卻又紛紛被人將人搶了回去,即便有人亮出劍戟,將人短暫地嚇退幾步,可很快就有更多的人出來振臂高呼,帶著他們往更近前的方向走去。
晉王腦海中忽然不合時宜地浮現出幼年時父皇為他請來的第一位先生曾說過的一句話:「這天下的文人,有圖高官厚祿而和光同塵、奴顏婢膝者,便就有不圖富貴安閒而孤高狷介、抱心自守者,而後者,不發則已,發則不死不休,雖力孤位卑,亦萬萬不可小覷!」
晉王到仁壽宮時,即便這一路有宮人為其撐傘,亦被這雨淋了個透徹。
他甫一帶著一身寒涼的水汽踏進殿內,藍纓就連忙迎了上來:「殿下怎的淋成了這般,奴婢這就叫人去備薑湯。」
說著她匆匆走了出去,不多時又拿著一塊寬大柔軟的手巾走了進來:「殿下快先擦擦,這身濕衣裳也得先換下來才行。這樣,奴婢去尋摸幾件殿下從前住在宮裡時穿過的舊衣,委屈殿下先將就將就。」
「不妨事」,晉王微微頷首,口中應了一聲,只是眼神卻並未看向藍纓,反倒四下張望著,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藍纓看了一眼便已瞭然:「娘娘方才晨起還未用膳便去了太極殿,說是去問問太醫陛下的病情如何。娘娘估摸著殿下要來,特讓奴婢留在殿中候著,殿下莫要著急,想必娘娘已快回宮了。」
說完,她頓了頓,又湊近些,目光隱晦地望向他,低聲道:「麗景門的事娘娘已知曉了,只是眼下卻還未曾理會。娘娘說,她等殿下來下這個決斷。」
晉王聞言張了張口,卻又作罷,靜默良久,他才輕聲道:「吾知道了,多謝藍姨。」
許皇后趕回宮中時,晉王正捧著湯碗喝著藍纓著人準備的薑湯。
她來回都是坐了步攆,裙角絲毫未曾沾濕半分,倒是不似晉王先前來時那樣狼狽。
見她進來,晉王忙將手中的湯碗放下,就要起身,許皇后卻似看不見他臉上的急色一般制止了他的動作:「坐著吧,驅寒是要緊事,這薑湯還是得趁熱喝。」
說完,不等晉王答話,她便又轉頭看向藍纓,對其使了個眼色,藍纓頓時心領神會,出去時還不忘將殿門一併帶上。
她剛走,晉王就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母后,父皇如今情況如何了?」
許皇后覷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依舊未醒,想來下次醒過來便是最後一次了。外頭的事你勿要太急,還有的是時間處置。」
聽到「最後一次」幾個字,晉王神色忽然有了幾分動搖,他抿了抿唇,猶豫良久,看向皇后頗有些小心地問:「母后,那兒臣可能……去看看父皇?」
自得知元豐帝的病情怕是已無力回天的那日起,許皇后便傳令命眾位成年的皇子無需再入宮侍疾,連晉王也未曾再踏入過太極殿。
「看你父皇?」許皇后冷眼看他臉上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擔憂,嗤笑一聲,「這便是你今日要給我的答案麼?」
「不,不是的」,晉王下意識搖頭否定,卻又遲遲不能給出許皇后想要的那個答案。
「兒臣,兒臣……」他吞吞吐吐幾句,卻仍舊說不出後面的話,只得羞愧地低下頭去,額角幾乎要滲出冷汗來。
他分明在來時已經下定了決心,可一旦到了宮中,聽到父皇的消息,身處與他只有數百步之遙的仁壽宮,想到此刻那個他幼時最為崇敬的人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太極殿中,便忽然又心下不忍、猶疑不決起來。
許皇后終於開始覺得不耐,看夠了他這般左右搖擺的軟弱模樣,厲聲道:「如今姬望那個賤種已被封王,你舅父、你岳丈都被關押在刑部大牢,再加上今日此事一出,你已失了那些士子的心,你以為朝中那些支持你的大臣們還有幾個會如往日那般一心擁護於你?那群老狐貍,個個都要比你多長上八百個心眼兒!」
「我告訴你,出生在皇家,便容不得你顧念什麼情分。今日你不殺他,明日他便要來殺你!不然你以為,你父皇一個庶出的皇子,又是如何有了今日的?靠的亦不過是『心狠』二字。如今,要麼你便破釜沉舟、孤注一擲,爭出個高低,要麼便往後就那麼窩窩囊囊地過一輩子,被人踩在腳下,徹底爛進泥里。要過什麼樣的日子,你自己選!」
「母后……」晉王倏然擡起頭來望向她,眼中滿是痛苦與掙扎之色。
「都怪我與你舅父,這些年事事都為你打點好,才叫你養成了今日這般婦人之仁、優柔寡斷的脾性!」
良久,看著許皇后眼底的失望,他終於深吸一口氣,頹然地點了點頭:「好,母后,兒臣都聽您的……那您,可是已有了什麼打算?」
許皇后聞言,眼中終於有了幾分滿意的神色,臉色亦緩和了幾分。
對上晉王詢問的眼神,她輕輕招了招手:「你附耳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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